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還想著殺敵，那小老兒隻能說，你們還是太天真了。”
    “就你們那麵黃肌瘦，連刀兵都抓不穩的模樣，還想殺敵？”
    “我們最大的用處，就是變成屍體。”
    “一具屍體固然沒用，但數百上千具屍體堆積在山路上，總能替霸王多撐片刻時間。”
    裏長的話，殘忍的讓在場其他人顫抖。
    隻有變成屍體才能起到用處。
    得知這樣的真相，誰能不恐懼？
    可好在他們之中絕大部分人早已經做好了身死的準備，短暫的恐懼之後，逐漸也就接受了這一事實。
    看著江東子弟兵整備鎧甲的英姿，看著他們一個個眼中皆有的鋒芒自信。
    這些村民眼中有著濃濃的羨慕。
    如果有的選，他們也想這般耀眼。
    哪怕下一刻便要身死，若能這般耀眼一瞬，也該是值得了吧？
    “別看了，以我們這種身體，莫說如他們一般追隨霸王上陣殺敵，人家真要是疾馳起來，根本都不可能跟得上腳步。”
    “你們以為能一路跟到這裏，是自己的腳程夠快？”
    “別妄想了，分明就是霸王刻意減緩了腳步，在等著我們。”
    裏長一眼就看出其中少數人眼中的不忿。
    年輕氣盛在某些時候的確算不上什麽缺點，但如果是盲目的自信，而完全看不清自己的能力，那就隻能引人發笑了。
    “要麽，拿上兵刃，隨小老兒去守霸王的後路，將自己的屍體堆在上山的必經之路上。”
    “要麽，現在下山去歸降清軍，看他們會不會放過你，給你一條活路。”
    話說的很直白，很露骨。
    不遠處，項羽留意到了他在這邊動員著什麽。
    且他也能想得到，這些村民不管想幹什麽，隻要有所動作，定然就是死傷慘重的結局。
    就憑他們的身體素質與狀態，除了送死，什麽都幹不了。
    即便如此，其中的絕大部分人也依舊沒有絲毫猶豫，義無反顧的便接受了這樣的結局。
    甚至其中還有不少人，不住的在掂量著自己手中兵器的份量，表現的躍躍欲試。
    從這些人眼中，項羽沒看到恐懼，看到的隻有解脫。
    仿佛這一天，他們都已經等待很久了。
    “項王，是否需要阻止他們。”
    “畢竟他們的作為是沒有意義的，頂多就是白白送命而已。”
    項羽沒有答話。
    他眼中有著些許迷茫。
    這就是楚漢之爭時，劉邦身處的位置嗎？
    雖說在正麵戰場上屢戰屢敗，但正因為有類似於這些百姓一般舍生忘死的投效，方才能屢敗屢戰。
    這就是即便輸一百次也一樣能從頭來過的底氣嗎？
    擁有這樣的民心，難怪即便身處漢中之地，也依舊能擁有爭霸天下的機會。
    “他們的犧牲沒有意義？”
    “不對，應當是有意義的，隻要出現在戰場之上，就不可能有無意義的犧牲。”
    任何犧牲都是有用的。
    即便是排著隊，將自己送到清軍屠刀之下任由收割，也能拖延清軍前行的腳步，甚至還有可能影響清軍的士氣。
    任何一絲外界的因素，都有可能影響整個戰局的結果。
    看到這些村民，項羽想到了自己在麵對劉邦漢軍時的狀況。
    明明是一觸就碎，明明是那麽不堪一擊。
    可不知為何，碰碎了這邊，另一邊又冒出頭來。
    乃至於到了後來，明明在正麵戰場無人是他一合之敵，卻給了他一種疲於奔命的感覺。
    好似除了他的楚軍，除了江東子弟兵，舉世皆是他的敵人。
    眼下這樣的情形，給了他截然相反的感受。
    好似除了清軍之外，所有人都可以是友軍。
    社稷如舟，民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原來可以體現的這麽直觀。
    “要放任他們去嗎？”
    聽見身邊人的話，項羽想了想後，點點頭。
    他尊重這些村民的選擇。
    或者說，他知道，即便自己派人去阻止了也是無用。
    自從選擇離開村子跟他上了路，他們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離開村子的那一刻，村民們就該知道自己會有怎樣的結局。
    且這樣的結局，哪怕是項羽也無力去改變。
    “可他們……”
    “他們是這般的孱弱，別說無甲，就是有甲怕是也披不上。”
    “穿著這一身布衣，就等同於赤裸去麵對清軍啊……”
    回首看著那些村民努力熱身，做著衝鋒準備的模樣，哪怕是項羽的親衛也多少有些於心不忍了。
    從前他們不是沒遇到過剛加入漢軍不久的百姓。
    但那些百姓身體狀態好歹也是不錯，不管戰力如何，至少也是能舉得起刀兵，能在戰場上衝鋒的。
    而眼下的這些村民。
    他們骨瘦如柴，平日裏多揮幾下鋤頭，都要停下來歇息好久。
    別說拿著兵刃衝鋒，就是多跑一段路，怕是都要氣喘籲籲。
    就是這樣的人，竟然有膽量直麵精銳的清軍。
    “不管他們是強壯還是孱弱，現在，他們是我的袍澤。”
    “雖然我不喜歡暴秦，但他們有一句話，我很喜歡。”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將我接下來的話，轉告給他們。”
    “無論他們從前是什麽身份，無論老少，今既然站在這片戰場，那就是我項羽麾下的戰士！”
    “傳令於他們，隨我一同衝鋒！”
    “我將帶著他們，擊潰麵前之敵！”
    項羽身披全甲，甚至連麵部都以鐵麵遮住大半。
    “遵命！”
    ……
    “能得到項籍的承認，還真不容易。”
    “這些百姓多半也真是被滿清逼的走投無路了。”
    “放眼望去，整個村子裏，竟然找不到幾個貪生怕死的人。”
    “甚至提及與清軍廝殺這件事，絕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興奮。”
    “反應過來之後，他們失望的點竟然在於，自己無法匹敵清軍，不能拉人做墊背？”
    可想而知，這滿清的治下究竟讓他們有多絕望。
    劉恒隻剩下深深歎息。
    將百姓逼到了這一步，連對生的渴望都沒了，一心隻想殺朝廷的官兵。
    他感覺，但凡是個帶腦子的皇帝……
    不，即便是不帶腦子的，坐上皇位，聽文武百官的話治理天下，也絕不至於到這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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