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憶起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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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粉色的身影出現之前,旁觀的地仙們,雖說大多都對那死的幹脆利落的真仙沒什麽感覺,但到底是同為地仙,難免有幾分感同身受的意味。
甚至已經有地仙準備聯絡有識之士,一道出麵去與那薑玄應分說。
就算你是黑律法師,身懷敕命,但也不該這般不由分說的將一位地仙如此輕而易舉的抹殺。
他們甚至連詞都想好了:今日那黑律法師擅殺地仙,我等不言,日後若是此人現身於我等府邸之外,諸位該當如何?
我今不言,日後則無人為我言之!
不過,有這種想法的,都是一些資曆尚淺,閱曆不足的地仙,一個個同仇敵太,隻覺得受到了侮辱。
但那些閱曆豐厚的地仙前輩,卻一個個不言不語,甚至在薑臨發出第一道雷的時候就已經撤去了神識注視。
而在那粉色身影被雷蛇綁縛著現身之後,那些義憤填膺的地仙也不再言語,一個個完全沒有了一開始的慷慨激昂。
老地仙們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
黑律法師的行事風格向來殺伐果斷,能一言不發揚了的,絕對不會有一句廢話。
而殺伐果斷的前提,就是已經掌握了切實的,不容辯駁的證據。
那真仙死的這麽痛快,隻表明一件事,就是他自己就不幹淨,犯了黑律禁令,這才丟了性命。
黑律法師,已經太久沒有行走在人間界了,老地仙們心裏感歎著。
他們有些人,是與曾經的黑律法師們同行的求道者,知道那些黑律法師到底有多麽的狠辣酷毒,也知道那些黑律法師有多麽的恪守黑律。
薑臨沒有搭理那些旁觀地仙的心思,隻是將目光落在了那二月二十九的身上。
“法師,這應當不算是初次見麵吧?”
二月二十九已經被神霄雷霆綁住了真身,再加上周圍似有似無的冷意,讓它很清楚的知道,周圍的虛空之中,絕對已經遍布黑律煞氣。
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了任何能夠逃脫的機會和能力。
但二月二十九依舊淡然,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見薑臨沒有說話,二月二十九也不介意,隻是微笑著抬起頭,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法師的手段,奴婢已經見識過數次,可還是會被法師的殺伐果斷震住。”
“隻是……”
說到這裏,二月二十九笑的越發怪異,環顧四周,明明視線之內隻有大海波濤,但它卻好似看到了旁的東西。
比如,一些仙島,以及仙島之上的地仙們。
“和稱心如意閣有合作,有利益交換,甚至於本就在暗中修行邪法的地仙,可不止這一處才有。”
“法師行事,但有沾染邪祟者,殺無赦,法師現在準備如何做?”
二月二十九笑的古怪且肆意。
稱心如意閣在人間界四大部洲都有布局,但尤其在東勝神洲耕耘最深,薑臨初到東勝神洲,便去拜訪福祿壽三星,而後不久便是三老傳訊東勝神洲地仙。
這事瞞不過稱心如意閣,而稱心如意閣的動作也快的很。
所以才有了二月二十九的出現。
稱心如意閣三百六十六位中高層之中,最特殊最強的一個,站在了薑臨的麵前,並用它的命,來送給薑臨一個“大功勞”。
除了其他兩位副閣主和閣主之外,整個稱心如意閣,夠資格和薑臨對話,且可能不會死在第一照麵的,也隻有二月二十九了。
稱心如意閣的目標達成了。
那位神秘的閣主很清楚,稱心如意閣在薑臨接到了敕命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要滅亡。
就算薑臨沒有成功,這一道敕命也不會有任何落空的可能,天蓬大元帥的敕命,也不會允許被落空。
所以,稱心如意閣在注定滅亡的情況下,選擇了最“盛大”的落幕。
借助薑臨的手,把其他一切和稱心如意閣有牽扯和勾連的人與勢力都拉下水!
