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沒想到，上界的老祖們居然這麽正義凜然。
    也是，能成仙的，基本上都是受天道考核過的功德之士，就算不是功德之士，身上的罪也輕得很，並無什麽大過和大非。
    “那是有什麽顧慮？”王璟看著詢問過後，又開始一言不發的喬鶴，追問道。
    喬鶴聞言輕咳了一聲，隨即問道“師祖，您覺得世間生靈的命與個人榮辱比起來，誰最重要？”
    王璟想也不想地回道“那自然是世間生靈的命，個人榮辱豈能與他們的命相比？”
    “弟子也是這麽覺得。”喬鶴點頭應聲道。
    這話讓一旁的紀南弛看他的眼神一言難盡。
    什麽叫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就是了，自家老祖都騙啊！
    喬鶴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眼神淩厲地望了過去，紀南弛迅速收回目光，低頭喝茶。
    看著他那老實的模樣，喬鶴挪開眼，繼續道“所以弟子願意為世間生靈背負罵名。”
    這麽大義的嗎？
    王璟有點不太相信喬鶴所言，雖說他們臨淵宗確實是名門正派，但宗門的弟子門規祖訓，一向是以保全宗門和自己為重。
    教導的都是公正無私，但公正無私的前提是不涉及自己的私。
    團結友善，可團結友善的前提是對敵人和仇人的死對頭團結，並隻對自家人友善。
    舍小家為大家，這個倒是是真的，不過，這舍小家卻隻能為宗門這個大家而舍。
    除此之外還有種種。
    以這種門規祖訓為教導，他們臨淵宗的人還能長成清清白白，規規矩矩的正道弟子？怎麽看都不可能吧？
    還是說，門規祖訓被改了？
    王璟狐疑地打量著喬鶴，詢問道“所以，爾等是如何辦到的？”
    接著就見喬鶴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緩聲道“弟子便讓人將他們強行抓起來，隨後對他們施展迷魂術，惑神術，移魂術，幻心之法之類的。
    再聯合狐族，荼靡族，灌灌一族以及魔族魘魔等加一層蠱惑之法，配上惑神以及迷魂之用的丹藥加以輔佐，那些被選中之人自然就願意自願獻祭了。”
    王璟……
    他就說，他們臨淵宗怎麽可能會是那等循規蹈矩的名門正派？
    但也不至於變成魔門邪派吧？
    “下界的臨淵宗……”王璟說一半的話語停了下來，他現在想不出該用怎麽個婉轉的詞匯詢問宗門有沒有變成魔門邪派。
    好在的是，喬鶴是個貼心的人，一眼就看出自家老祖語意未盡的意思，當即笑容不變地道“我等弟子不負所望，如今臨淵宗在我等打下魔界之後，就成了修真界正道第一宗門，雲寒可是正道魁首呢。”
    王璟……
    王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幹巴巴地道“挺好的。”
    他們仙界的臨淵宗好像輸了。
    喬鶴也覺得自己挺好的。
    關乎到世間生靈存亡，有能拯救的辦法，你管它用的是什麽手段，能活就行了。
    犧牲少數人，換取億萬生靈的存活，任誰看了，都得誇他一句功德無量。
    區區罵名而已，他根本就不在意。
    再說了，罵他的也就隻有被他拉去“自願”獻祭的人，而那些人，如今墳頭草都有三尺高了，那他就更不在意了。
    成功從喬鶴這裏取到經的王璟，掐斷聯係後，果斷地按照喬鶴的成功案例，吩咐了下去。
    至於會不會有人反對？
    正如喬鶴所說，他們現在所做的事，就是在拯救世間的億萬生靈，誰要是反對，那就讓他們去死，這種自己不想活還不想別人活的人，留著幹嘛？不如死了幹淨。
    那宛若魔門邪派的發言，讓王璟很是沉默了一會兒，他沉默地思索，喬鶴所說下界的臨淵宗是正道第一宗門的水份到底有多大？
    但不管這名聲的水份有多大，也不得不說，喬鶴給的方法確實是最好的。
    與其期望被選中之人能大發仁愛之心將自己獻祭出去，拯救世人，大肆捕捉他們，並用各種手段控製他們，讓他們“自願”獻祭的效率更高。
