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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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腹黑嬌妻,誘夫入局!
    安菊英心神不寧地回到桂林別苑,剛推開自己的房門,從斜對麵的主人房裏傳出來一聲細微卻極清晰的說話“菊英,回來了?”
    安菊英一愣,隨即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站在半掩的門外,態度極為恭敬“大姨,您還沒休息哪?”
    上官金珠穿著一襲長至腳裸的睡裙,睡裙上白底上綴著玫紫色的小碎花,真絲質地,飄逸而貴氣,平時總梳得一絲不亂的頭發,此刻隻是在腦後隨意地挽了一個馬尾。
    老人真顯得年輕啊。
    安菊英在心中歎喟著,不由自主地摸了一把自己滿是皺褶的麵孔,看了看自己灰暗的穿著。唉,與老人比起來,自己活象是大姨的大姨!
    “睡不著,”上官金珠站在門口,燈光從她的身後投射過來,讓老人的臉部表情有些陰鬱,“你要是不著急休息的話,到我房間坐坐?”
    安菊英有些驚悚了。
    上官金珠盡管認下自己母女倆,棲身的公寓被焚後,上官金珠又慈悲地讓自己住進了桂林別苑。每次碰麵,老人都非常客氣,表麵上貌似一家。可安菊英心裏明白,這是上官金珠有修養,會做人。老人如此所為,決不是出於親情,更不是因為心疼自己母女倆。
    一個人對於另一個人過於客氣,這客氣的本身就涵含著生分與疏遠。
    這點,生活在社會的低層,嚐盡了勢利白眼的安菊英,自然更懂。
    老人很客氣,但從未讓安菊英到她的房間去坐坐。
    安菊英的雙腿如灌了鉛似的,無法邁進。
    “菊英,進來呀,”老人一個敏捷的閃身,裙裾一飄,率先走了回去“我的房間又不是虎穴,你害怕什麽?”
    話音裏已帶著明顯的不滿。
    寄人籬下,在他人的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安菊英強力撐著,將自己的身子挪進了屋裏,惴惴不安地笑道“大姨說的是哪裏的話?我是擔心影響大姨的休息。”
    上官金珠已經在那把特定的藤椅上坐下,指著臨窗的沙發“坐吧。”
    安菊英像個小媳婦似的,在沙發上小心翼翼地坐下。與其說坐下,不如說是蹲坐著,身體的重心,放在了兩隻腳上。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你娘走了四年了。”
    上官金珠徐徐地開口了。
    今天是那個苦命娘的祭日,安菊英當然不會忘記,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墳地拜祭。
    安菊英偷看了上官金珠一眼,想不明白,老人為何在此刻突然提起那個讓她傷了一輩子心的人!
    是懷念兒時的姐妹情義,還是忘不了妹妹對姐姐的傷害?或是,人老了,喜歡追懷年輕時的人和事?
    “是,整整四年了。”
    “菊英,別怪大姨四年了都沒去看過你娘,”上官金珠斜倚在藤椅上,微微低著頭,雙眼微閉,似乎在神往什麽。“這段時間,我總是夢見和你娘小時候在一起的情景。”
    安菊英不知如何回答,隻是像傻子似地嘿嘿。
    難道,大姨今晚想和自己聊聊苦了一輩子的老娘?
    “娘”的這個話題,對安菊英與上官金珠來說,都是很尷尬的。
    若不是上官金珠主動提及,安菊英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
    “我很後悔的是,在你娘活著的時候沒有原諒她。”
    “都怪我娘不好,都怪我娘不好……”
    上官金珠搖了搖頭,一縷悲戚與悔意,慢慢地爬上她的臉……“不怪她,我不應該怪她,更不應該恨她。可世間沒有後悔藥,要不,我真願意化大價錢把藥買回來呀。”
    說到後麵,上官金珠的嗓子眼裏發出一聲淒厲的嗚咽聲!
    安菊英被深深地感動了。
    撲通一聲跪在了上官金珠的麵前“大姨,我替我娘給您跪下了。是我娘對不起您,是我娘往您的心上捅刀子啊。”
    上官金珠伸手去拉安菊英,淚水,從眼角裏悄然的滾落,她哽咽道“快起來快起來……我說過,不怪你娘,是我太小心眼了,不該把怒氣撒在你娘的身上哪。”
    安菊英卻不肯起來,重重地給上官金珠磕了六個響頭,邊磕邊哭道“三個頭,是替我娘磕的,我替我娘給大姨陪個不是。另三個,是我和小玉給您磕的,感謝大姨收留我們,感謝大姨讓我們母女倆過上好日子!大姨,您的大恩大德我今世是無法報答了,那就讓我下輩子變牛變馬報答您吧?”
    上官金珠淚流滿麵,“孩子,你言重了。快起來快起來,大姨受不了這麽重的禮……”
    老人的淚,融化了安菊英心內的堅冰,化解了心內的疑惑,更拉近了彼此的矩離。
    安菊英一頭撲進了上官金珠的懷裏,大哭“大姨,謝謝您謝謝您!我真是個有福之人哪,有您這麽一位心如菩薩一般的姨!大姨,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您哪……。”
    “傻孩子,說這個就扯遠了。這麽多年我也想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安文瀚的錯,是他誘惑了年少不更事的銀珠,不僅在我的心上刻下難以愈合的傷痕,更是毀了銀珠一輩子啊!”上官金珠咬了咬牙,深邃的眸底裏閃過一絲仇恨!“我恨安文瀚,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大姨,”安菊英怯怯地望著上官金珠,支吾地說“我爸他……他的心裏也很苦啊!”
    想起父親偌大的年紀依然孤身寄住在老年公寓裏,安菊英的心中很是不忍。無論父親犯了多大的錯,淒涼的晚景還是令人心酸不已。
    “苦?活該!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怪不了別人。”
    安菊英卻突然想起剛才在醫院裏聽到的那番話。
    盡管不明白戴玉他們具體要做什麽,可心裏總有隱隱的不安。
    “大姨,我想替我爹求個情,接他回家來住好嗎?”
    安菊英覺得,父親要是能住回到桂林別苑來,一是自己能早晚照顧著,二來,可以避開不利的事情。
    上官金珠卻一口否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以後你別再提了。”
    安菊英無奈地閉上了嘴。
    就在安菊英準備離開房間的時候,上官金珠突然說“小瀾對你很是尊重,你能不能上去看看他勸勸他?”
    “小瀾怎麽了?”