很不講義氣的做法,但邪道都不講這些,更不要說是邪祟了。
甚至可以說,這是稱心如意閣在死中求活,雖然概率很小很小,但並非沒有。
還是那句話,黑律法師再如何,也依舊是天庭所屬。
而天庭監察三界,就必須講規矩!
稱心如意閣深耕四大部洲多年,與其有牽扯的人與勢力簡直不要太多。
往常,稱心如意閣在這些勢力或者人麵前,是處於下位的,畢竟人間界往上,還有天界的存在。
誰家還沒有幾個飛升的老祖,甚至本就是上麵的存在位於人間的觸手。
以往的稱心如意閣恨死了這些“二世祖”,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虧,做了多少的髒事。
但現在,卻愛死了他們!
黑律麵前,一切與邪祟有染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的結果,而在黑律之上,有罪,最小也等於一世之身的徹底死亡。
那麽,這些和稱心如意閣牽扯的人和勢力,黑律法師會如何去做?
東勝神洲就是稱心如意閣的試探。
若薑臨因此而有所桎梏,那稱心如意閣就不會徹底消亡,那些地仙不管願不願意,都要保住稱心如意閣,或者讓自己脫身。
不管如何,薑臨剿滅稱心如意閣的步伐必然會受阻!
而哪怕薑臨真的毫不在乎,將東勝神洲一切與稱心如意閣有染的地仙都像方才一般直接伐山破廟的給揚了。
那北俱蘆洲和西牛賀洲呢?
這兩個地界,可依舊存在著稱心如意閣。
這兩個部州,也都有和此地地仙一樣的存在!
唇亡齒寒之下,那些人和勢力又會怎麽做?
剿滅我稱心如意閣,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
二月二十九心裏暢快的想著,它不是薑臨的對手,甚至隻要麵對麵,連動手的資格都不配,但它卻能夠用它的命,來給薑臨造成麻煩。
而且是牽扯很大,非常麻煩的麻煩!
檀若眯起了眼睛,神色陰沉了些許,顯然也看出了二月二十九以及稱心如意閣的用意。
這是一個陽謀,光明正大陽謀。
正邪從來不分明,至少在某個層次看來是這樣的。
稱心如意閣要的,就是來自這個層次的支持。
三界紛亂,隨之而來的就是爭奪,各種各樣的爭奪,天庭本身也不能免俗。
人間界的爭鬥,大多數來自天界爭鬥的延伸。
而稱心如意閣就是人間界很好用的一把刀,現在這把刀暴露了,有人準備將其砸成齏粉。
可握著刀的那些人呢?
該怎麽處置?
這個問題,是稱心如意閣點明了,擺在薑臨麵前的問題。
隻要處理,就非得是雷霆手段,一定是寸草不生,絕對是伐山破廟,沒有情理好講。
可一旦表達出要處理的意思,隨之而來的一定是來自四麵八方的壓力。
黑律法師再超然,畢竟不是獨立於天庭之外。
地仙們的神識再一次降臨,等著薑臨的回答,福祿壽三星的目光也注視了過來,看向那孑然而立的青衣道人。
遙遠的天界,或許也有目光垂視。
所有人都在等著那青衣道人的回複。
而薑臨的應對很簡單,抬手,發雷。
‘轟!!’
白熾雷霆驟然爆發,轟擊在了二月二十九的身上,隻是一個接觸,那三百六十六邪祟中最神秘最強悍的存在,就這麽死的不能再死!
