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朵的肩膀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但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沉默在狹小的空間裏蔓延，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凝滯。
    蘇晨看著她瘦弱的背影，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她的順從，她的平靜，她提出的那個看似簡單的願望，
    以及此刻的沉默，都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意味。
    “陳朵，”
    蘇晨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多了一絲探究，
    “你太平靜了。
    從找到你到現在，你幾乎沒有任何激烈的情緒波動，即使聽到總部的處決命令。”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你似乎，已經接受了某種結局。”
    陳朵的身體微微一僵。
    她緩緩轉過身，麵對著蘇晨。
    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空洞得像蒙上了一層灰。
    她看著蘇晨，看了很久，久到蘇晨以為她不會回答。
    然後，她輕輕開口，聲音像羽毛一樣飄忽，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決絕：
    “我沒有打算。”
    “嗯？”
    蘇晨眉頭微蹙。
    “見到廖叔，逛完街，就夠了。”
    陳朵的目光低垂下去，
    “之後的事情，我已經想好了。”
    蘇晨靜靜地看著她，等待下文。
    陳朵抬起頭，迎向蘇晨的目光，
    眼神裏沒有恐懼，沒有不甘，隻有一種近乎解脫的坦然。
    “我會壓製體內的原始蠱。”
    蘇晨瞳孔微縮。
    “我會用我自己的意識，強行命令它，讓它不再向外擴散，不再產生毒炁。”
    陳朵的聲音很輕，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然後，我會讓它……吞噬我。”
    她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扯了一下，
    形成一個極其怪異的弧度，像是在笑，卻比哭更讓人心寒。
    “這樣，它就不會再傷害到任何人，不會對周圍的一切造成破壞。”
    “最後，我和它，都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用你自己，去喂蠱，徹底終結它？”
    蘇晨的聲音低沉了下去，他終於明白了陳朵那份異常平靜的來源。
    那不是認命，而是她為自己選擇的，一條自我毀滅的絕路。
    房間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昏暗的光線下，
    陳朵臉上那怪異的、近乎解脫的笑容顯得尤為刺眼。
    蘇晨看著她，眉頭緊鎖。
    他預想過很多種可能，卻沒料到是這樣一種玉石俱焚的結局。
    “用自己喂蠱？”
    蘇晨的聲音沉了下來，
    “這就是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陳朵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恢複了慣常的平靜，或者說是死寂。
    她輕輕點頭：
    “是。隻有這樣，才能保證它永遠不會再傷害任何人。”
    她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討論天氣，而不是自己的生死。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還有別的選擇？”
    蘇晨往前走了一步，試圖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的認真，
    “徹底終結原始蠱，不一定需要你付出生命。”
    陳朵抬起眼，空洞的目光落在蘇晨臉上：
    “別的選擇？比如呢？
    被公司帶回去，關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一輩子當成危險品看管，
    隨時可能被處理掉？
    或者，像現在這樣，直接收到一張處決命令？”
    她輕輕搖了搖頭，目光再次低垂下去，
    看著自己纖細的手腕，那裏空無一物，但無形的枷鎖早已刻入骨髓。
    “我試過了，蘇晨。
    從小到大，我一直在學著控製它，壓製它。
    但它就像我身體裏的一部分，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沒有人能真正拆除它，除了我自己。”
    她的聲音依舊很輕，卻帶著一種浸入骨髓的疲憊和絕望。
    “廖叔很關心你。”蘇晨換了個角度，
    “你這樣做，他會……”
    “廖叔？”
    陳朵打斷了他，語氣裏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波動，像是冰麵裂開了一條細縫，
    “他已經盡力了。
    這些年，他為我做的夠多了。
    我不希望他再為我擔驚受怕，更不希望他看到我最終失控，變成一個怪物。”
    她頓了頓，聲音又恢複了平穩：
    “讓他看到我像個普通人一樣，和他逛一次街，
    留下一點好的回憶，就夠了。
    然後，我用我的方式結束這一切，對所有人都好。”
    蘇晨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孩，看似平靜的外表下，是早已被絕望侵蝕殆盡的心。
    她的邏輯清晰，她的選擇決絕，
    並非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後的自我放逐。
    任何試圖用“生命可貴”、“未來可期”之類的話語來勸說，
    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經曆的一切，早已讓她對這些失去了信任。
    “我知道了。”
    蘇晨最終緩緩說道，沒有再試圖強行改變她的想法。
    陳朵似乎有些意外，抬眼看了看他。
    蘇晨的表情很平靜，看不出讚同，也看不出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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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隻是點了點頭：
    “你好好休息。逛街的事情，我會安排好。”
    說完，
    他轉身，拉開了房門。
    門在他身後輕輕關上，隔絕了那一片令人窒息的昏暗。
    蘇晨站在走廊裏，背靠著冰冷的牆壁，
    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走廊的燈光有些刺眼，照亮了他臉上凝重的神色。
    陳朵的話語還在耳邊回響，那份決絕背後的邏輯清晰得可怕。
    她選擇自我毀滅，並非單純的厭世，而是基於一個殘酷的事實，
    她體內的原始蠱，是一個無法控製的巨大威脅。
    正是這個威脅，讓她最終收到了公司的處決命令。
    她的死亡，在她自己看來，
    是終結這個威脅，一勞永逸保護所有人的唯一手段。
    蘇晨的目光沉靜下來，腦中飛速運轉。
    直接勸說她放棄這個念頭，是行不通的。
    她的心結在於原始蠱本身的存在，以及這個存在所帶來的一切痛苦和危險。
    那麽，問題的根源，就在於原始蠱。
    如果，原始蠱不再是威脅呢？
    如果，能將原始蠱從陳朵體內剝離出來？
    讓她徹底變回一個普通人，
    一個沒有任何威脅，不再需要被監管，
    不再會被公司視為必須清除目標的普通女孩。
    到那時，她還會選擇自我毀滅嗎？
    公司還會堅持那份處決命令嗎？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蘇晨心中逐漸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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