第872章 以退為進,還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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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尚宮!”尤典藥提步追了出來,青石磚被她踩得噔噔作響,趕至溫以緹身後時,額角已沁出層薄汗。
    溫以緹聞聲駐足,回身時鬢邊碎發被風拂起,襯得眉目愈發清潤。
    尤典藥望著她,喉結動了動,聲音裏帶著難掩的愧疚:“溫尚宮,真是對不住。我那伯父……他素來古板,我原是勸過的。”
    “我明白。”溫以緹輕輕打斷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暗紋,“尤院判是太醫院的砥柱,更是尤家的掌舵人。這等事上,他一步也錯不得。太醫院的人,從來都是在刀刃上走,哪敢輕易站隊。”
    聽她語氣裏半分怨懟也無,尤典藥這才鬆了口氣,腰杆卻挺得更直了些:“溫大人放心,我伯父不肯,不代表我袖手旁觀。陛下的旨意擺在這兒,便是拚著被家裏說教,我也定會幫你到底。”
    溫以緹聞言,唇邊漾開抹淺淡的笑意,眼尾彎成月牙:“那便多謝尤典藥了。”
    “謝字就不必說了。”尤典藥忽然想起什麽,眉頭猛地擰起,“不行,我得回去把那本書討回來。伯父不肯出力,我們家憑什麽占你的便宜?”
    說著便要轉身,卻被溫以緹伸手攔住。
    她的指尖微涼,搭在她小臂上輕輕一按:“不必了。我方才說過,讓尤院判留著抄錄一份,自然是算數的。”
    尤典藥愕然看向她,眼裏滿是不解,混雜著幾分欽佩,又有些急:“這……這豈不是明擺著讓我們尤家占你的便宜?溫大人,你這性子也太實誠了些,做人哪能這樣……”
    “我若不實誠,”溫以緹忽然抬眼,語氣裏帶了點玩笑的意味,尾音微微上揚,“當年在禦花園,也就不會替你攔下那樁糊塗事了。”
    這話戳中舊事,尤典藥臉上騰地紅了。
    想起當年自己死死攔著不讓她救治七公主,生怕她卷入皇室紛爭,如今再看她接二連三地幫襯自己、甚至顧全尤家,更是愧疚得喉頭發緊,訥訥道:“是我……是我糊塗。”
    “別想這些了。”溫以緹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聲音放緩了些,“我留那本書在尤院判那裏,自有我的道理。那本《疫中救民方略集》,我總覺得還有疏漏。尤院判行醫半世,尤家庫房裏的病案更是堆積如山,說不定經他手一校,倒能補全些缺憾。”
    她抬眼看向尤典藥,眸光清亮,“到時候,還要勞煩尤典藥替我取一份完整的回來。”
    尤典藥望著她澄澈的眼,那裏麵沒有半分算計,隻有坦蕩磊落。
    她心頭一熱,重重頷首,指節攥得發白:“溫大人放心!若是我家敢藏私,便是拚著被逐出家門,我也定要把謄本給你拿來!”
    “若是他們敢藏著掖著,我…我…我定去陛下跟前檢舉!”
    見她梗著脖子,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溫以緹笑出了聲,
    這般耿直的性子,倒和當年一模一樣。
    溫以緹忍不住彎了彎唇,抬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尤院判獨自留在屋內,指尖撚著那本《疫中救民方略集》。
    窗外的日光斜斜落進來,在書頁上投下道狹長的光影,他盯著那光影看了半晌,忽然從鼻腔裏發出聲冷哼。
    “這丫頭,鬼機靈的很。”他低聲自語,嘴角卻不受控製地牽起絲笑意,“千防萬防,終究還是著了她的道。”
    將書在掌心掂了掂,尤院判緩步坐回梨花木椅上。
    溫以緹這步棋,分明是以退為進,他見了這等醫書,斷沒有拒而不看的道理。
    可她偏將書留下,明著說是讓他抄錄校對,實則是把一份人情穩穩當當擱在了尤家。
    這份情誼,又豈是幫著補幾個病案、校幾處疏漏就能還清的?
    他想起方才侄女追出去時那急赤白臉的模樣,不禁搖了搖頭。
    那傻丫頭,怕是還真以為溫以緹吃了虧,卻不知人家早已將局麵看得通透。
    指尖掀開書頁,油墨的淡香混著紙張的草木氣漫開來。
    尤院判的目光落在字裏行間,眉頭漸漸舒展。
    雖一眼便看出幾處可商榷之處,可這字裏行間的懇切卻騙不了人,沒有半句虛言,沒有一絲浮華,字字句句都落在“救民”二字上。
    這般枯燥的醫方匯編,若非真懷了濟世之心,斷寫不出這般紮實的內容。
    “罷了。”他合上書卷,指尖在封麵上輕輕敲了敲,“這回,倒是真欠了她的。”
    將書仔細鎖進抽屜,尤院判起身理了理衣襟。
    不先幫那丫頭把事情辦了,他反倒靜不下心來細究這醫書了。
    推門而出時,廊下的風卷著藥香撲了滿臉,他深吸一口氣,腳步不緊不慢地朝一處方向走去。
    溫以緹回到尚宮局,腳步未歇便讓人傳了話。不多時,安公公、徐嬤嬤、常芙、溫晴連同四花都聚了過來。
    這些人,是她在宮中信得過的心腹。至於嚴承籍,雖不好單獨叫過來,但她暗中幫過不少忙,早已算是自己人。
    溫以緹坐在主位,指尖輕輕叩著桌麵,沉聲道:“太醫院那邊,怕是指望不上了。”
    她簡單說了說方才與尤院判的交涉,眉宇間帶著幾分凝重,“這差事不能黃,但也不能再去驚動陛下。連著兩次去禦前訴苦,隻會顯得咱們無能,往後再想做事,怕是難了。”
    眾人聽了,臉上都露了憂色。
    徐嬤嬤忍不住道:“可這醫書關乎應急之法,離了太醫院的太醫和那些案例,如何能成?”
    “太醫院能藏住方子,卻藏不住京城裏所有大夫。”溫以緹抬眼,目光堅定。
    “我早年向陛下呈遞應急之法時,已明明白白稟過,此法是要普惠百姓的。太醫院再如何私藏,也不敢公然違逆聖意。”
    她抬眼看向眾人,眸光清亮:“他們最多是拖著,說法子還需商榷,怕貿然公布會有疏漏。可拖延總有盡頭,這麽多年的醫案經驗擺在那裏,再拖也拖不了太久。真要是誰都不肯傳,陛下那邊他們首先就交代不過去。”
    徐嬤嬤在旁點頭:“話是這般說,可他們若藏著掖著,咱們也難拿到實據。”
    “所以不必盯著太醫院本身。”溫以緹嘴角微揚,露出幾分慧黠,“京城裏的大夫那麽多,總有與太醫院淵源深的,或是偷偷學過類似應急法子的。咱們不妨換個方向,看看哪些大夫與太醫院的人往來密切,哪些人手裏藏著不尋常的應對手段,總能順藤摸出些線索來。”
    燭火劈啪輕響,映得她眼底一片清明,顯然已是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