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六合仙人吹了吹手中正在雕刻的物品，緩聲回道“急有什麽用？急就能解決問題嗎？”
    王璟詫異地看著六合仙人，因為這話根本就不像他能說出口的。
    六合仙人的聲音還在繼續“就算九霄真的出了問題，那又如何？隻要他還是他，那就夠了。”
    六合仙人想開了，如果他這小徒孫成為神是注定的話，那就隨他去吧！
    他小徒弟抵了一條命才換回來的人，哪怕他最後會變成惡念神那樣充滿神性，但至少人還活著，這就夠了。
    “況且，九霄想要拯救世人的想法，依舊沒變，不是嗎？”
    雖然他那小徒孫如今看上去越來越冷漠，但他對於拯救世人之事卻依舊努力著，這又何嚐不是在證明，他是善良的呢？
    麵對這樣的六合仙人，王璟蹙眉，對方這愛怎麽樣怎麽樣的態度，讓他有點火大，但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你不說點什麽嗎？”他目光放到聯係著喬鶴的那把雙麵靈鏡上。
    對方從他聯係上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沒有說話，看上去多少有些反常了些。
    要知道，以往每次遇到沈雲寒的事時，對方都是最積極的一個。
    聽到王璟的詢問，喬鶴勾起嘴角，恭敬地回道“弟子覺得六合仙人說得對。”
    王璟？？？
    王璟有些看不明白喬鶴的態度了，這是覺得管不了，所以打算徹底不管了？
    接著就聽他繼續道“不過弟子覺得您想得過於悲觀了些，弟子覺得雲寒所作所為並沒有錯，您覺得雲寒開始變得冷酷，開始沒有人情味，但是您有沒有想過，事實並不允許他有人情味？”
    “您剛剛也說了，雲寒和惡念神的對戰中，處於下風，惡念神覺得雲寒正在自我淨化，所以沒有殺了那天選之人，轉而交給雲寒處理。
    您看到雲寒毫不猶豫殺了他，覺得他開始喪失人性，認為他開始向著惡念神蛻變，但是師祖……”
    喬鶴抬眸，深褐色的眼眸裏滿是認真地問道“您所謂的善良又是什麽呢？難道讓雲寒放過那個天選之人嗎？
    可您也知道，天選之人的死亡是注定的，既然沒辦法允諾對方活下來，那麽讓對方痛快地死去也是一種仁慈。”
    喬鶴對王璟很不滿。
    在他看來，自家孩子辛辛苦苦地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去拯救世人，明知道拯救世人的方法是殺了那些天選之人，隨後從他們身上獲得力量。
    結果卻因為他殺人的方式過於利索，認為他不近人情。
    喬鶴都快被氣笑了。
    大敵當前，不想著抓緊時間幫忙，反而對著能救他們的起莫名其妙的擔憂和質疑。
    明知道多殺一個天選之人，雲寒就能多獲得一份力量，對上惡念神也就多一分勝算，而世人能活下來的機會也就多一分。
    結果，卻在這時候起了仁慈之心，這可真是……
    喬鶴將不好的話全部壓下，不管怎麽說，王璟是他的長輩，再怎麽愚蠢也不能惡語相向。
    他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口，試圖將心中的怒火壓下，但沒什麽效果。
    他就說，明明雲寒在下界與那惡念神都快勢均力敵了，怎麽到了上界，在那麽多人的幫助之下，還會被那惡念神碾壓。
    原來都是上界人的不作為嗎？
    虛偽的仁慈。
    喬鶴斂眸，遮掩住眼中的諷刺和厭惡。
    或許他那侄徒孫確實受神的力量所侵染，變得有些冷漠，但他想要拯救世人的初心沒變，那就夠了。
    借著喝茶的功夫，將不好的情緒全部收斂起來，隨後重新掛上得體的笑容，看向雙麵靈鏡中的王璟，繼續道“弟子知道您在擔心什麽，但弟子可以向您保證，雲寒他不會變成惡念神那般。”
    “因為雲寒是沈雲寒，他有家人，有朋友，有師門，所以，他不會成為神。”
    “當然，如果您真的很擔心的話，您也可以將上界的那些天選之人送到下界來，下界有我等在，雲寒就算是為了我等，也定然不會變成惡念神那般。”
