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顧慮，伊米爾沉重的心終於放晴，聽雄主的意見，不再那麽著急，挖掘的速度放緩了些。
    兩蟲這麽挖了半天，挖到了兩百米深的地方，然而卻沒有像他們預料的那樣挖出地下水。
    伊米爾不死心，又接著挖，挖了整整一天，挖到五百米的深處，仍然是沒有一滴水都沒有出現。
    周至簡俯身，將頭探入深深的洞穴，地底下湧上來的，隻有悶熱的氣息，以及泥土的腐爛氣味。
    他心中琢磨著，這不大可能呀？
    都已經挖到五百米深了，怎麽說都應該挖到水源，如果這個深度還不見水，那就證明這裏根本沒有地下水！
    可沒有地下水，這個湖泊裏的水，又是從哪裏來的呢？
    周至簡讓伊米爾放棄，或者換另一個地方挖，可要是換一個地方重新挖，又得再花費好幾天的時間。
    伊米爾皺眉數了數麻袋裏沒剩多少支的營養劑，搖了搖頭，還是決定再挖兩天，於是又加班加點，白天挖了晚上挖，挖到九百多快一千米的地下，終於挖出了清涼的地下水！
    軍雌聽力很好，伊米爾更甚，且蟲族的耳朵與人耳不同，能聽見一千多米深的地下水流動的聲音，他用精神力觸手抓著營養劑的空瓶，伸到地下去取地下水。
    看著裝滿水的瓶子從漆黑的洞口升起，周至簡和伊米爾兩隻蟲眼睛都直了，口幹舌燥，感覺光是這麽看著，就能一解喉嚨的幹渴。
    “怎麽樣？”
    周至簡趕忙將水拿給掃地機器蟲檢測。
    然而這地下水檢測後，竟然也是輻射汙染嚴重的水！
    掃地機器蟲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在地上轉了個圈圈，攤開機械爪，用欠揍的語氣說道：
    “真是太遺憾了呢蟲主，這水又不能喝，白忙活了，馬上大家就要渴死在沙漠裏了呢！”
    這幾天，周至簡他們忙著挖地下水，掃地機器蟲也不守著麻袋了，每天早出晚歸，不知道去哪裏做了什麽。
    地下水也是汙染的，知道這個消息，周至簡和伊米爾都有些失望，不過也沒有徹底絕望。
    伊米爾挖地下水的行動沒有白忙活，那些從地下挖出的蚰礦石，果然如周至簡所料，能夠吸附去除水中的輻射，雖然速度很慢，但吸附個三五天，也能提取出一瓶用營養劑瓶子裝的水，給掃地機器蟲檢測後，是可以飲用的。
    這也算是他們在絕境中的一個好消息，總歸在營養劑喝完之後，他們還能喝這些水再支撐好幾天。
    另一方麵，隨著冬季來臨，氣溫越來越冷，風也越刮越大。
    有時候半夜裏，被狂風吹起的黃沙仿佛海浪一般，鋪天蓋地奔湧而來，裏頭還夾雜著很多大風刮來的亂石，要不是伊米爾警覺，他們睡在沙丘一側，差點被刮來的亂石壓扁。
    於是兩蟲決定晚上減少睡眠，沒風的時候用頭發做燃料，升起火堆，坐在火堆旁取暖，隨時保持警醒。
    這天晚上風沙不是很大，他們又升起了火堆。
    一陣刺骨的寒風吹過，將火堆的火苗病懨懨的，仿佛就快熄滅，伊米爾見燃料不夠了，於是站起身說道：
    “雄主，火變小了，我去取一些……燃料過來。”
    對於用人類的頭發作為燃料這件事，伊米爾仍心有芥蒂，這些頭發都屬於雄主的同胞，就這麽燒掉，似乎不太好。
    但周至簡卻絲毫不介意。
    這些都是死了幾千年的人，而他與伊米爾是活生生的，用私人的頭發生火維持生命，死了的總歸沒有活蟲重要。
    他點點頭，用石頭扒拉一下火堆，說道：
    “嗯，小心點，晚上風大。”
    伊米爾去他們挖掘地下井的附近取可燃的曬幹的人類頭發，掃地機器蟲不需要取暖，但它害怕孤單，喜歡和周至簡湊堆，於是也來到火堆前蹲著。
    掃地機器蟲綠眼睛睜著，兩隻機械爪交叉碰了碰，不知想了些什麽，伊米爾走後，它才委屈地問道：
    “蟲主蟲主，咱們永遠永遠都不回蟲星了嗎？本機有些想念族長，想念蟲星了呢～”