    “還不是為了那個姓淩的丫頭?”上官金珠連聲歎氣“淩微要跟小瀾分手,小瀾不肯,死活不肯放手,這會兒正在自己的房裏鬧情緒呢。唉,這孩子真不知隨了誰的性,這麽癡情!天底下的女人又不止淩丫頭一個,放眼望去,好女孩順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緊隨著苦笑道“像他的那個爸!婚姻上一不遂心,竟然拋家舍業地當了和尚。”
    安菊英對今天上午發生在桂林別苑的事情並不知情,她一大早就出去了。
    不過,在此之前發生在安瀾與淩微之間的事情,安菊英多少是了解的。
    安瀾懷疑淩微與別的男人有染,而淩微在一氣之下把孩子給打掉了。
    安菊英不好評說她那位當了和尚的同父異母兄長,隻能把話題放在小輩身上
    “誰說要分手?大姨也別著急,他們肯定是嘴上說說而已。”
    “你不了解淩微,那丫頭倔著呢,說出來的話就像是吐出來的釘子。”上官金珠的腦海裏不時地浮現出淩微倔強的麵容,搖著頭,任一綹發絲粘在左眼上“其實,我挺欣賞這丫頭的,是塊成大事的料。”
    “我看也是,私底下我還跟艾姨提起過,說那位淩小姐的性格像極了大姨您。”
    “像我?”
    “是呀,”安菊英大著膽子說“您看,當年我爹傷了您的心,事過多年您仍然不肯原諒我爹。不是您和我爹沒感情,是大姨您對感情有潔癖。淩小姐也一樣,她和小瀾在一起的時候,看她快活的像隻小燕子,走路都帶著笑。可一旦小瀾在情感上傷了她的心,淩小姐便不顧一切地丟掉那份來之不易的感情,不為別的,隻為維護她的那份自尊。大姨,您不覺得淩小姐就是年輕的您呀?”
    上官金珠苦笑了笑“既然相像如一家人,為何不進一家門呢?”
    “好事多磨唄。”
    上官金珠依舊心事重重“看來你還是不了解淩微,她決定放手了,任是誰都無法讓她改變心意。其實,對我們現在的安家來說,太強勢的女子不適合當少奶奶。可這道理小瀾哪聽得進去?沒辦法,我隻能請你去勸勸小瀾,讓小瀾死心,盡快從往日的陰影裏走出來。老天保佑,千萬別讓小瀾再來個四年的沉淪。”
    “大姨放心吧,淩小姐不是那位葉小倩小姐,我總覺得小瀾和淩小姐的事不會黃。”
    上官金珠揮了揮手“好,那你去看看小瀾吧,我累了。”
    安菊英沒有直接上樓,而是來到樓下,在廚房裏忙碌了好大一會兒才端著托盤重新上樓。
    來到三樓,安菊英輕輕地叩了叩門“小瀾,你開下門,是我,姑姑。”
    裏頭半天也沒個回應,
    安菊英又輕輕地敲了敲門。
    安瀾終於回答了,聲音又低又沉,好象從被窩裏發出來的“對不起,姑姑,我睡了。”
    安菊英知道安瀾沒睡,門底下,透出一縷橙黃的燈光。
    “小瀾,姑姑給你做了一碗夜宵,你吃了再睡好嗎?”
    又過了一會,門,開了。
    “姑姑,我不餓。”安瀾還是一身白天的裝束,頭發蓬亂。
    安菊英徑直走了進去,嗔怪道“怎麽會不餓?一個正當年的大小夥,兩餐沒好好吃,能不餓?”
    說著,將托盤放在電腦桌上“來,快過來吃點。上海的菜餛飩,你最喜歡的。”
    說不餓,那是托詞,隻是沒有胃口。
    礙於情麵,安瀾端起碗。
    勺起一隻圓鼓鼓豐滿的餛飩,安瀾的眼眶突然紅了。他勉強地將餛飩塞進了嘴裏,機械地嚼著。
    碗裏的熱氣,嫋嫋的,在眼前漂浮。迷蒙中,出現了淩微嫵媚的笑容與頑皮的笑語安,快吃,這叫希望小丸子,吃了它,你的心願就能達成。說,你最大的心願是什麽?
    淩微將綠盈盈的菜餛飩取名叫希望小丸子!
    “我最大的心願是……微微,你別走,別走!回來吧,回來!”安瀾喃喃地說著。
    “小瀾,你說什麽呢?是不是太燙了?來,姑姑給它扇下涼。”安菊英從電腦桌上抽出一本薄薄的書。
    安瀾回過神來。
    眼前的那張絕美的笑臉遁形了,晃動著,安菊英謙恭、小心的麵孔。
    “不用不用,”安瀾忙將青瓷碗端起,“不燙的,真的不燙。姑姑,你去休息吧,我馬上吃,馬上吃…。”
    安菊英卻沒有離去的意思,她慈愛地看著安瀾“姑姑不困,姑姑看著你吃。”
    盡管厭惡戴玉,可對戴玉的媽媽,安瀾還是很尊敬的。不是因為她是自己的姑姑,而是,安菊英的為人與心性,實在可親可敬。
    安瀾羞赧地笑了笑,低下頭,默默地吃了起來。
    眼看一大碗菜餛飩見底了,安菊英滿意地籲出一口氣,“真是個好孩子,好,真好。”
    把抽紙遞過去。
    安瀾更是羞窘了,抽出餐巾紙擦了擦嘴,不好意思地說“姑姑把我當小孩子了。”
    “在姑姑的眼裏,你們哪,永遠是孩子。”
    安瀾當然知道,這“你們”兩字,除了自己,還包括了戴玉,很可能,還有慕白羽。
    淩微有否包含其中?
    不得知。
    “姑姑,白羽好多了吧?”對慕白羽,安瀾恨極。隻是,礙於姑姑的情麵,隨口問了一句。
    “好是好多了,隻是,唉,總讓人不放心。”
    “怎麽了?”
    “那對冤家呀,時好時壞,不知他們到底想幹什麽!”安菊英想起大姨的囑托,轉移了話題“小瀾哪,姑姑能問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不?”
    “姑姑請說。”
    “小瀾,你真的非淩微小姐不娶?”
    安瀾不明白安菊英為何會這麽問,但還是很慎重地點了點頭“嗯,假如這次真的失去微微,我,我一輩子不結婚!”
    “那怎麽行呢?你是我唯一的侄兒,是安氏的唯一繼承人,我們安家的香火,得靠你一代代的傳下去啊。”
    “姑姑,我不是生育的機器,也不是香火傳承的橋梁。”
    “話是這麽說,可是,萬一淩小姐執意不肯回來,你總不能在她的那棵樹上吊死吧?”
    “有什麽不可以的?人這一輩子,總得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過一輩子吧?”
    “可感情這東西,不能勉強哪。你想跟淩微小姐在一起,得她願意哪。”
    安瀾一把抓住安菊英的手,懇切地說“姑姑,麻煩你去勸勸微微吧?麻煩你去勸勸她!我相信,她會聽你的話,會重新回來的。”
    安菊英無奈地笑了笑,心想,大姨讓我來勸你放棄淩微,你可好,反過來讓我去勸淩微回到你的身邊。
    真是糾結。
    這兩天,安菊英不知打了多少電話,每每,對方傳來一聲溫溫柔柔的說話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就在安菊英準備放棄尋找淩微的時候,淩微接電話了。
    “阿彌陀佛,微微,你上哪去了,怎麽老不接電話呀?”
