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3章 治世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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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陽城的州牧府,如今成了臨時的行宮。
    朝廷的幾萬兵馬,此前全靠呂布、黃忠兩尊戰神的名頭震懾四方,如今有了荊州軍的效忠,實力陡然拔升了一個台階。
    這塊富庶之地,終於不再是任人撕咬的肥肉,而是牢牢釘上了朝廷的徽記。
    天下幫派,追隨過何進,依附過董卓,投效過袁紹、曹操……卻獨獨沒人想過,去押注那個看似最不靠譜的大漢女帝。
    劉宏荒唐,劉辯被玩家燕南飛摔死,劉協被逼的精神幾近崩潰。
    大漢皇帝,在玩家崛起的時代,早已淪為高危職業與諸侯掌中玩物的代名詞。
    隨著玩家勢力膨脹,即便是曹操、袁紹這等梟雄,也不得不倚重玩家軍團的力量。
    “大漢女帝”?一個近乎荒唐的名詞。
    起初,連強烈的反對聲都寥寥無幾。
    在許多人看來,這不過是鐵打諸侯、流水皇帝戲碼中又一出短暫的鬧劇。
    更何況這位女帝還與南越王韓星河關係曖昧不清。
    所有人都覺得劉容的上位帶著玩票性質,隨時可能被掀翻。
    然而,這個“玩票”的女帝,卻出乎意料地越坐越穩。
    敲打江東小霸王孫策,勒索以仁義著稱的皇叔劉備,如今更將富庶的荊州納入麾下……
    難道這搖搖欲墜的大漢王朝,真要被一個女人帶飛?
    荊州的這步棋,堪稱絕妙,直接實現了朝廷與地方勢力的雙贏!
    荊襄之地,自古文風鼎盛,名士輩出。
    若非玩家如海嘯般湧入,以其龐大的數量和迥異的思維徹底壓製了本土精英的光芒。
    司馬徽、宋忠這等通曉道學、奇門、兵法、經學的博學鴻儒。
    龐德公、諸葛亮、龐統、徐庶、韓嵩、石韜、孟建、崔州平、劉廙、向朗、尹默、李仁……
    這些閃耀的名字,本該在曆史長河中綻放出更加奪目的光華。
    無數才俊曾在此求學,最終卻選擇了隱居不出。
    當年,各大玩家幫會也曾趨之若鶩,派人日夜蹲守在司馬徽、宋忠的水鏡學堂外,渴望求得一名士相助。
    然而,那學堂外的“迷宮”第一關——或是玄奧的考題,或是刁鑽的辯難,便讓無數雄心勃勃的玩家铩羽而歸,久而久之,隻能無奈散去。
    無人能入的水鏡學堂,如今卻因女帝一紙詔令,傾巢而出。
    荊州名士,無論隱居山林還是設館授徒,皆被召喚至襄陽城中。
    太守府正殿,氣氛肅穆。
    劉容端坐主位,打量著下方這群名動荊襄的智者。
    諸葛亮如傳聞中“容貌甚偉”,麵如冠玉,眉清目秀,一身儒雅氣質卓爾不群,靜立時便如芝蘭玉樹。
    相比之下,其身旁的龐統則顯得平平無奇,身材矮小,皮膚黝黑,雖非醜陋,卻也難讓人一眼看出其胸中丘壑。
    反倒是徐庶,相貌不算出眾,體態微胖,披散著頭發,神態間帶著幾分疏狂不羈,頗有些吊兒郎當的味道。
    年長的龐德公、宋忠、司馬徽三人,則眼神深邃,仿佛蘊藏著浩瀚的學識與世事洞明的智慧,令人望之生敬。
    “爾等皆是荊襄名士,學富五車,卻隱於山野,不為國家出力,”
    劉容開門見山,鳳目掃視眾人,語氣帶著一絲質詢。
    “莫非隻是徒有虛名?今日朕親臨此地,便是要向諸位討一劑治世良方!諸公盡可暢所欲言,朕,一律不怪罪!”
    殿內一片寂靜。
    老成持重的龐德公率先開口:“陛下此言差矣。我等雖處江湖之遠,然教書育人,傳承聖賢之道,培育治國之才,何嚐不是為國盡忠?從未敢有絲毫懈怠!”
