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宗室醜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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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以緹一露麵,便與馮閣老展開了首次交鋒。二人立場鮮明,毫無半分退讓之意,短短幾句交鋒間,氣氛驟然緊繃。
溫以緹攻勢淩厲,字字直指要害,接連將“手伸後宮”“牽扯太醫院”“聚黨營私”的罪名扣在彭閣老頭上,更直言其“揣測聖意、亂傳聖意”,每一項罪名都分量極重,足以讓彭閣老陷入困局。
麵對這般緊逼,馮閣老卻不動聲色,以四兩撥千斤的姿態從容應對。
他暗指溫以緹久離朝堂、剛回朝中對諸事一清半解、不知全貌,便輕易篤定下結論,句句點出其“年輕氣盛”“疏忽大意”,更借著溫以緹當眾直言的舉動,指責他“衝撞閣老”“做事不穩重”,巧妙將矛頭轉回對方身上。
周圍官員們目光緊鎖二人。
或低頭斂目,或交換隱晦眼神,各懷心思地觀望著這場驟起的風波。
見溫以緹剛露麵便寸步不讓,眾人心中已然明了,今日早朝定有一場激烈熱鬧。
若溫尚宮耗費無數心血籌備的養濟院,真被馮閣老一黨奪走,以她那性子,怕是真要做出不計後果的事來。
馮閣老與溫以緹隔著數步遙遙相望,二人唇邊皆掛著淡淡的笑意,眼底卻無半分暖意。
方才交鋒的銳利盡數藏在平靜神色下,誰也沒露出半分動怒的模樣。
周遭官員正暗自揣測,目光卻被溫以緹捧著的長匣吸引。
馮閣老目光在長匣上掃過,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試探“溫尚宮才久病初愈,便捧著這麽個沉物件不累嗎?難不成這裏麵是何等稀世寶貝,要趕著獻給陛下?”
溫以緹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長匣,唇角笑意深了些,聲音不高卻清晰傳遍殿內“馮閣老說笑了,這裏麵的確是件寶貝,您一會兒就知道了。”
見她這般胸有成竹的神色,馮閣老眉梢微挑,心中警鈴暗響。
他望向溫以緹身後一直默雲淡風輕的彭閣老,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彭閣老緩緩開口,“溫尚宮雖是朝堂同僚,但論輩分終究是小輩。馮閣老有心提點教導本是應當,隻是言語間還需把握分寸,莫要失了體麵,免得日後傳出些為老不尊的閑話,於您的名聲反倒不利。”
這番話似軟實硬,馮閣老聽罷,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當即從鼻腔裏擠出一聲冷哼,寬大的袍袖猛地一甩。
就在此時,傳來清脆綿長的清晨鍾聲,“當——當——”的聲響穿透殿宇,卯時正已到。
鍾聲餘韻尚未散盡,殿外官員們聞聲而動,衣袂摩擦的窸窣聲此起彼伏,眾人迅速整肅儀容,按品級分列站好。
溫以緹亦收斂神色,捧著長匣穩步歸位,不見半分慌亂。
不過片刻,殿外傳來恢弘的儀仗聲響,明黃傘蓋引路,正熙帝身著繡著五爪金龍的冕服,在一眾內侍的簇擁下緩緩步入大殿。
龍靴踏過金磚,每一步都帶著帝王的威儀,待他升上龍椅坐定,階下眾臣才齊齊躬身,朝服下擺鋪展開來,如一片規整的浪潮。
“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整齊洪亮的叩拜聲。
“眾愛卿平身。”正熙帝的聲音沉穩平緩,目光淡淡掃過殿內,僅在溫以緹身上輕瞟了一眼,那眼神裏無甚波瀾,仿佛隻是尋常掃視。
“謝陛下。”眾臣齊聲應和,緩緩起身。
隨著這聲應答,早朝正式開始,溫以緹依舊立在隊列之中雙臂穩穩托著長匣,臉上卻始終神色平靜,不見絲毫鬆懈。
早朝按部就班地推進,殿內檀香縈繞,一開始皆是尋常政務流程。
各部官員依次出列,捧著奏折躬身奏報,從地方災情到漕運調度,從吏治考核到邊境軍備,全國各地的政務一一呈至正熙帝麵前。
帝王時而頷首,時而追問,語調平穩,朝堂之上一派井然有序的景象。
隊列中的溫以緹始終身姿挺拔,背後能清晰察覺到幾道炙熱的視線落在身上。
那目光或帶著探究,或藏著審視,她卻恍若未覺,眼簾微垂。
不遠處的七王爺望向溫以緹的眼神裏帶著幾分難以捉摸的意味深長,似在揣測她懷中長匣。