    淩微這兩天不時被市紀檢委找去,談話做筆錄。再加上不願被安瀾找到,手機基本處於關機狀態。
    “姑姑,有事嗎?”一時找不出更合適的稱呼,淩微隻得沿用以前的。
    一聲“姑姑”,叫得安菊英心花怒放,她在心裏說,好事,有門。
    既然淩微還管自己叫姑姑,那麽說明淩微的心裏還是有安瀾有安家的。
    “微微呀,好幾天不見你,姑姑想你了。這不,中午我下廚做了一道火腿肉燉筍幹,想起你喜歡吃這道菜,我還給你留了呢。晚上,晚上回家來吃飯好嗎?”
    安菊英權當不知道淩微已向安瀾提出分手的事,樂滋滋地邀請著。
    “姑姑,我……我有事呢,這段時間就不回去了。”
    “再有事還不吃飯呀?要不,告訴姑姑你住在哪,姑姑給你送去。”
    淩微沉默了一會,覺得不能再這樣糊弄了,得告訴安姑姑實話。
    “對不起,姑姑,我已經跟安瀾分手了。”
    安菊英沒想到淩微會這樣直通通地說出來,一時反而不知說什麽好了。
    “姑姑,假如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們以後再聊?”
    “哎哎哎,等等,等等,”安菊英用力地抓緊手機,好像手機就是淩微,生怕她跑了似的。“微微,你能聽姑姑跟你說幾句話嗎?”
    淩微看出安菊英的用意了,沒吭聲。
    “微微,你是個好孩子,小瀾也是個好孩子,既然都是好孩子,那你們就應該過上好日子!”
    淩微沉默了一會,說“姑姑,謝謝你。不過,我和安瀾不合適。”
    “什麽不合適?”安菊英扯起嗓子喊“你倆以前多好呀,多般配呀。我知道,要不是小玉胡亂攪和,你和小瀾也走不到今天這個地步。”
    淩微一驚,這是什麽意思?
    “姑姑,你在桂林別苑?”
    “嗯,為了找你呀,這兩天哪都沒去,醫院也沒去。”
    桂林別苑人多嘴雜,安姑姑的話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聽去,又會生事。
    “姑姑,我馬上來接你好嗎?我們去寧安娣家見個麵。”
    安菊英也覺得在電話裏說不明白,連聲答應。
    很快,淩微開著車過來了。
    安菊英正站在石拱門前候著。
    “姑姑,上來吧?”
    安菊英上車之前,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到三樓的那個窗前站著一個人,見自己回眸,人影倏地一下不見了。
    “微微你看,小瀾看著呢。”
    淩微淡然一笑,不說話。其實,她早就看見了。
    在看見安瀾身影的那一刻,淩微的心裏,除了一絲苦澀外,更多的是,酸楚!
    紅色的保時捷飛快地馳進了大街。
    “微微呀,你是沒看見小瀾。就這麽幾天哪,瞧把他瘦的,瘦得沒有人樣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安菊英,一邊說一邊扭身看淩微。她發現,不僅僅是安瀾瘦了,淩微也瘦得尖了下巴。“真讓人操心哪,你說,你們這對好孩子,怎麽會鬧成這樣呢?”
    淩微感知到,安菊英的關心與擔憂是發自內心的,是真切的。
    她好感動。
    “沒事的,姑姑,一切都會過去的。”
    “沒那麽簡單,”安菊英搖了搖花白的頭顱,憂心忡忡“你是沒聽見小瀾都說了些什麽!”
    淩微扭頭看了看安菊英,但沒說話。
    安菊英隻得自顧自地往下說“小瀾跟我說了,非你不娶,假如你真的不肯再回到他的身邊的話,他說這輩子不結婚了。”
    “這是氣話,姑姑別擔心。”
    “是氣話嗎?微微啊,你比姑姑更了解小瀾,他是個會說氣話的孩子嗎?”
    好象不是。
    安瀾不是個喜歡賭咒發誓的人。
    “微微,為了你和小瀾能夠和好如初,我不得不說了。”
    從電話裏,淩微便感到安菊英似乎有隱情,有關自己和安瀾的隱情。
    “姑姑,你說,我聽著呢。”
    “微微,假如我說出來,你不會看不起小玉吧?不會跟她生分吧?請你相信,小玉那樣做也是有苦衷的,歸根到底是被慕白羽逼的呀……”
    淩微很驚詫,表麵上卻風輕雲淡,“什麽事呀姑姑說的如此嚴重?怎麽會呢?我和戴玉是幹姐妹,怎麽會看不起她跟她生分呢?姑姑放心,不論出什麽事,你,姑姑,永遠是我尊敬的姑姑!”
    淩微的話說得很有水平。
    安菊英聽不出話中之話,反而鬆馳了緊繃的神情,“這就好這就好……”
    淩微靜靜地等著下文。
    從私心說,安菊英並不想將女兒的所作所為告訴淩微。可是,當她看到淩微如此決絕地離開安瀾,想起安家收留自己母女倆的恩情,想到安瀾是安家唯一的血脈,善良的安菊英便忍不住了,她覺得自己得為安家,為安瀾做點什麽。尤其是,不能讓舊事重現,不能讓淩微成為第二個楚楚!
    “微微,你一定誤會小瀾了,小瀾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孩子。他……”安菊英咬了咬牙,來個底朝天“他會那樣對你,是誤聽誤信了一些話。不僅是他,連老太太當時都信了別人的了。”
    “姑姑,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我和安瀾之間製造矛盾?”
    安菊英沉吟片刻,慎重地點了點頭。
    “假如我沒猜錯的話,這個人是戴玉吧?”
    安菊英還是那樣的肅穆,再次點了點頭。
    淩微有些疑心了,安菊英作為戴玉的親媽,她怎麽會主動在自己的麵前告發親生女兒呢?
    “不會吧?我不相信。從我這頭論,我和戴玉是姐妹,從安瀾那頭算,他倆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這種情況下,戴玉為什麽會從中破壞我和安瀾的關係?”
    “唉,以前我不明白,現在明白了,全是那個錢鬧的呀。”
    錢鬧的?
    “姑姑,這什麽意思?”
    到了市委的舊宿舍,安靜乍一見到淩微,就好象見到從天下掉下來的鳳凰似的,一把摟住淩微,又叫又嚷“天哪天哪,這兩天你到底上哪去了,打電話又關機。微微啊,你讓寧姨擔心死了。你好嗎?沒餓著吧,沒凍著吧?”