    【小唯，你的那些師祖們總算是開竅了。】每月簽到係統看著臨淵宗聯合仙界其他的勢力一起，大肆捕捉氣運之子們的動作，頓時格外欣慰。
    誰說不是呢？
    沈唯也欣慰。
    氣運之子們的叛逆度真的是太高了，寧願被簽到係統所扮演的惡念神殺了，也不願意獻祭給他這個善念神。
    更有人，甚至還根據臨淵宗的指定獻祭詞，將自己獻祭給惡念神。
    雖然最終的目的都是希望氣運之子死，但這樣一來，他後續的劇本根本就沒辦法繼續。
    偏偏仙界的臨淵宗老祖與其他仙界勢力的人，一個個道德素養都非常高，希望氣運之子們能將自己獻祭給善念神，就真的隻靠勸。
    實質性的獎勵也有，但絕大多數的氣運之子們都不怎麽動心。
    沒辦法，誰讓絕大多數的氣運之子們都是親緣寡淡之人？
    他們人都要死了，這種實質性的獎勵要了還有什麽用？難道要用來便宜那些對他們極差的極品親人們？
    真要這樣，那他們還不如將自己獻祭給惡念神。
    至少，他們將自己的力量給了惡念神後，對方還有機會將那群苛待他們，欺淩他們的人全都弄死，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幫他們複仇了。
    因此，仙界的宣傳哪怕呼籲聲再高，真響應呼籲，自願獻身的氣運之子們還真沒有多少。
    眼看數量相差那麽多，沈唯都開始打算作弊了。
    卻沒想到，仙界的臨淵宗老祖與其他的勢力們突然就開竅了，不容易啊！
    仙界的勢力集體開竅，仙界的氣運之子們開始飛速地減少。
    在氣運之子們的數量銳減到不到五十個時，沈唯覺得是時候布置舞台了。
    於是，六合仙人發現，他那小徒孫，身上的神性越來越濃厚，情緒也越來越少，有時候，看上去，甚至與那惡念神沒什麽區別。
    這一變化和發現，讓六合仙人有些心焦。
    他有些怕，他那小徒孫最終會變成惡念神一樣的存在。
    抱著這種擔心，六合仙人一邊努力套沈唯的話，一邊找王璟等人商量著該怎麽辦。
    然後……都不怎麽順利。
    讓他感到明顯不對勁的小徒孫，對自己的變化沒有任何感覺，也不覺得自己如今的狀態有什麽不對。
    而與王璟等人的商議，雖然大家都看出了不對勁，可所有人商量一圈後，他們覺得，如今的沈唯正隨著力量的吸收，向著神的方向，不斷補全。
    是的，就是補全。
    眾所周知，不管是善念神還是惡念神，祂們都是護世之神神魂分裂而出的。
    祂們天生擁有神性，隻是善念神為了拯救世界進行轉世，所以身上才會有了人性。
    如今隨著力量的回歸，那些力量開始補全善念神，善念神的神性便開始回歸。
    六合仙人覺得這個猜測立不住腳，若是補全的話，再怎麽補全都沒有神魂補齊來得大吧？
    就好比，當初惡念神用他小徒弟和他們來威脅他小徒孫與祂融合一樣。
    但他們的猜測也不無道理。雙方一陣討論過後，沒有得出任何能解決的辦法。
    主要是，要是猜測為真的話，那他侄徒孫身上的神性是不可逆的。
    “若是九霄最終被神性所影響，屆時的九霄還會是九霄嗎？”六合仙人歎了口氣，將自己的擔憂說給雙麵靈鏡中的紀南弛聽。
    聽到他的話，雙麵靈鏡中的紀南弛沉默了下，因為他也不知道問題的結果。
    接著他突然想起，當初沈唯登基為妖皇，成為三族之皇時，異象頻出，惡念神問世時，他臉上碎掉的狼形麵具。
    當即遲疑地問道“師父，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雲寒的眼睛出問題了？”
    “眼睛？”六合仙人疑惑，他沒見小徒孫的眼睛有什麽問題啊？
    見他疑惑，紀南弛解釋道“雲寒的眼睛，天生就擁有特殊的神通，他眼中的世界與常人完全不一樣，這還是師弟發現的。”
    說到這，他停頓了下，六合仙人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沒出聲，眼底有著難以掩飾的擔憂，紀南弛看到了。
