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0章 天工爵位

字數:6204   加入書籤

A+A-


    交趾郡的官道在屍象沉重的腳步下微微震顫。
    這些不知疲倦的亡靈巨獸,被墨家特製的巨大犁具牢牢束縛在寬闊的脊背上。
    正以一種近乎勻速的、永不停止的姿態,將前方茂密的叢林和起伏的丘陵碾平、壓碎、耙開。
    它們走過的地方,留下一條條十米寬的、平整如砥的土黃色路基,如同大地上新生的疤痕,迅速向遠方延伸。
    空氣中彌漫著新鮮泥土和草木碎屑的氣息,還有屍象身上散發出的冰冷氣息。
    南越國實際掌控的地盤雖然不大,但在這片三郡之地上,一種前所未有的高效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
    “快!跟上!把碎石鋪平!”一名墨家弟子站在一架造型奇特、由齒輪和杠杆驅動的壓路機旁大聲指揮。
    幾名赤膊的壯漢推動著機器,沉重的石碾在屍象初步平整過的路基上反複碾壓,發出沉悶的轟鳴,泥土迅速變得堅硬平整。
    遠處,另一隊玩家正操控著墨家設計的、由屍象牽引的巨型多鏵犁,輕鬆地將大片荒地翻開,深褐色的沃土如同波浪般翻滾出來,散發出濕潤的土腥氣。
    玩家們隻需跟在後麵,將種子撒入鬆軟的泥土,效率高得驚人。
    “這可比以前省力太多了!”一個滿頭大汗的農夫直起腰,望著眼前瞬間被翻整出的幾十畝田地,咧開嘴笑了。
    “以前全家累死累活一個月,也開不出幾畝地,現在這大家夥跑一圈,抵得上我們幹一年!”
    效率不僅體現在開荒。
    在廣袤的平原上,巨大的引水渠如同銀色的脈絡,在墨家精密的水利工程規劃下,被屍象挖掘的巨力快速貫通,一直延伸到每一個村落,甚至每一戶人家的門口。
    墨家設計的精巧閥門鑲嵌在石製或陶製的管道上,隻需輕輕一扭,清澈的水流便汩汩而出,注入農戶的水缸。
    挑水,這個曾經耗費無數婦孺勞力的日常,在南越核心三郡,正迅速成為曆史。
    “娘!你看!出水了!”
    一個半大的孩子興奮地擰開自家院中新安裝的陶製水閥,看著水流嘩啦啦注入水缸,小臉上滿是驚奇。
    他的母親,一個飽經風霜的農婦,用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光滑的閥門,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和一絲濕潤。
    這是真正流淌到灶台邊的“甘泉”。
    田地的歸屬權被明確收歸國有,再按戶分配。
    然而,分配的不是土地本身,而是耕種的資格和產出上交的比例。
    真正將所有人命運捆綁在一起的,是那套覆蓋了三百六十行、名為“天工爵位”的全民積分製度。
    在龍編城新建的、寬敞明亮的戶部積分署衙門前,排起了長隊。
    不同衣著、不同身份的人聚集在這裏。有穿著粗布短褐的農夫,手指縫裏還帶著泥土。
    有穿著絲綢長衫的商人,腰間掛著算籌;有穿著幹淨布衣的教書先生。
    甚至還有幾個穿著統一號坎、負責清理城中公共廁所的挑糞夫。
    他們的臉上沒有常見的等級隔閡帶來的卑微或倨傲,隻有一種共同的期待和些許緊張。
    “張石頭,交趾郡大田鄉三組農戶,本季納糧比額定多三成,按律折算貢獻積分……十五分!”
    戶部小吏高聲唱名,聲音在寬敞的大廳裏回蕩。
    一個黑瘦的農夫激動地搓著手上前,接過一塊刻著他名字和數字的竹籌,臉上笑開了花。
    這積分,關係到他能否提前退休,關係到年底全家能否多分到幾斤肉,關係到他的孩子在學堂裏是否能挺起胸膛。
    “李有財,南海郡番禺城‘李氏雜貨’掌櫃,上月納稅超額,折算貢獻積分……十二分!”
    一個微胖的商人樂嗬嗬地接過竹籌。
    “王二狗,龍編城東區清糞隊甲組,上月全勤,無差錯,完成額外清潔區域,折算貢獻積分……十分!”
    一個精瘦的漢子挺直了腰板,在一眾目光中走上前,同樣鄭重地接過了屬於自己的竹籌。
    人群中有人投來善意的目光,沒有鄙夷,隻有尊重。
    在這裏,種田、經商、教書、治病、當兵、當官、甚至挑糞……隻要是為社會運轉做出貢獻,積分麵前,人人平等。
    “三年一封爵!”戶部大堂的牆壁上,巨大的布告張貼著。
    累積貢獻積分全縣本行業前百者,授予‘天工爵位’,賜榮譽勳章!
    退休年齡可提前三年!退休後,月月可領南越國府發放的養老金!
    布告下方還有一行小字:“連續九年積分前百者,可提前九年退休!”
    這消息像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漣漪。
    提前退休,月月有錢拿,衣食無憂!
    這對於習慣了麵朝黃土背朝天、勞碌終生的百姓來說,無異於一個觸手可及的美夢。
    它帶來的不是懈怠,而是一種被點燃的、前所未有的幹勁——一種良性的內卷。