    寧靜嘀裏答拉地說了一大通。
    淩微抿嘴一笑,反手挽起寧靜,嬌嗔地說“有什麽好擔心的呀,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能讓自己凍著餓著呀?”
    安菊英在身後說“在我們大人的眼裏,你們可不就是三歲的孩子?”
    寧靜這才發現,淩微身後的安菊英。
    “是他安姑姑呀?快請進快請進。”
    寧靜熱情地招呼著,心裏卻有些疑惑,淩微怎麽和安菊英在一起?難道,淩微改變了主意,回到了安家?
    如此一想,寧靜懸著的心放下了大半。
    進了屋,寧靜忙著洗水果、沏茶。
    淩微卻一臉正色地說“安娣,你先別忙,姑姑有重要的話要跟我說呢。”
    寧靜納悶地看了一眼她倆,放下茶水,坐下。
    “姑姑,你接著說。”
    寧靜不明白,淩微為什麽要讓自己當著寧靜的麵說。但顧不得許多了,話既然已說了一半,再想隱瞞也瞞不住了。
    何況安菊英不想隱瞞。
    安菊英將在病房外聽到的話細細地說了一遍。
    未了,安菊英抬起有些惶恐的眼睛,緊張地望著淩微“微微,你別怪小玉,小玉這孩子被我寵壞了,你就看在我的麵上,看在她從小沒父親教養的份上原諒她吧?”
    淩微真的沒想到,自己與安瀾的分崩離析,竟然有戴玉從中推波助瀾。這點,她真的沒想到。
    戴玉這樣費盡心機,僅僅就是為了拆散自己和安瀾?
    淩微沉思著。
    寧靜卻坐不住了,一臉怒容地麵對安菊英“這……你的女兒怎麽那麽壞呢?她跟微微和安瀾,是前世有冤還是今世有仇啊?人家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門婚,微微還是她的結拜姐妹呢,安瀾還是她的哥哥呢,這樣缺德的事情你女兒也做得出來?”
    淩微幽幽地笑了笑“這不奇怪。安娣,你知道姑姑的女兒是誰嗎?”
    “我不知道,沒見過,到底是哪個爛心爛肺的女人呀?”
    “她,安娣一定認識,姓戴名玉,以前曾是楚楚的好姐妹!”
    “啊?”寧靜一下子跳了起來“是她?真是她?”
    戴玉重重地點了點頭“就是她!”
    寧靜痛苦而憤怒地拍著沙發的扶手,“我的天哪,怎麽又會遇上那個壞女人啊,當年,要不是她那麽不要臉橫插一杠,我家楚楚也不會受那個淩辱,不會背井離鄉離開我!沒想到,今天又出現了,又出現在你和小瀾之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你姐倆怎麽都會遇上她呢?”
    “安娣,有前因必有後果。”
    “可讓我不理解的是,想他姑姑這麽好的人,女兒怎麽可能那麽壞呢?”
    “這更不奇怪,基因產生變異了唄。”
    安菊英沒想到,一直有著好印象的寧姐,竟然是楚楚的媽媽!楚楚,她記得,是個多好的女孩啊,每回上家去,總少不了給自己帶東帶西的,說起話來溫溫柔柔,不笑不開口,比自己的親生女兒強多了。楚楚被戴玉拆散了家庭拆散了婚姻後,被迫離開了家離開了中國,這些,安菊英知道。但一直縈繞在心頭的是,楚楚現在怎麽樣了,過得好嗎?成家了嗎?等等,等等,夜深人靜的時候,安菊英總會莫名地想起漂流在國外的楚楚!
    “寧姐,對不起!對不起楚楚,也對不起你。在這裏,我代替我那個作孽的女兒向你道聲對不起!”
    寧靜狠狠地瞪著安菊英,忘神地叫道“一個對不起就能抵消我和楚楚的痛苦?四年了,我和我唯一的女兒被天南地北分隔著,想楚楚的時候,我隻能抱著她的照片流淚!這幾年流的淚,一句對不起就能償還了?”
    安菊英無話可說,曆經歲月風霜侵襲的臉,脹得通紅通紅。
    把頭低的,就想在地板上找條縫隙鑽進去。
    淩微扯了扯寧靜的衣袖,朝她使了個眼色,阻止寧靜的憤怒,將安菊英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裏,不住地撫摸著,內疚地說“對不起,姑姑。你別難過,你是你,戴玉是戴玉,從我認識戴玉的那天起就知道,你是個好人,是位心地純良的好長輩!”
    “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應該是我!”安菊英一手抓住淩微,另一隻手握著寧靜,眼淚,噙在眼眶內,極力不讓滾落下來。多年艱難的生活,早已讓安菊英不知道眼淚是什麽玩意了。眼淚,對安菊英來說,同樣是奢侈品。
    “不,姑姑,你有什麽對不起我們的?”淩微卻是滿臉淚水,任淚珠在俏美的臉上肆意翻滾,“你能把親生女兒見不得人的事情告訴我們,這本身就說明,你是位有良心有正義感的好人!姑姑,謝謝你,謝謝你!”
    寧靜從痛苦中掙脫出來,將溫熱的茶水放到安菊英的手上,“他姑姑,你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謝謝。”
    “不,微微說的沒錯,要說感謝,得我們謝謝你才對。”
    “寧姐,微微,你們不僅不恨我怪我,還口口聲聲說謝我,這更是讓我羞得抬不起頭啊,”安菊英雙手捂著臉,嗚嗚咽咽“你們放心,我會看住小玉的,絕不讓小玉再幹這麽喪盡天良的事情……。老天呀,我前輩子到底做錯了什麽,這輩子讓我有這麽一個不省心的女兒!老天,要罰就罰我吧,罰我吧……”
    “姑姑,別這樣別這樣……”
    “他姑姑,你別難過,我和微微真的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安菊英猛地抓住淩微的雙手,抬起迷蒙的老花眼,死死地盯著淩微,哀求道“微微,你和小瀾之間的誤會大部分是小玉這個孽障造成的,為了讓我心裏能好過一些,姑姑求你,你看在姑姑的份上見見小瀾好嗎?你要是就這樣走了,姑姑真的沒法做人了。微微,求你,姑姑求你……”
    說著,安菊英就想跪下去。
    淩微一把攙住,含淚答應“姑姑別這樣,我答應你答應你……”
    送走了安菊英,寧靜依然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睜著迷茫的雙眼,直勾勾地望著淩微“微微,安瀾姑姑的女兒真是戴玉,真的是戴玉?我怎麽就那麽難以置信呢?這世上的事有那麽巧,楚楚遇上她,你也能遇上她?而且,她已經破壞了楚楚的婚姻,現在又來破壞你和小瀾的婚姻。這個壞女人,難道她跟你姐倆都有仇啊?”