另一側的崔彥悄悄攥緊了朝笏,目光緊緊鎖著溫以緹的身影,等著她有所動作。溫老爺等人亦是心弦緊繃,每一次朝會的停頓,都讓他們懸著的心又沉了幾分。
六部尚書端坐於兩側,每當奏事的間隙,便會飛快地交換一個眼神,隨即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溫以緹,那眼神裏藏著權衡與考量。
勳爵之列更是如此,東平伯目光在溫以緹懷中的長匣上反複流連,武清侯與其交換了個隱晦的神色。
榮國公、敬國公、鄭國公、勇勤伯乃至永寧伯,皆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溫以緹的身影上。
時間隨著各地政務的奏報緩緩流逝。正熙帝端坐龍椅,每一件奏請皆由他一語定奪,沉穩的嗓音落定,便意味著一樁樁政務塵埃落定。
忽有一刻,階下再無官員出列奏報,金磚鋪就的殿中驟然陷入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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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皆暗自提起精神,腰背不自覺挺直,養濟院之事,看樣子終於要拉開帷幕了。
正熙帝指尖輕輕敲擊著龍椅扶手,正要開口打破這份寂靜,殿外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小太監匆匆而來,隔對著侍立在側的裘總管低語了幾句,語氣急切。
裘總管聽後,當即躬著身子快步走到龍椅旁,雙膝微屈,湊近正熙帝身側回稟“陛下,十王爺有事進殿奏報。”
正熙帝眼簾未抬,隻從喉嚨裏吐出一個字“準。”
“宣十王爺覲見——”裘總管直起身,拉長了語調高聲唱喏,聲音穿透殿內的寂靜,傳到宮外。
片刻後,身著親王蟒袍的十王爺緩步走入殿中,明黃絲線繡就的蟒紋在晨光下泛著光澤。
他行至殿中,經過溫以緹身側時,腳步微頓,用眼角餘光飛快掃過對方懷中的長匣,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轉瞬即逝。
待走到龍椅正前方,十王爺立即翻身跪拜,動作利落“兒臣參見父皇!”
“說吧,何事要奏?”正熙帝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目光落在他身上。
十王爺抬頭,語氣恭敬卻帶著幾分急切“父皇,兒臣確有一事,今日冒失進殿,是因宗室中出了樁喪盡天良的醜事,且已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若不及時奏稟,恐損皇家顏麵,更寒了百姓之心!”
他頓了頓,抬首續道“此事關乎太祖皇帝胞弟岐王一脈的旁支,現令六品奉恩將軍之爵蕭承裕。
其原配嫡妻袁氏,嫁入蕭家十餘年,勤懇持家,卻隻因連生兩女、未有嫡子,便漸漸失了蕭承裕的待見。蕭承裕一心想要嫡子,竟生了寵妾滅妻的毒念,去年冬月,袁氏忽染急病,不過三日便撒手人寰,府中下人私下議論,皆是蕭承裕與寵妾李氏暗中下的毒手!”
“袁氏去後,留下十二歲長女、九歲次女,偏巧袁氏病逝那日,兩個孩子撞見李氏在其湯藥裏加東西,蕭承裕怕事泄,竟對親生骨肉起了殺心!
許是終究忌憚骨肉血親的名聲,他沒敢痛下殺手,反倒對外謊稱兩女染了時疫,要送去城外莊子靜養,實則暗中托人,將兩個孩子分別賣了出去!”
十王爺語氣愈發沉重“袁氏娘家察覺不對,派人暗中追查了半月,才知蕭承裕竟喪心病狂,將長女賣去了江南的倚紅樓、次女則被賣去了北方的戲班,那戲班明著是唱戲,暗地裏卻做著轉賣人口的勾當!
袁家人趕去倚紅樓時,長女已被強灌了迷藥,十三歲的姑娘為守清白,竟在接客當晚撞柱自盡。萬幸次女那邊發現得及時,袁家人衝破戲班,才將年僅九歲、渾身是傷的孩子救了出來!”
“袁家咽不下這口氣,本要帶著次女入宮告禦狀,昨日在宮門外被兒臣撞見。兒臣細問之下才知前因後果,更聽聞今日此事已在京城及周邊傳開,百姓議論紛紛,都說大慶的女子命苦,連宗室嫡女都落得這般下場。如今民間不滿情緒愈發高漲,兒臣怕夜長夢多,來不及與宗人府商議,便急著來向父皇奏報,還望父皇恕兒臣越權之罪!”
十王爺的話音剛落,金鑾殿內瞬間掀起一片嘩然,官員們衣袂摩擦的窸窣聲、低低的驚歎聲交織在一起。
“竟是宗室子女!”
“姓蕭的人,即便再落魄也是宗室,別說賣入賤籍,便是與賤籍通婚都違了祖製,這蕭承裕是瘋了不成!”