    隨即斂眸，當做沒看到的樣子，繼續道“師弟察覺到過後，便將雲寒帶去南山寺，南山寺的悟嗔大師與師弟是好友。”
    “好友？！”六合仙人震驚不已。
    “老夫記得他最討厭和尚了。”他那小徒弟有好友就算了，居然還有一個和尚朋友。
    “是啊，所以悟嗔大師才會是師弟認可的好友。”紀南弛笑道。
    別人在他師弟麵前隻能當被狩獵的獵物，然後挨打，隻有悟嗔大師能讓他師弟幫忙，甚至還能得到他師弟的禮物，這怎麽不算是朋友呢？
    “悟嗔是個好人啊！”六合仙人感歎。
    “不過，這名字與非翎討厭的和尚的名字好像……”
    說到這，他意識到什麽，隨即問道“該不會就是那個和尚吧？”
    聞言，紀南弛回道“您如果說是當初追著師弟百年，想讓師弟皈依佛門，隨後造成師弟自此以後非常討厭和尚的人的話，那確實是悟嗔大師。”
    “那可真是……世事無常。”六合仙人一言難盡地感歎。
    有朝一日居然也能在他那小徒弟的身上看到討厭的人不僅沒殺死，反而成為朋友的一幕，這可真是世事無常。
    “是啊，世事無常。”紀南弛也感歎。
    他也從來沒有想到，他師弟那樣的一個人，居然會為了保護別人而犧牲自己，他不該意圖將師弟變成“人”，當一隻孤狼也挺好的，至少有命在。
    六合仙人看著紀南弛沉默不語，渾身透著哀傷的模樣，就知道他又想起了雲非翎。
    心中長長地歎了口氣後，問道“所以，雲寒的眼睛是怎麽回事？”
    紀南弛聽出六合仙人在轉移話題，於是順從地道“經過悟嗔大師的檢查，雲寒的眼睛會看到世間最真實的一幕。”
    “比如？”
    “比如，他看我們就是一具具骷髏，有時會帶些雜亂的線條，世間的一切在他麵前隻會顯露出最根本的模樣。”
    紀南弛想起悟嗔大師和他們談論起小師侄後的話語，以及當初誤打誤撞附身在小師侄身上，那個女子將所看到的景象投射出來的場景。
    紀南弛覺得，那大概就是神眼中的世界吧？
    “當時的雲寒還在繈褓之中，也不知道師弟到底是怎麽察覺到的，發現雲寒不對勁後，便讓悟嗔大師幫忙查看。
    悟嗔大師發現了端倪，覺得可能是因為雲寒太小了，無法控製天賦神通而造成的，於是便製作出了一個能壓製神通能讓他看清世界的封印。”
    “結果一戴就戴了二十年，直到前段時候，麵具壞了，您若是覺得雲寒看你們的眼神不對，說不定就是這個原因。”
    正常人都不會對著各種各樣的骨架子和雜亂的世界有什麽看法。
    紀南弛結束了講解，隨後建議道“師父，或許你們可以為雲寒再製造一個封印，說不定他就會變成之前的樣子。”
    “這樣嗎？老夫知道了。”六合仙人應聲，表示接受他的建議，等會兒就去嚐試，隨後與紀南弛說了會兒話後，這才斷開雙麵靈鏡中的仙靈之力的灌輸。
    六合仙人將雙麵靈鏡扔進袖子裏的芥子空間內，看著四麵的雲海，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
    其實他還有一件事沒有問。
    九霄的眼睛或許確實有些問題，幼時難以控製，不代表他如今那般強大的他不能控製。
    所以，隻有一個解釋，九霄快要變成善念神了。
    六合仙人看著茫茫雲海，突生一股無力感。
    還是那個問題，若有朝一日，九霄變成了善念神，他還會是他嗎？
    六合仙人很想肯定地說是，可一想起最近一段時間，九霄看人的目光滿是古井無波的漠然，仿佛在看一粒礙眼的塵埃。
    那眼神，與那惡念神，越來越像了，這讓他根本就沒辦法說出肯定的話語。
    六合仙人挺直的背彎曲了下來，頹喪氣息蔓延全身，他看著茫茫的雲海，疲憊像潮水般漫過眼底，混著化不開的哀傷，一點點沉入無邊無際的雲海深處。
    小徒弟以死保下的徒孫，如今也要保不住了嗎？
    六合仙人閉上眼睛，片刻後猛然睜開，身上的頹喪氣息一掃而空。
    總要試一試的。
    一切的猜想都隻是猜想，在沒有確定之時，那都隻是無端的猜測罷了，或許九霄真的是因為眼睛的原因呢？誰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