    隻要你肯“卷”,就能擁有更多的假期,更早地擁抱那份悠閑與保障。
    當然,規則也非一成不變。
    積分每年清零,但超出本縣本行業平均值的部分,可以作為“基礎優勢”保留下來,轉化為下一年更多的帶薪休假天數。
    你可以選擇休息,也可以選擇不休,繼續勞作,賺取更多積分,向更高的爵位和更早的退休發起衝擊。
    普及這套製度,耗費了整整一年。
    各地官員焦頭爛額,統計人口,劃分行業,計算平均值,反複宣講,處理糾紛。
    有人興奮,有人懷疑,有人觀望。
    但南越中樞的決心無比堅定。
    當曆史的車輪滾入公元202年,三郡之地終於全麵踏入了“天工爵位”鋪就的軌道。
    玩家群體也被納入了這個體係,隻是他們的貢獻積分會直接折算成更直觀的地球幣返還。
    有人覺得新奇有趣,積極參與種田、修路、甚至體驗挑糞當然有特殊防護),賺取外快。
    也有人覺得約束過多,或積分兌換地球幣的比例不夠誘人,選擇了離開。
    南越對此態度開放:來去自由,但留下,就必須在規則內運轉。
    官員的選拔與考核也融入了積分精神。
    上任前需通過墨家與玄墨道聯合製定的基礎能力考核。
    上任後,其治理成效直接與當地百姓的認可度掛鉤。
    若被治下百姓集體評議為不合格,無論官職大小,必須調換崗位。
    而“人大代表”的席位,則優先從獲得“天工爵位”、在地方上德高望重者中推選產生,他們擁有了直接參與國政、表達民意的渠道。
    社會風氣也在被引導和塑造。
    全國統一的婚喪嫁娶儀式被推行,禁止奢靡攀比,提倡莊重簡樸。
    一座座由國庫出資興建的學堂在城鎮鄉村拔地而起,三年基礎義務教育強製推行,墨家弟子、儒生、乃至有一技之長的玩家,紛紛走上講台。
    更高級的技能學堂也同步開放,木工、冶鐵、紡織、農技、算學……隻要你想學,就有門路。
    每個城池的中心地帶,都矗立起風格簡樸卻莊嚴肅穆的“玄墨道”教堂。
    這裏不僅是宣講墨家兼愛非攻、玄墨道平等互助思想的場所,更是實際的社會援助中心。
    孤寡老人可以在此領取基本口糧,流浪的孩子能得到庇護和簡單的教育,遭遇困境的家庭可以申請無息小額借貸。
    信仰與互助,在這裏緊密結合。
    整個國家機器,此刻仍在巨大的投入中艱難運轉,國庫的赤字並未消失。
    但一種奇異的、充滿希望的力量在三郡的土地上流淌。
    無論是田間揮汗如雨的老農,學堂裏朗朗讀書的孩童,還是工坊中敲打鐵器的匠人,甚至剛剛清理完街道的挑糞夫,他們的眼神深處,都燃燒著一種名為“相信”的光芒。
    他們相信,隻要沿著這條“天工”之路走下去,終將抵達那個描繪中的圖景。
    一個沒有攀比、沒有因金錢物質帶來的巨大鴻溝、人人都有權利享受優質物質生活的“和諧社會”。
    物價被國家牢牢調控,即便是精美的絲綢、玉器這類“奢侈品”,其定價也被限製在平民通過努力能夠企及的範圍,杜絕了炫耀性消費和巨大的階層落差。
    良性的獎勵製度,催生著良性的競爭。
    人們努力,是為了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在恐懼中被壓榨。
    由國家統一規劃、墨家設計建造的大量實用民居,價格低廉,普通家庭幾年的積蓄便可購買,也可以申請宅基自由建設。
    賺了錢,不必像過去那樣拚命積攢以防災病養老,可以放心地買些好吃的,添件新衣,給孩子買本好書。
    因為背後有積分,有爵位,有那個越來越清晰的養老保障托底。
    醫館裏,穿著素淨白衣的醫師,按著統一的價目表收費。
    治好一個頭疼腦熱的小病,獲得幾點積分。
    成功救治一個垂危的重症,則能獲得可觀的積分和額外的嘉獎。
    而那些因戰亂或先天而殘疾、完全喪失勞動能力的人,也被納入了這張由積分織就的大網之中。
    他們由地方玄墨道教堂登記造冊,每月領取足以糊口的基本供給,真正實現了“大愛無疆”的承諾——隻要你是南越認可的子民,國家就不會拋棄你。
    夕陽的餘暉灑在剛剛鋪就的寬闊官道上,將勞作一天歸家的人群身影拉得很長。
    一個賣豬肉的,和旁邊剛從學堂下課、抱著書本的年輕書生並肩走著,隨意地聊著天。
    他們胸前的衣襟裏,或許都揣著記錄今日貢獻的積分竹籌,大小不同,代表的“貢獻”不同,但竹籌的質地和背後代表的機會與尊嚴,並無二致。
    路,在屍象不知疲倦的腳步和墨家的巧思下,正堅定地向前延伸。
    國,在這套看似繁複卻充滿平等希望的積分體係下,正悄然重塑著它的筋骨與靈魂。
    虧損的國庫數字之下,是無數被點燃的心和指向同一個方向的努力。
    南越的這場社會實驗,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轟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