    劉容秀眉微挑:“哦?蹲在山野之間,教導幾個學生,也算盡忠報國?”
    龐德公不卑不亢,聲音沉穩:“治國理政,根基在於人才。”
    “若無學識淵博、道德高尚之士孜孜不倦,授業解惑,朝廷又何以源源不斷獲得德才兼備的官員輔政?此乃百年大計,非朝夕之功。”
    劉容微微一怔,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隨即頷首:“先生言之有理,是朕……唐突了。”
    “朕所求者,乃一可行之國策,望諸位不吝賜教,解朕心中之惑。”
    這時,宋忠拱手道:“陛下,我等雖讀萬卷書,卻從未親身治理州縣,對各地民情、吏治、賦稅、軍屯等具體情狀,遠不如朝中諸位久曆實務的大員熟悉。”
    “陛下舍近而求遠,恐非明智之舉。”
    這話說得委婉,卻點明了他們這些“理論派”的局限。
    劉容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殿內溫度仿佛驟降幾分。
    “那依諸公之見,朕今日是求不得了?”
    她的聲音裏已帶上了一絲冷意。
    諸葛亮、龐統等人眼中精光閃動,顯然胸有丘壑,躍躍欲試。
    但為首的司馬徽依舊眼觀鼻、鼻觀心,平靜得如同一潭深水。
    諸位年輕俊傑見老師如此,也不敢貿然出頭。
    大殿之內,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堂堂大漢天子,放下身段親臨荊州求取治國方略,竟遭遇如此冷場,無人應答!
    這無聲的場麵,比任何激烈的辯駁更讓劉容感到難堪與憤怒。
    一直沉默的司馬徽終於抬起了眼皮,目光平和地看向禦座上的女帝,輕聲問道:“陛下近日……可是龍體欠安?”
    劉容蹙眉,不明所以:“朕身體康健,並無不適。”
    司馬徽又問:“陛下遊幸天下,巡幸益州、荊州,可是心中鬱結,有所不悅?”
    劉容耐著性子:“朕心甚悅,並無鬱結。”
    司馬徽這才緩緩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如此甚好。陛下欲求國策,我等皆有良策獻上。”
    “然則,欲行良策,陛下需先明君之道。”
    “陛下可願每日雞鳴即起,披星閱卷,直至子時過後方能安寢?夙興夜寐,案牘勞形,無有懈怠?”
    劉容急於得到答案,不假思索地應道:“為治國安民,朕有何不願?允了!”
    “好!”司馬徽撫掌。
    “陛下金口玉言!既如此,請陛下今夜便移駕偏殿,聆聽諸君講法論道,共議國是!”
    ……
    劉容萬萬沒想到,她的一句“願意”,開啟了她帝王生涯中最為最為痛苦的日子。
    當天夜裏,偏殿燈火通明。
    堆積如山的竹簡被內侍搬入,司馬徽、宋忠、龐德公打頭。
    諸葛亮、龐統、徐庶緊隨其後,韓嵩、石韜、孟建、崔州平、劉廙、向朗、尹默、李仁……荊州名士幾乎全員到齊。
    眾人奮筆疾書,引經據典,從上古三代之治講到春秋戰國紛爭,從儒家仁政說到法家嚴刑。
    從黃老無為論及墨家兼愛,更兼天文地理、水利農桑、兵製賦稅、吏治考課……
    恨不得將胸中所學、畢生所思,盡數傾注於筆端,呈於禦前。
    劉容起初還強打精神,認真翻閱。
    然而竹簡上的文字艱深晦澀,論述縱橫捭闔,一卷未完,困意已如潮水般湧來。
    待到子時23點1點),她已是頭昏腦漲,眼皮重若千鈞。
    司馬徽這才“體貼”地告退,允她歇息。
    然而,僅僅三個時辰後,雞鳴聲初起約淩晨35點),偏殿外便響起了內侍恭敬卻不容拒絕的通傳聲。
    “陛下,司馬先生等已在殿外等候,言道‘一日之計在於晨’,請陛下起身聽講!”