而仍有不少官員暗自揣度,十王爺此舉實在大膽,竟將宗室這般齷齪的醜聞當眾捅出來,毫不顧及皇家體麵。
這般公之於眾,究竟是真如七王爺所言,是一片維護宗室名聲的赤子之心?還是另有所圖,
竊竊私語在階下蔓延,人人臉上皆掛著震驚,宗室子弟縱是失德,也從未有過這般將親生女兒賣為賤籍的荒唐事,簡直是視皇家顏麵如無物。
宗人府令晉元王猛地直起身,臉上寫滿難以置信,看向十王爺的目光裏帶著幾分急切與質問。
此事關乎宗室綱紀,他身為宗人府令,竟半點風聲都未聽聞,豈不是失職?
隊列中的溫溫以緹眼中也閃過一絲波瀾,眼眸微微眯起,看向十王爺的神情多了幾分探究,隨即似是想通了什麽,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
十王爺此刻後背已沁出一層薄汗。
雖這些年在朝堂曆練,早已褪去往日稚氣,可這般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將宗室醜聞赤裸裸地捅出來,讓皇家蒙羞,他心中仍免不了忐忑。
可一想到京中沸沸揚揚的議論、以緹姐姐的困境,他便知情況緊急,容不得半分猶豫。
而促使他這般“冒失”行事的,正是七王爺。
自宮宴刺殺案後,七王爺便似換了個人,從前的沉鬱一掃而空,行事愈發詭異,也愈發得父皇信賴。
即便經曆諸多風波,父皇對七王爺依舊真心關切,這讓十王爺猛然醒悟。
父皇要的從不是完美無瑕的孩子,太過周全反倒不妥。
直到後來他想起,那位隻在幼時留有模糊印象的太子皇兄,當年亦是這般不掩鋒芒、完美無瑕,更讓他篤定了心中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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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朝中無強援依靠,即便謹慎行事,借吏部差事站穩了腳跟,可終究是孤人。
若一味追求滴水不漏,反倒會讓父皇忌憚。
此番借宗室案直言奏報,看似急切冒失、行事不謹,卻是他第一次主動向父皇展露“不完美”。
既是破局之法,亦是向父皇表露出的一份坦誠。
晉元王他撩起朝服下擺,出列對著正熙帝開口道,“啟奏陛下!此事是臣失察所致,臣身為宗人府令,執掌宗室事務,蕭承裕這般喪心病狂之舉,臣竟毫無察覺,實屬失職!臣懇請陛下降罪,願戴罪立功,親自徹查此案,還枉死之女與幸存稚子一個公道!”
殿內一時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龍椅上的正熙帝身上。
他目光掠過請罪的晉元王,轉而投向列於一側的七王爺,語調平穩無波“老七,你怎麽看?”
七王爺聞聲起身,先是對著正熙帝行禮,而後抬首朗聲道“回稟父皇,兒臣以為,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蕭承裕不過是宗室旁支。十弟今日雖行事倉促,有失穩妥,卻也是一片赤子之心,既念著宗室名聲,更不忍百姓因此事非議皇家。如今京中流言已起,若不盡快處置,恐讓不滿情緒蔓延,反倒有損皇室威嚴。”
正熙帝聽罷,深邃的眼眸中不見波瀾,隻是緩緩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七王爺的說法。
他目光流轉,掃過階下文武百官,又落在了站於前列的馮閣老身上,“馮閣老,此事你有何看法?”
馮閣老聞聲出列,他緩步走到殿中,“啟稟陛下,臣以為,此事首先當辨家事與國事之分,蕭承裕與妻兒的糾葛,本質是宗室內部家事,十王爺所言的謀害妻子,目前既無人證,也無物證,僅是外家一麵之詞。至於兩女流落民間被販賣,究竟是蕭承裕親手所為,還是遭外人拐賣,亦或是有心人故意設局栽贓,眼下皆無實據可考,貿然定論為時過早。”
他話鋒一轉,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階下的十王爺,語氣添了幾分鄭重“臣鬥膽直言,十王爺今日之舉,實有不妥。此等未經查實之事,僅憑一方說辭便當眾奏報,未免有失嚴謹,難以服眾。依臣之見,十王爺既知曉此事,當先行告知陛下,再配合大理寺、刑部核查,或是自行查清原委後再行稟報。此番行事略顯莽撞,可見十王爺在朝堂曆練上,仍需多學多思。”
馮閣老這番話,字字句句都中規中矩,既點出了案情的關鍵疑點,也指出了十王爺行事的疏漏,聽似公允客觀,可那明晃晃的指責之意,任誰都聽得真切。
階下官員暗自心驚,馮閣老這話,分明是毫不避諱地敲打十王爺。
馮閣老這是徹底將十王爺從“押寶人選”中剔除了,否則絕不會在朝堂之上公然指出皇子的不足,半點餘地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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