    聽到了嗎？怕就把人放下來，他們來解決，一群沒用的蒼髯老賊，貪生怕死的皓首匹夫。
    王璟不是傻子，喬鶴所說的話雖然沒有任何不敬的地方，但那不滿的意味，都快溢出來了。
    眼底的嘲諷，縱使收斂得很好，但他好歹活了快萬年了，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隻是他並沒有生氣，護短而已，臨淵宗的老秉性了。
    正如他擔憂沈雲寒會被神性侵蝕，從而變成另一個惡念神，威脅到他們一般，喬鶴也非常自信自己的徒孫會成為拯救世間的神。
    因此，他隻是淡然地提醒道“把你眼中的不滿收幹淨，本尊好歹也是你長輩，門規祖訓，尊師敬長，爾忘了？”
    意識到自己的不滿被看出來的喬鶴聞言，語氣淡然地回道“弟子自然記得，門規第四十七條，見賢思齊，尊師敬長，慈幼愛幼，孝親敬友，怎麽會不記得呢？”
    說著，他悄摸地給自己貼了張靜心符，不好的情緒頓時消失殆盡，眼中的不滿徹底被收斂。
    王璟……
    真是倒反天罡了，別以為他沒聽出來，這是在點他。
    見賢思齊，指見到有德行、有才能的人就向他學習，希望能和他一樣。
    沈雲寒在做拯救世人之事，自然是有德行，有才能之人，相比之下，他擔心對方會喪失人性，變得像惡念神一般，簡直就是在惡意揣測。
    慈幼愛幼，指慈愛幼小，愛護幼小，沈雲寒就是晚輩，自然是幼小，喬鶴這是點他作為長輩，他應當慈愛幼小的沈雲寒。
    而孝親敬友，指孝順父母、親近親人，尊敬朋友、友善待人，這是點他一樣都沒做到呢。
    王璟深深地看了喬鶴一眼，看著他將眼中所有的情緒收斂得幹幹淨淨，緩聲問道“你能保證沈雲寒絕對不會變成與惡念神一樣冷酷的神嗎？
    他或許並不會像惡念神那般，肆意滅殺世間的生靈，但他若被神性侵染，定然會漠視世間，本尊隻是在未雨綢繆罷了。”
    他比誰都不希望沈雲寒會被神性所侵蝕。
    什麽是神的善？這個根本就無法定義。
    若善是對著世界，那麽他們這群造成世界快要崩潰的罪魁禍首就是注定要被消滅的。
    若善是對著世人，這個就更難定義了，不管是對世人的出手相助還是放任不管，於神而言，都是一種善。
    前者，是讓世人在絕境裏一眼就能望見的救贖，是最廣義上的善。
    後者，不插手世間，任由世間自行發展，這種公正的態度，它也是一種善。
    王璟不能去賭“神”的善是哪一麵，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讓沈雲寒變回人。
    “但是師祖，我們目前已經別無選擇。”喬鶴聞言，笑著道。
    “您的擔憂，弟子知曉，但您別忘了，我們的前路與後路都被堵死了，雲寒要是敵不過惡念神，那麽我等都將被惡念神滅殺。
    若是敵得過，那雲寒還得想辦法拯救這個快要崩毀的世界，所以，弟子相信雲寒。”
    聽懂了嗎？他侄徒孫——沈雲寒，就是唯一的救世主！
    除了靠他侄徒孫外，根本就無路可走！就你們還在那裏犯蠢，擔心一堆有的沒的。
    簡直就是辱他們臨淵宗的門風。
    喬鶴心中不屑。
    聽到他的話，王璟陡然意識到，他確實有點本末倒置了。
    當務之急，最大的任務是活下去才對。
    至於沈雲寒那裏，你隻能選擇去相信他，因為除了相信，你也沒有任何的辦法。
    “是本尊迷障了。”王璟歎氣道。
    他一個活了將近萬歲的人，居然還沒一個晚輩看得通透。
    隨即讚歎道“難怪你能將下界的臨淵宗發展為修真界正道第一宗門，你很好。”
    不愧是帶著人族主動攻打魔界的狠人，是個能成大事之人，王璟欣賞地看著喬鶴，然後……
    “身上的靈韻有點明顯了，用符籙了還是用法器了？收一下吧！本尊不計較你罵本尊的事。”
    這種借用外物掩蓋心思的手段，都是他自己用過的手段，根本就瞞不了他，好嗎？
    聽到王璟的話，喬鶴並沒有被點破的尷尬，心情依舊平靜，他端起手邊的茶盞，坦言笑道“弟子用的是靜心符，需兩個時辰後才會失效。”
    “你倒是誠實。”真是一點都不怕得罪他。
    王璟對於喬鶴的表現很是滿意。
    喬鶴聞言笑笑沒說話。