    劉容感覺自己像是被強行從溫暖的泥沼裏拖出,全身骨頭都在叫囂著疲憊。
    她掙紮著起身,頂著昏沉的腦袋,在宮女的服侍下草草梳洗,幾乎是飄著來到偏殿。
    燈火依舊,名士們精神抖擻,仿佛不知疲倦為何物,又開始新一輪的引經據典、高談闊論。
    午膳匆匆用過,沒有午憩。
    堆積的竹簡非但未見減少,反而因眾人持續的“創作”而越積越高。
    劉容強撐著批閱,眼前字跡開始模糊、重影。
    她試圖集中精神,卻總被那低沉而持續的講論聲拖入混沌的深淵。
    熬到晚上子時,終於得以解脫,幾乎是癱倒在床榻上。
    噩夢並未結束。第四日雞鳴時分,內侍的呼喚再次準時響起。
    劉容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抗拒這具身體。
    她腳步虛浮地走進偏殿,看著那些依舊神采奕奕、口若懸河的名士,第一次生出了強烈的逃離衝動。
    黑眼圈如同濃墨重彩地描繪在她原本明豔的臉上,眼神空洞,哈欠連天。
    第五天、第六天……劉容感覺自己像個被抽空了力氣的木偶。
    她甚至能在批閱竹簡時,握著筆杆站著睡著。
    名士們激昂的辯論在她耳中變成了嗡嗡的噪音。
    第七天,當內侍在淩晨四點再次準時將她從深度睡眠中喚醒時,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
    “夠了!”劉容猛地從床榻上坐起,聲音嘶啞尖銳,帶著崩潰的哭腔。
    “朕不聽!朕不看了!朕也不要什麽狗屁國策了!朕要睡覺!現在!立刻!馬上!都給朕滾出去!”
    她抓起枕頭狠狠砸向跪在床前的內侍,狀若瘋癲。
    什麽江山社稷,什麽治國良方,統統不如一場酣暢淋漓的睡眠來得實在!
    此刻,她隻想與這該死的竹簡、這喋喋不休的講論永世隔絕!
    美美地睡到日上三竿,劉容才悠悠轉醒。
    充足的睡眠洗去了連日來的疲憊,卻也讓她徹底回過味來——自己怕是被那幫老狐狸給耍了!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瞬間升騰。
    她立刻命人單獨召見司馬徽。
    當司馬徽平靜地步入殿內時,迎接他的是女帝冰冷如霜的目光和毫不掩飾的怒火。
    “司馬徽!你們這是何意?!”劉容的聲音如同淬了冰。
    “是嫌朕這個女皇帝命太長,死得不夠快嗎?!”
    司馬徽神色不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平靜模樣,躬身行禮。
    “陛下誤會了。老朽絕無此意,在下隻是想……讓陛下親身體會一下,一位勵精圖治、欲行‘良策’的明君,每日該當如何生活。”
    他看著劉容依舊憤怒的眼神,緩緩道。
    “陛下若覺得如此生活太過疲累,難以承受……那便不必強求那些所謂的‘國策’。”
    “如今天下,陛下能使各路諸侯表麵臣服,朝廷威儀漸複,已屬難得。”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凡事過猶不及。陛下……當懂其中深意。”
    他的話語平淡,卻像一盆冷水,澆在劉容心頭。
    劉容愣住了,滿腔的怒火仿佛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大半。
    她似乎……有些懂了,想起在洛陽深紅別院時,那些唯唯諾諾、報喜不報憂的酒囊飯袋。
    雖然無能,至少不會讓她累得像條死狗!
    “走吧,”劉容揮了揮手,語氣充滿了疲憊和不耐煩。
    “都走吧!你們這些滿腹經綸的‘大才’,果然不如朝廷裏那些酒囊飯袋省心!”
    這評價,不知是自嘲還是諷刺。
    司馬徽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再次躬身。
    “荊襄之地,物產豐饒,美食眾多。陛下既已移駕,不妨多去嚐嚐鮮,莫要為那些煩心之事過度勞神。老朽告退。”
    荊州名士們嘔心瀝血寫就的治國宏論、安邦良策,最終沒能裝進女帝的腦袋,也未能在這亂世掀起任何實質性的波瀾。
    但劉容用七天七夜的黑眼圈和一次徹底的崩潰,換來了一個血淚交織的帝王心得。
    原來,當皇帝想“努力”時,養一群廢物,才能有空閑享受生活。
    若養的全是司馬徽、諸葛亮這等精明人,她這個皇帝,怕是真的會被活活累死!
    這“治世良策”的第一課,代價雖大,卻足夠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