    “安娣,我說過,有前因就會有後果。我和楚楚的婚姻雖然是兩個載體,可從中也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千絲萬縷的聯係?我不明白。”
    淩微真想脫口說出,可現在不是最後的時刻,關鍵的話還是不能隨意說出口。
    她隻得這麽說“是啊。那個姓戴的女人是楚楚的仇人,是她給楚楚帶來無盡的痛苦與羞辱。我作為楚楚的好朋友好姐妹,理應替楚楚出口氣!所以,我不僅要接近楚雨濃,更要和戴玉接近。”
    “這麽說,你和姓戴的認姐妹,就是想為楚楚報仇?”
    “是的。”
    “孩子,危險的事情我們不能幹,那個女人不是什麽好東西,沒有廉恥不說,更沒有人性,是什麽事情都能幹得出來的。”
    “安娣放心,我對付她,不會明著幹,我要讓她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淩微咬牙切齒地說。
    “微微,我替楚楚謝謝你,謝謝你……”
    “安娣見外了,我這麽做也是為了我自己。”
    為自己?
    淩微迎向寧靜疑惑訝異的眼神,淡然化開“我早就把自己當成楚楚了,楚楚是我,我就是楚楚!”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楚楚有你這麽個姐妹,真是她有福啊。不,”寧靜將淩微摟進懷裏,一下一下地撫著淩微瘦直的後背“應該說我有福,老了老了,老天送來你這麽個幹閨女!”
    淩微伏在寧靜的懷裏,感受著春天般溫暖的母愛,喃喃地說“安娣,假如發現我以後有什麽做錯的地方,你可一定要原諒我啊……”
    寧靜扳直了淩微的身子,將遮在前額的留海往旁邊捋去,一邊捋一邊嗔怪道“這孩子又說什麽呢?這話你說了很多次了。別說你沒做錯什麽,就算是做錯了,寧姨也不會怪你的。寧姨相信,你不會有心去做錯事的,有錯的話也是無心的。”
    “假如是有心的呢?”
    “那也是有苦衷的。”
    淩微放心了,反手摟著寧靜,將自己潮紅的臉貼在寧靜的脖頸上,像個小孩似地撒著嬌“安娣,你得記住你說過的話喲。”
    “我記得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也記得你說過的每一句話。”
    “嗯嗯。”
    寧靜突然想起什麽,問“孩子,你今天為什麽要將他姑姑帶到這裏來?”
    “這有兩個原因。”
    嗯?
    寧靜凝神聽著。
    “一,是姑姑先找的我,在電話裏姑姑說有很重要的話要跟我說。聽說姑姑在桂林別苑,我擔心那裏人多,萬一被人聽見就不好了。二是,這點最重要,因為姑姑是戴玉的媽媽,不管姑姑如何討厭戴玉,她總歸是戴玉的親媽,在潛意識裏總會向著戴玉。所以,我把姑姑帶到這兒來,並且把你是楚楚的親媽的這個事實說了出來。”
    寧靜還是不懂“你不怕安姑姑把這事告訴戴玉啊?”
    “我就是想通過姑姑把這個事情傳到戴玉的耳朵裏去。”
    “這樣做,豈不是讓戴玉對你提高警惕?你不是要替楚楚報仇嗎?戴玉知道了這事,對你一定會設防,對你一定會存有戒心。”
    “我不怕。以前不說明,那是沒到揭蓋的時候,如今癤子快熟了,快到擠膿的時候了。這會兒讓戴玉知道,戴玉能拿我怎麽辦呢?她會像一隻驚弓之鳥,整日惶恐不安!嘿嘿,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安娣你沒聽說過嗎?要一個人死,很容易,隻是分分鍾的事情,可在仇人的身上慢慢地拿刀子零割,那痛苦就無限放大延長了。什麽叫生不如死?到時候在戴玉的身上就能見識了。”
    “你小小年紀,竟有這麽多的主意的心計,楚楚不如你。”
    “安娣說錯了,什麽人都會變的。說不定楚楚現在變得比我還厲害呢。”
    “我可不相信。”
    “安娣到時候就會相信了。”
    倆人親親熱熱地說了一會悄悄話後,寧靜將淩微按坐在沙發上,還細心地給淩微靠上一個軟枕“流產也算是個小月子,你還沒出月呢,注意自個的身子。”
    “我沒事,身子強壯著呢。”
    “聽阿姨的,阿姨是過來人。生楚楚的那會兒吧,年輕不懂事,總覺得什麽都無所謂,老輩的囑咐根本聽不見去。生楚楚的時候正是秋天,人說秋老虎秋老虎,真是最熱的時候。我呢,不是赤著腳穿著拖鞋到處亂跑,就是去洗頭洗澡。現在可好,不是頭疼腳疼就是胳膊痛,應了老話了,月子裏留下的病痛會留一輩子的。”
    “楚楚也是這痛那痛的……”
    寧靜一下子緊張起來,緊緊地抓住淩微的手,仿佛淩微就是楚楚!“楚楚這痛哪痛的?我怎麽沒聽她提起過呀?”
    “楚楚怕你擔心嘛。”
    “這孩子,什麽都瞞著我,”寧靜歎了一口氣,依舊很緊張地問“一定是四年前的那次流產沒有休息好,落下病根了。”
    “沒關係的安娣,老人們不是說了嗎?月子裏的病月子養,等楚楚下回懷孕的時候好好養身體,把虧欠補回來就沒事了。”
    “話是這麽說,可那要到什麽時候啊。”
    “快了快了,不會讓安娣等很久的。”淩微說著,手,下意識地撫向腹部。
    安靜的注意力仍在楚楚身上,咧了咧嘴“快了?怎麽個快法?楚楚現在連男朋友都沒有呢,哪來的孩子啊?”
    “安娣,我跟你打個賭怎麽樣?”
    “賭什麽?”
    “賭楚楚在七個月後生孩子!”
    寧靜噗嗤一下樂了“好,賭就賭。你以為生孩子就是吹口氣哪,說生就生?還七個月後呢。”
    “反正,楚楚要是七個月後沒生出孩子來,我就替楚楚生一個。”
    寧靜樂壞了,輕輕地拍了一下淩微的小手“你這孩子,又開始胡說。這生孩子還能替代的呀?再說,你拿什麽生?真是個傻丫頭。”
    “嘻嘻,安娣,我沒有胡說。”
    果然如淩微她們所猜測的,安菊英表麵上說是回桂林別苑,實則上,她往醫院去了。
    到了醫院,正是查完房探視病人的時間,過道上,病房內外,全是人,像集市似的。
    醫生剛走,戴玉便又氣哼哼地躺了回去。身子軟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她在向慕白羽示威。
    昨天磨了一晚上,慕白羽仍然沒有鬆口。
    巧克力,仍如天上的畫餅,逗得戴玉直流口水。
    慕白羽也不理她,自己慢慢地起床,一步一挪地到衛生間洗漱了一回,然後,又一挪一步地蹭到窗前,單腳站著,推開窗戶,眺望著窗外的晨景。
    窗下,有兩位穿著深藍色大褂的中年女人在修拾院子裏的落葉。其中一位說“唉,再過幾天就年三十了,時間過的真快呀,轉眼就是一年。”
    “準備好了準備好了,兒子回來了,我把我的老爹媽也接過來了。”
    “真好,今年你家熱鬧了。”
    “過年過年,不就是圖個熱鬧勁?”