    掃地機器蟲撲閃綠眼睛，似乎很懷念從前在軍艦的生活。
    對了，不僅是在軍艦，還有在貧民窟照顧幼小蟲主的日子，以及雖然貧窮但是能與蟲主過兩蟲世界的荒星上的日子。
    周至簡感覺掃地機器蟲最近心智好像又成長了不少，有時候神秘兮兮的，連他也不知道掃地機器蟲究竟在想些什麽。
    就是這麽一隻心智一直在成長的蟲工智能，比蟲族的主腦係統都還厲害的機器蟲，怎麽會一直都沒有發現，他其實不是原主，而是占據原主身體的從另一個世界來的靈魂呢？
    周至簡莫名感覺有些好奇，於是低下頭，看著掃地機器蟲那圓溜溜的綠眼睛，問道：
    “掃地機器蟲，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並不是你的蟲主？”
    掃地機器蟲聽了，綠眼睛閃爍了一下，然後就一動不動，似乎卡住了。
    “本機無法理解，無法……”
    過了兩秒，它似乎反應過來，回答道：
    “蟲主蟲主，掃地機器蟲的蟲主就是您呀，不是別蟲，您就是掃地機器蟲的蟲主，本機不可能認錯噠。”
    “萬一認錯了呢？”
    “不可能認錯噠！”
    掃地機器蟲甜甜的電子合成音，天真爛漫的語氣，讓周至簡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掃地機器蟲是將這個身體當做主蟲，還是在裝糊塗，無論他的身體裏到底是誰的靈魂，其實都不重要？
    “……”
    周至簡歎了口氣。
    掃地機器蟲見周至簡不說話，底盤在沙地上挪動一下，兩隻綠眼睛對上蟲主的視線，又重複一遍前麵的問題：
    “蟲主蟲主，咱們真的不回去主星了嗎？族長，還有周家，都在主星等著咱們呢。”
    族長……
    周至簡又歎了口氣。
    周家族長周海棠，那隻把原主當工具，後來複刻了人類的小昊，一心想恢複周家舊日榮光的軍雌……
    還有周家……
    他想到被自己的親王雄父一劍貫穿了心髒的諾亞，那與他相差無幾的麵孔，一心將他當作對手除之而後快，最終卻落得那樣的下場，可恨又可悲。
    還有諾亞那隻未婚雄蟲，是一隻不敢找諾亞的親王雄父報仇、隻敢把劍指向比他弱小的周至簡尋求報複的怯懦雄蟲。
    這一切，對於現在的他都很遙遠。
    不管是周家，還是別的家族，恐怕都……
    周至簡緘默了一陣，迎著冷風，淡淡地扯起一抹苦笑，答道：
    “掃地機器蟲，異族突襲主星，蟲星的蟲子都死了，你說的族長，還有周家，也都沒有了，已經……回不去了。”
    “沒有？”掃地機器蟲不理解，眨了眨綠眼睛爭辯道，“怎麽可能沒有呢，族長他們都在噠！”
    突然，周至簡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軍靴踩在沙粒中，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由遠及近。
    “雄主，我回來了。”
    伊米爾抱著一把頭發出現在周至簡身後。
    周至簡心裏有鬼，嚇了一大跳，趕緊給掃地機器蟲遞了個眼色，讓它別再說話，轉過身，微笑著麵不改色地說道：
    “你回來了，伊米爾，讓我來吧。”
    他站起身，伸手去接伊米爾手中的那捧頭發，看樣子，伊米爾是沒有聽見他們談話的內容。
    掃地機器蟲見蟲主要它閉嘴，以為蟲主要與伊米爾過二蟲世界，隻挪動底盤，從他們倆身邊經過離開，嘴裏卻還為剛才的問題糾結，舞動著機械爪，低聲嚷嚷著：
    “蟲主蟲主，不可能噠，不可能噠……異族來襲，族長很厲害噠，怎麽會輕易被異族殺死呢，族長還在，周家還在，蟲星也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