隻留下一個殘破的身軀,在仙島的廢墟之上搖搖欲墜。
這一切說來慢,實際上從二月二十九開口,到薑臨發雷摧其命,不過是一兩個呼吸的間隔罷了。
這就是薑臨的答複。
管你在嗶嗶什麽東西,邪祟既然敢在道爺麵前冒頭,就隻有一個死字。
做完這一切,薑臨轉身,環顧四周,明明隻是尋常的視線,沒有加持任何的神識,但那些神識投注過來的地仙,卻仿佛被刀子點在了眉心一樣。
淩厲的煞氣無聲無息的散發開來。
“本法官接下來,會休息三天,就在東唐國的京都。”
薑臨淡漠且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三天後,正式開啟對東勝神洲稱心如意閣的清掃,北極驅邪院雷聲司三千雷神降下,一應有關人等,伐之,族之。”
“三日內,東唐國京都之內所出現的一應地仙,可免伐山之難,可解兵燹之災。”
“隻誅首惡。”
說罷,其身影便消失不見。
一時間,這被摧毀殆盡的仙島廢墟之上,隻有那一個殘破的,半邪半妖的屍體在沉浮。
沒有任何的生機和動靜,隻有海浪的起伏在流動。
約莫過了盞茶時間,有幾道身影出現在了此處。
每一位,都有天仙以上的修為,每一位都是仙風道骨,隻是在看向那屍體和仙島殘骸的時候,神色有些感歎。
“黑律法師,從未變過。”
一位身穿大紅道袍的老道人搖搖頭,看向其餘三位,笑道:“諸位道友,還是傳信自家小輩,莫要在東唐國京都停留,快些撤出來的好。”
“那地界,已經成了這位薑法師的公堂。”
“三日後,東唐國京都之內的所有地仙,都是罪人。”
聞言,一位身軀壯碩,麵容不過中年形象的地仙冷哼道:“真以為,這東勝神洲能讓他予取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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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的意思,便是投案自首,也不過是不牽連罷了。”
“真是好生寬宏!”
穿大紅道袍的老道人微笑道:“道友此言差矣,也不必反諷,這真的已經給了我東勝神洲地仙麵子,不,人家是給我等的祖師麵子。”
“畢竟,薑法師的師尊,可也是一位上古大能。”
聞言,那壯碩修者臉色一僵,甩袖道:“既然如此,便避他鋒芒,反正老夫門中,沒有與邪祟牽扯之事。”
說著,他看向其餘兩位,冷笑道:“老夫自認清白,法羽老前輩更是獨門獨戶,童子都沒有一個,兩位若是沒這個自信,還是好生清理一下自家門徒,將有牽扯的趕緊送到帝都去。”
“不然,嘿嘿……”
“兵燹之災啊。”
其餘兩位天仙不為所動,隻是淡漠的看了一眼那壯碩修者,身影悄無聲息的消失不見,從始至終,沒有任何的言語。
“唉,我等四人,在這一塊算是說得上話,也算是達成了共識,無罪者隱身,有罪者交人,麵子上損一些,好歹家門不損,可其餘地界的道友,不知要如何行事。”
法羽老道歎息道:“這東勝神洲,到底是起波瀾了。”
“哼,持身不正,行法不正之輩,也枉稱地仙。”
“老前輩,晚輩這便回門中,約束小輩,靜坐講黃庭去了。”
壯碩修者冷哼一聲,對著法羽老道拱手行禮,而後身影消失不見。
原地隻留下法羽老道,意味莫名的看著那殘破海島。
…………
另一邊,薑臨卻並沒有去東唐國的京都,三天的時間,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在檀若疑惑的目光中,薑臨催動了接引神光,回到了北極驅邪院。
剛剛現身,就直奔北極驅邪院雷聲司而去。
“本官薑玄應,奉大元帥敕命,調雷聲司三千雷兵,三十六員雷將,整備法器,披甲整陣,以待敕命。”
雷聲司大堂之上,薑臨看向今日值守的雷聲司少司正,將大元帥的敕命亮了一下。
那百無禁忌的敕命一出,這位少司正便毫不猶豫的點點頭,道:“雷聲司各部兵馬皆有調動,不得擅改,但尚有四千雷兵巡視驅邪院,可暫時抽調三千聽命。”
“隻是,三十六員雷將,怕是不能一並到齊,還請法師給出時間,由本官調配。”
“三日之內。”
薑臨淡然道。
“謹遵敕命,必萬無一失。”
雷聲司少司正也嚴肅的接下敕命,而後,抬起頭,換了一副笑容,問道:“小薑法師在東勝神洲可還順利?”