    風,像把淩厲的刀,刺得慕白羽裸露的皮膚生疼生疼的。
    心,也疼了起來。
    要過年了,可自己哪有個過年的勁?環顧冷冷清清的四周,慕白羽覺得自己仿佛被這個世界徹底遺棄似的。
    父母親自打慕白羽和戴玉結婚後就基本斷了往來,他們不喜歡戴玉。就是慕白羽負傷住院,慕家爸媽也隻是來了屈指可數的那麽幾次。每次來,他們都要避開戴玉,趁戴玉不在的時間匆匆來看一眼。
    昨天下午也是如此,先是打了個電話過來,得知戴玉不在病房,老倆口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過來了。
    簡短的交流中,與前幾次一樣,滿是對慕白羽的埋怨與責怪。
    慕白羽忍氣吞聲地接受著,誰讓自己一意孤行與父母背著幹呢?也不能完全這麽說,慕白羽和戴玉結婚,純是無奈之舉。
    一步錯,步步錯。
    這是父親用顫抖的手指指著慕白羽說的話。
    母親總歸是慈母心腸,對這個能幹的唯一兒子那是又氣又疼,拉著慕白羽的手,心疼地說“問問醫生,看看過年的那幾天能不能先回家去。”
    父親吼了一句“你回家可以,但不許那個禍害精跟著去,我們慕家沒有那種兒媳婦!”
    母親雖然也厭極了這個既沒有長相又沒有品行的戴玉,但和氣為貴,又是臨近過年,便恂恂地說“團圓年團圓年,分在世界各地的人都要相聚在一起。老慕,還是讓戴玉也一起回家吧。”
    “我跟她過什麽團圓年哪?”父親氣不打一處來,不住地拍著床櫃,嘭嘭直響!“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放著那麽好的老婆不要,也不知從哪個角落裏摸來這麽個垃圾的角色。你不要臉沒關係,我老慕家丟不起這個人!”
    提起楚楚,母親也是一臉的疼惜,邊削著蘋果邊指責“就是,那個楚楚,要模樣有模樣,要學曆有學曆,最可心的是,對老人對小孩,她總是那麽的有愛心。她離開我們家有近四年了吧?可樓下的陳阿姨時不時還會提起她,說楚楚如何如何的好,那次在電梯裏老毛病犯了,要不是楚楚背著上醫院,陳阿姨說,也許老命早就沒了—”
    慕白羽低著頭,好像沒聽見似的,其實,母親的話,如重錘,句句敲在慕白羽的心上!
    “好了,提這些做什麽?一提這些,我腦袋就要炸了!”父親盯著從門外走過的一個小女孩,神色有些淒迷,喃喃地說“要不是你作孽,我的孫子也該有這麽大了。”
    “唉,你剛才還說不要提起過去,你怎麽自己提起來了?”母親趕緊起身把門關上。
    她也同樣,每回看到三四歲的小孩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楚楚,想起白羽與楚楚那個沒見天日便夭折的孩子。
    每回都心疼的難以複加。
    “折騰吧,你繼續折騰!”說完,父親氣恨恨地甩手離去。
    母親抹著眼淚,對慕白羽囑咐了一番,緊隨而去。
    ……
    想著昨天發生的情景,回想著父母臉上的表情,慕白羽恨不得拿刀宰了戴玉!
    “喂,你幹嘛呀打窗戶開得那麽大,想凍死我呀?”
    戴玉蒙著頭叫道。
    慕白羽冷笑了一聲,心說,假如這麽容易就能讓你這個醜貨離開這個世界,那我何必費那麽大的工夫?
    “凍死你?我可舍不得。”
    慕白羽繼續冷笑道,單腳跳至戴玉床邊,用力地掀掉被子“起來,要睡回你家睡去!”
    家?哪裏是家?
    借以棲身的公寓已被焚,桂林別苑不是自己的家,月亮灣那裏也不是,楓林的那棟別墅更不是自己的家!
    戴玉悲哀地覺得,自己混來混去,混成了一隻無處可去的喪家犬!
    戴玉一骨碌坐起來,哈欠連天,不時地拍著嘴“起來可以,那你答應的巧克力呢?”
    “昨晚我說的很明白,咱們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你……你也太絕了吧?那老頭的遺產是那麽好得的?”
    “你覺得我絕,那你別要巧克力啊,”慕白羽聳了聳肩,“你可以完全不做這筆交易,我可沒逼你。”
    戴玉已經完全被毒品控製住了,這會兒若是有人讓她賣淫換毒品的話,她也會毫不猶豫的幹。
    “可是,”戴玉一臉難色“那老頭活得好好的,那股份怎麽能落到我的頭上?”
    小眼珠一轉,戴玉自以為想出了一個很好的主意。她趿著鞋下床,湊到慕白羽的麵前,陪著笑說“哎,你也聽說了,安瀾和淩微的婚事告吹。他們的婚事一告吹,安瀾在老頭八十歲前結婚生子的願望便難以實現,這樣,老頭子的那股份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我的頭上。白羽,這樣吧,你先給我去定製巧克力,把每次的數量記下,到時我統一結賬。”
    慕白羽哈哈大笑“哈哈哈,戴玉啊戴玉,你的如意算盤打得還真弱智啊!”
    “怎麽是弱智的算盤?”戴玉翻了翻白眼。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弱智,給個畫餅就星光燦爛?我告訴你,我可是個務實的主,在沒看到獵物之前,我是輕易不撒鷹的。”
    “那……那我該怎麽辦?”
    “自己想去,別來煩我!”
    慕白羽上了床。
    門,咚咚咚地響了。
    安菊英有些不習慣與慕白羽獨處一室,總覺得讓氣氛有些尷尬。所以,她將戴玉叫了出去。
    “幹嘛叫我出來?”戴玉緊裹了裹大衣,狠狠地斜了被風吹得滿臉通紅的安菊英“有話不能在裏頭說呀?搞什麽鬼?”
    “小玉,我想跟你說件事,當著白羽的麵不方便。”
    “什麽事,快說。”
    “你知不知道,那個淩微的幹媽,也就是名叫寧靜的女人,她是誰嗎?”