    他當然不怕，對方再厲害還能透過雙麵靈鏡來打他嗎？
    至於飛升上去？就目前的危機而言，他要是能活著成功飛升，到時候讓對方打一頓那又如何？
    “你在給九霄製作封印法器？”王璟餘光瞥了眼自他和喬鶴談話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的六合仙人，隨後眼尖地發現他正在製作著什麽。
    想起不久前，對方找過來說希望製作一件能削弱能力的封印物之類的話，當即便明白他在幹什麽。
    “對。”六合仙人應聲道。
    喬鶴聞言，開口道“您所擔憂的神性問題，說不定就是雲寒缺少封印造成的。”
    顯然，他也想起了，當初在登基大典上突然崩毀的封印麵具。
    你別說，他那侄徒孫越來越失人性的目光，還真有可能是因為失去麵具造成的。
    但王璟就有不同的看法了。
    “九霄現在的實力相當於神了吧？”
    言下之意，年幼時實力弱掌控不了自身的能力很正常，但現在對方實力那麽強，怎麽可能會掌控不了自身的能力呢？
    他的意思，喬鶴與六合仙人都聽出了出來。
    他給的答案很直接“總要試一試的，萬一確實如此呢？”
    六合仙人篆刻著手中的麵具，他又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但萬一呢？在沒有試一試的情況下，誰也說不準。
    “你說得對。”王璟心情複雜地應承道。
    在沒有確切的答案之下，任何結果都有可能。
    …………
    【係統，我這王師祖，在說什麽？】沈唯詢問道。
    【宿主沒聽錯，你王師祖就是讓你裝作認可惡念神的做法，然後借此去“搶”惡念神找到的天選之人。】係統一邊處理著工作，一邊淡然地回道。
    確認自己確實沒聽錯後，沈唯打量著王璟，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提出這種不靠譜的想法。
    就在剛剛，他王師祖突然找上門說是有事要與他商量。
    沈唯還以為對方是為了他演出來的樣子而來，是想來探查他是怎麽回事。
    結果對方一來，就向他提出，騙“神”的計劃，包括不限於，認可惡念神的觀點，必要時候，犧牲一部分人的性命，來取得對方的信任。
    【王師祖是受了什麽刺激嗎？】沈唯不解地問道。
    他這王師祖，自從他表現出有向惡念神進化的趨向，就時不時就跑過來和他談心，向他說世間的真善美，生怕他變成另一個惡念神。
    結果這才過去多久，就開始勸說他可以向惡念神學一學，並借此去欺騙惡念神來提升自己的力量。
    這差距也太大了吧？還是說，經過這段時間相處，覺得他是一個哪怕變成惡念神，也是值得信賴之人？
    接著就聽係統說道【受刺激倒是不至於，他隻是被宿主的師公和喬師祖勸開了而已。】
    勸開？
    【怎麽勸的？我看看。】他很想知道，他師公和喬師祖到底是怎麽勸的，才會讓王師祖從一個極端轉變為另一個極端。
    對於沈唯的要求，係統利索地將王璟與喬鶴他們之間的談話場景和內容全都打包傳輸給了沈唯。
    一秒取讀完畢後，沈唯心情十分複雜。
    果然，最信任你的人，隻有你的至親，他把戰場搬到仙界真是最明智的選擇，不然就他喬師祖他們這樣，後續的劇本，他還真就沒辦法演下去。
    見孩童孩童不說話，王璟以為對方不讚同自己的做法，當即開口勸道“九霄，這麽做確實有些委屈了你，但這是最好的辦法，也是最便捷的方法。”
    “你如今的實力，差了惡念神那麽多，硬碰硬不是辦法，所以我們需要另辟蹊徑。
    向敵示弱，這可能並不好受，但隻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就值得。”
    王璟開始向沈唯灌輸臥薪嚐膽，猥瑣發育，等到強大起來，再掀桌子的理念。
    聽了一耳朵苟道之言的沈唯，看了眼係統空間正在忙碌的係統。
    他王師祖可能不知道，世間已經沒有人比他更懂得當一個大丈夫和俊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