“若是有時間,請入座奉茶。”
大元帥敕命,還是百無禁忌的敕命,肯定是要歸檔落名的,這件事在北極驅邪院的高層眼裏不是秘密。
雷聲司的少司也是想著,既然公事完了,那麽閑聊幾句,混了臉熟惠而不費,想來這位薑法師也不會不給麵子。
畢竟,顧鷹也說,這位法師除了辦案之外,平時還是明了人事的。
然而,迎著雷聲司少司正的笑臉,薑臨卻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貧道還有一事,煩請少司。”
薑臨開口,聲音沒有起伏。
這讓少司正的笑容收斂,有些疑惑。
自稱貧道,那就不是公事,是私事,可得是什麽樣的私事,能讓這位小薑法師開口求到自己的頭上來?
雷聲司少司正想著,目光落在了薑臨身後不遠處的檀若身上,先是一怔,而後想到了什麽,神色變的有些難堪起來。
“小薑法師,明人不說暗話,雷聲司自小培養的雷將,求的就是一個以命搏命,是殺伐利刃,也是消耗品,更是……戴罪立功。”
雷聲司少司正指了指薑臨身後的檀若,道:“她,也是如此,其中利害,法師應當知道。”
薑臨深吸一口氣,在雷聲司少司震驚的目光中,緩緩下拜。
“玄應深知,雷聲司絕無不法事,也知其中道理。”
“但,若未曾記錯,驅邪院還有一條規矩。”
“雷聲司有大功之殺伐雷將,最高可免九世之罪。”
“薑臨厚顏,還請少司運作,將此番清繳之功,算在檀若頭上。”
“此事,我會一一上稟天君,一應罪責,薑臨受著。”
雷聲司少司正趕忙上前,扶起了薑臨,苦笑道:“法師何至於此。”
這種事,你好歹藏著掖著點啊,哪有在這雷聲司大堂之上,當著四目老翁將軍和天蓬大元帥神像的麵,談這種私相授受的事?
而且還一點也不遮掩?
更何況,這檀若和你是什麽關係,竟然能讓你這位風頭正勁的小爺這般“卑躬屈膝”的去“懇求”?
難不成是一見鍾情,被情愛衝昏了腦子?
不能吧?
雷聲司少司心裏想著,一時間還真不知道如何作答。
檀若也早已經呆滯在了原地,隻是愣愣的看著那躬身下拜的青衣道人。
他,在為了自己,彎腰?
薑臨被攙扶起身,低聲道:“此事不合規矩,壞規矩的代價,貧道也盡數受著,隻求少司一句話,能否以此番之功,換來檀若贖罪?”
“不至於不至於。”
雷聲司少司苦笑越發濃鬱,道:“也罷,此事老夫擔了,法師也莫要說什麽壞規矩的話,隻要檀若接下來露臉多一點,大不了加上我雷聲司一道敕命,功勞也就夠贖罪了。”
“法師可莫要再說方才那麽嚇人的話。”
薑臨聞言,長出一口氣,拱手道:“多謝少司,此番援手,薑臨銘記。”
雷聲司少司正又愣了一下。
這是極為正式,且沒有任何遮掩的認下了這個人情。
他很清楚,以後隻要自己有事,隻要不關乎黑律規矩,需要用到薑臨的時候,刀山火海,哪怕以命相博,薑臨都會不打一個磕巴的還人情!
“法師,到底為何?”
此時,雷聲司少司正真的懵了。
他回憶著檀若的過往經曆,愣是沒找到任何和薑臨有關的信息。
這兩人不該有絲毫牽扯才對,可檀若何德何能,能讓薑臨這位酆都大帝唯一嫡傳,黑律司的心尖尖,三界新生代的大魁之一,出這麽大的力氣,賠這麽大的人情,隻為了幫其擺脫戴罪之身?
薑臨聞言,不由得看向了身後不遠處的檀若,微微一笑。
那笑容裏帶著莫名的意味。
“我在晉升了天仙之後,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薑臨的聲音很輕,他緩步來到了檀若的身邊,微笑著,輕聲開口。
“本不該忘卻的,到底是記了起來,希望為時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