    “管她是誰?跟我有關係嗎?”戴玉厭惡地撇了撇嘴,“你不會無聊到跟我聊這種問題吧?”
    戴玉隻聽說淩微有這麽個幹媽,從未見過麵。
    “她……她是楚楚的親媽!”
    啊?
    戴玉一下子睜開了那雙細細的小眼睛,一把揪住安菊英的肩頭,惡狠狠地叫道“老東西,你胡說什麽?別人拿楚楚來嘲笑我,你也拿楚楚來玩我?”
    安菊英將臉憋得發青,咳嗽了起來。咳了許久才喘著粗氣說“你……你是我的親生女兒,你再怎麽胡搞,我也不會玩你啊……。”
    “這麽說,這是真的?”戴玉鬆了手。
    安菊英如大赦一般,點著頭“千真萬確,剛才,寧姐在我的麵前當麵承認了。”
    “寧姐,是你哪門子的寧姐?這麽說,你以前就認識?”
    “我也是通過淩微認識的,剛認識不久。”
    “哼,好哇,我的親媽竟然背著我跟我的仇人混在一起!”
    安菊英偷看著暴跳如雷的戴玉,小心翼翼地說“淩微怎麽成了你的仇人了?她怎麽得罪你了?小玉啊,損陰德的事情咱們別幹,要不然會下地獄的啊……”
    “你給老娘閉嘴!”戴玉怒喝道“我幹什麽還需要你教啊?賣你的鹹菜去!”
    老娘?
    安菊英苦笑了,完了完了,女兒瘋顛得,連娘親與女兒的身份都分不清了。
    “小玉,媽再勸你一句,千萬別再幹傻事,損陰德的事情不能幹哪。你已經害了楚楚,千萬別再害淩微了。再說了,小瀾橫豎算是你的哥哥,安家對我們母女倆有恩哪—”
    戴玉氣得掃帚眉倒豎,猛地推了安菊英一把“放你的臭狗屁!誰說我要害淩微了,誰說我要害安瀾了?老東西,你要是膽敢在淩微和安瀾麵前胡說八道,我饒不了你!”
    唉。
    安菊英隻剩歎氣的份了。
    “小玉啊,淩微和小瀾也不是傻瓜。聽說,淩微把那個楚付書記都送進牢裏了。我怕啊,怕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呸!烏鴉嘴,給老娘滾,快滾!”
    安菊英離去後,戴玉先是狠狠地衝過往的病人及家屬瞪眼,仿佛眼前走過的,不是那個吃裏扒外的老娘就是恨到骨髓裏的淩微!
    冷靜下來之後,戴玉突然想到,淩微的幹媽竟然是楚楚的親媽!這是偶然巧合還是有必然的聯係?
    事情也沒有那麽湊巧吧?世界這麽大,淩微怎麽會和楚楚湊到一塊去?
    想起從認識淩微的第一天開始,這一路走來,戴玉總覺得淩微好象是自己上輩子的仇人,時時處處與自己過不去。
    戴玉沒忘記,第一次見麵,淩微便用玩笑的口吻嘲笑自己長相;在去見安老頭的路上,淩微嘲諷自己是小三的後代;在悉尼,淩微使喚自己就如使喚仆婦一般,全然不把自己當人看。再後來發生的事情多了,與慕白羽幽會故意讓自己生氣;在潭城那間214房間對自己的羞侮,王恩龍的突然出現,婚禮上出現的自己與吉米苟合的畫麵……淩微總是選擇很適當的時機在自己的心上捅刀子!
    難道,淩微是為楚楚找自己報複來了?
    有這個可能!
    越想越可怕,後脊梁上源源不斷地沁出冷汗來。
    “白羽白羽!”
    戴玉邊喊邊跑向病房。
    “撞見鬼了,喊什麽喊?”慕白羽皺了皺眉,低頭對付著他的那盤營養早餐。
    “白羽,淩微的幹媽竟然是楚楚的親媽!”
    “你說什麽?”慕白羽一愣,手中的筷子卻一下子滑進了托盤裏。
    “剛才我聽說,淩微的幹媽是楚楚的親媽!”
    “聽誰說的,莫名其妙!”
    “真的真的,我媽剛才跟我說的,還說,那個寧靜當著我媽的麵親口承認的。”
    “你剛才說,淩微的幹媽叫寧靜?”
    是啊。
    慕白羽一身冰涼,他怎能忘記前丈母娘的名字呢?沒錯,楚楚親媽的名字就叫寧靜!
    慕白羽的眉頭緊緊地團縮了起來,他恐慌地感到,假如真是這樣的話,那麽,淩微來者不善!
    自從淩微來到這個芝城後,發生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先是股市裏損失了幾千萬,後來,就好象被一隻無形的手牽著似的,公司陷進了沼澤地,進退兩難,自己,又差點成了廢人!
    想起楓林別墅發生的“鬼事”,慕白羽越想越害怕,他從床櫃裏摸出兩盒巧克力,衝戴玉揚了揚“想不想要?”
    戴玉一看,猛地撲了過去,連聲叫道“想想想,想死我了!”
    慕白羽將手一縮“要得到它容易,你先去辦件事。”
    “什麽事?”
    “前段時間,你曾經說要去調查淩微來著。怎麽,把這事給忘在腦後了?”
    戴玉拍了一下腦袋“是啊,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又苦著臉說“這怎麽調查呢?沒有頭緒啊。”
    慕白羽卻冷冰冰地說“那就是你的事了。”
    戴玉的眼睛盯著慕白羽手中的巧克力。
    “我先給你兩盒,事成之後,你想要多少就給你多少。戴玉,我提醒你一句,假如淩微的到來真是衝著我們來的,那麽,我們共同的敵人就是淩微!”
    “我知道我知道。”
    慕白羽將巧克力丟在被子上,淡淡地說“知道就好,我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聽到你的好消息。”
    戴玉趕緊將兩盒巧克力抓在手上。
    “對了,剛才我還聽我老媽說,淩微把楚付書記都送進牢裏去了。”
    慕白羽一驚,昨天主治大夫來查房的時候曾說了一句這年頭當官也沒什麽意思,誰知道哪天就被逮起來?
    當時慕白羽隨口問了一句“肖主任,又在做何司馬之歎哪?”
    “你不知道啊?我們市的楚雨濃副書記被雙規了。”
    原來,還真有這麽這回事啊?
    “真是因為淩微?”
    楚雨濃是楚楚的繼父,而淩微又是楚楚媽媽的幹閨女,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係嗎?
    越往深處想,慕白羽的神色越難看。想到最後,慕白羽衝戴玉喝道“你還呆在這裏幹什麽?等著人家來收拾啊?”
    戴玉走後,慕白羽沉吟了許久,給一位律師打去了一個電話。
    對戴玉的辦事能力,慕白羽不敢相信。
    ……
    有些輕敵的淩微,這天,她突然拿出一個小本本,神神秘秘地說“安娣,你前幾天說過,說我無論想幹什麽都會站在我的這一邊。我想問問,今天這話還算數嗎?”
    寧靜正在和麵,她頭也不回,朗聲地說“當然算數,不僅今天算數,明天後天,大大後天都算數。”
    “真的?我說什麽安娣都依我?”淩微慢慢地設著套。
    寧靜不知是計,依舊很用力地揉著麵“依你依你,我的小祖宗,我忙著呢,你別搗亂。”
    淩微抿嘴一樂,小本本遞到寧靜的麵前“安娣,你看看這是什麽?”
    寧靜也不是沒有常識,隻用眼角瞥了一眼,順手將滑落下來的一綹長發捋到了耳後,淡淡地說“護照。見過的,楚楚不是有了這個才跑的那麽遠的?”
    寧靜的發鬢上添了一抹麵粉。
    淩微一邊拿幹毛巾來擦試,一邊繼續說“安娣,這本護照給你好嗎?”
    “給我?我拿這個東西有什麽用?我這輩子連芝城都沒出去過呢,沒想過漂洋過海跑那麽遠。”
    “安娣,假如我想請你去呢?”
    “你要請我去哪啊?哪哪都沒有自己的家好,我不去。”
    淩微假裝生氣了,叉著小蠻腰叫道“安娣你不地道,剛才還說聽我的呢,怎麽轉眼之間就不算數了?”
    寧靜這才發現,淩微不是是開玩笑。
    她將揉好的麵蓋上潔淨的白紗布,洗手的時候,扭頭問“微微,你不是拿寧姨開玩笑?”
    “怎麽會是開玩笑呢?”淩微正色地說“我是很認真在跟你談這件事情的。”
    “你打算帶寧姨上哪?這馬上就要過年了。”
    “就因為是過年,我才要帶安娣去團圓哪。”
    團圓?
    寧靜一下子悟出了淩微的用意,臉,微微地有些變色,緋紅色,神情有些忸捏起來“你……你想回悉尼?”
    淩微環抱著寧靜,笑咪咪地盯著寧靜有些躲閃的眼睛“安娣,你想不想去悉尼?想不想去看看幹爹和楚楚、憐憐?”
    “想,當然想,”寧靜脫口而出,又馬上羞澀地更正“二十多年沒見到憐憐了,真想她。還有楚楚,離開我也有快四個年頭了,真想看看她現在的生活。”
    “也想我幹爹吧?”淩微頑皮地笑著,將護照塞到寧靜的懷裏“想楚楚想憐憐就去看看她們唄,順便看看我幹爹。”
    “你這個壞丫頭。”
    寧靜真想把護照接過來,掖在懷裏,可當著淩微的麵,總有那麽幾分不好意思。
    “安娣,我看得出來,你嘴裏雖然罵著我,心裏不定怎麽誇我呢。”
    寧靜親昵地扭了一下淩微的腮幫子,嗔怪道“壞丫頭,拿幹媽開起玩笑來了。”
    “安娣,對不起,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我便私下辦了你的護照訂了機票。你…。不怪我冒失吧?”
    “丫頭,我知道你是一心為寧姨著想,可是,”寧靜看了看淩微,歎了口氣,說“你流產才幾天哪,再加上和小瀾他—,你這樣,怎麽好跑來跑去跑得那麽遠,身體也吃不消啊。”
    寧靜邊說,邊調拌著肉餡。
    “我沒事,身體好著呢。”淩微一口深呼吸,然後屏住呼吸,嗡聲翁氣地說“別再提他,我現在跟他沒有關係。”
    聞到那股子肉腥味,胃裏就好象有隻小手在攪動,想吐,實在想吐。
    “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啊?”寧靜伸出手指點了點淩微的額頭,咬著牙笑罵道“你倒好,關了手機什麽人的電話不接,什麽人不見。我可倒黴了,電話不斷,半夜還被電話鈴聲吵醒。”
    “你可以不接呀,嫌煩,把手機關了。”
    “我可不能關,楚楚和憐憐要是找不到我,她們可不得急死了?”
    “還有我幹爹,”淩微使促狹地說“我幹爹要是找不到你,更得急死了。”
    “小壞丫頭!”寧靜麵紅耳赤,輕輕地拍了一下淩微的屁股“胡說八道,你幹爹什麽時候給我打過電話了?”
    “就有就有,來電話的頻率還不低呢,前天晚上是幹爹的電話吧?昨天下午又是吧?還有今天早上,才五點多就來了電話!安娣,你敢說這幾通電話不是幹爹的?”
    寧靜的臉更紅了。
    誰說隻有少女才能懷春?
    人到中年,年輕時的那段感情,隨著歲月的沉澱與釀造,更顯得雋長與深厚。
    自從淩誌回國,尤其是見過那麽一次麵後,淩誌與寧靜的心裏,深埋在心頭的那股情感,同時重新萌芽了。
    隻是,寧靜在淩微的麵前不太好意思承認。
    “胡說什麽呢?”寧靜無力地分辯道,又說“安瀾天天打電話煩我,丫頭,你是不是見見他?就算你真的不想要他了,你也該當麵跟他說清楚吧?省得他成天的煩我。”
    淩微怎能聽不出寧靜的勸合之意?安娣這是借口讓自己和安瀾說清楚去和安瀾見個麵哪。
    淩微的心很亂很亂。
    在安菊英說出真相之前,淩微真的很想一走了之,再也不想見到安瀾了。可是,當她得知,安瀾對自己的置疑絕大部分出於戴玉的挑撥時,淩微的心有些軟了。
    但對安瀾,總有那麽一縷怨恨,就算有人離間挑撥,就算有人使壞,可安瀾你可以不信哪,你為什麽會中人家的毒計?
    歸根到底是因為你對我淩微的感情不執著,不信任!
    她想暫時離開芝城回悉尼,也是想讓自己冷靜冷靜。
    “安娣,別說了,現在見和不見,我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我就不信,你就真的能這樣冷心地撇下這一切?”
    “撇不下又怎樣?安娣,你別勸我了,我以前就說過,跟楚楚一樣,我有情感潔癖。”
    “你呀,真是又一個楚楚,真拿你們沒辦法。”
    “好了,我們不說這些,還是想想,給幹爹和憐憐他們帶些什麽土物產吧。”
    “真的要去悉尼過年哪?”
    寧靜的心裏,既盼著此行,又有些忐忑。
    畢竟,曾經對不起過淩誌,畢竟,和小女兒分開了二十多年。
    “安娣,你放心吧,一切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窗外,明媚一片,陽光當頭照,給大地投下了金色的暈暉。枝頭間,已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綠嫩芽,一群雪白的鴿子,飛起落下,揚起清脆的鴿哨聲。
    生活,確實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