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酆都出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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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間,地府。
    今天的鬼門關有些奇怪。
    原本擁擠到能讓鬼魂們都“掉幀”的鬼門關,此時卻被強行開辟出一條通道來。
    雖然並不如何寬敞,但也已經足夠驚人。
    負責鎮守鬼門關的,是治桃止山的五方鬼帝之一,神荼鬱壘兩位鬼神。
    而在鬼門關前,也有這兩位的神像,更是常年有神荼鬱壘的念頭駐紮其中,以防止有什麽突發情況。
    “這是出了什麽事?”
    “怎麽鬼門關前,突然被開辟了一條路?”
    神荼的神像之上,原本灰白的石皮眼睛,此刻卻帶著一抹金色,顯然是這位鬼帝的念頭顯化了出來。
    在他的旁邊,則是鬱壘的神像,眼睛部位同樣有一抹赤金。
    “不知,提前沒有任何傳訊,而且,你沒有發現嗎?”
    “發現什麽?”
    “不僅僅是鬼門關,還有黃泉路,以及再之後的一路上,奈何橋也好,忘川河也罷,直到十殿閻羅所在,乃至於去往酆都的一路上,都被開辟了一條道路。”
    “可以確保暢通無阻,能做到這般事情,且讓你我都沒有消息的,隻能是酆都的命令。”
    “好一個黃土墊道淨水潑街,有什麽大人物要來陰間?”
    神荼有些驚訝,笑道:“這般大的陣仗,總不能是泰山府君來了吧?”
    “莫要拿府君開玩笑。”
    鬱壘有些無奈的說了一句,而後道:“不管是什麽人要來,都跟你我沒什麽關係。”
    五方鬼帝和地府酆都之間,雖然是名義上的同一係,但五方鬼帝更像是“帶藝投師”,有相對自主的獨立性。
    對各自的封地,也有完善且獨立的經營權。
    如果把酆都地府看作朝廷,那五方鬼帝與十大鬼王之類,就是朝廷的封王,是一方諸侯。
    所以,鬱壘這話是一點毛病都沒有。
    酆都如何做事,自然用不著知會他們五方鬼帝,但既然沒有通知,就證明不管酆都要做什麽,跟五方鬼帝也沒有什麽關係。
    互不相交罷了。
    神荼聞言,也嗯了一聲算是讚同,正準備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大人物,值得酆都這般的重視。
    然而,就在此時,那鬼門關外的黃泉路上,傳來了一陣陣的嗩呐聲。
    悲涼,淒厲,極具穿透性。
    聽到這嗩呐聲的鬼魂,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下意識的看向那嗩呐聲響起的方向。
    神荼鬱壘兩位鬼帝的目光也注視了過去。
    “這是……”
    神荼愣了一下,而鬱壘則接上了他的話茬:“出殯……”
    是的,出殯。
    從黃泉路到酆都的一路上,包括鬼門關,忘川河,奈何橋,十殿閻羅,六道輪回在內的地界,開辟出一條暢通無阻的道路,為的就是迎接這一個出殯的隊伍。
    隊伍的整體色調是白色的。
    一個很長的隊伍。
    在前麵,是兩排各三十六位身穿白衣的仕女,寬袍大袖,手持同樣雪白的油紙傘,臉上卻戴著各色的儺麵。
    這些仕女沉默著前行,一手持傘,一手捧花,那花也十分奇異。
    左邊的,有花無葉,右邊的,有葉無花。
    三界雖大,但花不見葉,葉不見花的,也隻有黃泉路上的彼岸花。
    那鮮紅的花與蒼翠的葉,是這足足七十二位仕女之中,唯二的不同色彩。
    而在這七十二位仕女之後,則是一副棺材,漆黑的棺材。
    在整體蒼白色調的隊伍中,這棺材十分的顯眼醒目。
    在棺材的正前方,兩列仕女的中間,則是一位身穿大紅長袍,麵容猙獰,身軀魁梧的虯髯大漢,正是鍾馗鍾真君。
    那棺材黑的發亮,前後分別被四個人抬著,一共有八人。
    這八人,或黃巾鬼麵,或赤發青麵,或皂袍青發,或皂衣金甲。
    其中有一人尤其顯眼,頂著一個碩大的牛頭。
    神荼凝神看去,聲音有些呆滯的喃喃自語:“車資,夏鋅,桑銅,劣鎧,韋彥,劉鋤,王鑒,孟鍔……”
    “酆都內壇八將都在這裏了……”
    鬱壘則幽幽道:“後麵還有。”
    隻見在那酆都內壇八將抬著的棺材之後,則是四位頭戴黃巾,手持巨斧的力士。
    “太乙力士張元真,三天力士胡文仲,斬妖力士孫仲武,斬詭力士唐伯成……”
    “又是四個酆都有名的狠人……”
    神荼長出一口氣,這四位雖然名為力士,但一身戰力之恐怖,一般的鬼將在人家麵前就是被砍瓜切菜的份。
    “七十二鬼仙開道,鍾馗引路,八將抬棺,力士壓陣,還有……”
    神荼的目光看向了棺材的左側,在那裏,有一尊青麵獠牙,赤發飛揚的天魔,身後一十八黑翼張開,遮擋在棺材之上,小心翼翼的護持著。
    “天魔扶靈……”
    “這棺材之內,到底是何人?”
    這個疑惑,不僅僅神荼鬱壘有,所有陰間大修,在感知到這個出殯隊伍的存在之後,都有這樣的一個疑惑。
    單單是現在這個陣容,已經可以說,是酆都的一部分家底了。
    配得上這些酆都中流砥柱來抬棺引路的,到底是誰?
    又為什麽會死?
    ‘踏……’
    然而,就在此時,鬼門關內,突然響起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一隊人馬緩步而來,在看到那出殯隊伍之後,便垂手矗立在兩側,等著那隊伍過來。
    在這一隊人馬現身之後,神荼鬱壘也不由得顯出身形來,在一旁靜靜的站著。
    此刻,這兩位鬼帝的心裏翻江倒海一般。
    “酆都外壇八將,張元廉,陳元清,李元德,範元章,杜元貞、劉元夫,王昌元,賈道元。直壇四將,馬勝,馬存中,陳元伯,郭仲友……”
    “還有……提點通訪大使戴遠,酆都使者九醜大魔王韓儀,酆都兵頭大將軍,受左禁神吒司殺君焦仲卿,酆都雷音大神馬宗,酆都不動尊神宋友卿!”
    “黑天大神荀公達,黑霧大神劉光仲……”
    神荼鬱壘兩位鬼帝,每看到一個人,心裏都要震驚一次。
    如果說,在那出殯隊伍之中的酆都將帥,隻是酆都家底的一部分,那這等候在鬼門關前迎接的,就基本代表著酆都上層的所有鬼神!
    不敢說是傾巢而出,但不在場的酆都大神,也絕對沒有幾個!
    酆都點卯能不能來這麽全都是兩說!
    棺材裏的,到底是誰?
    神荼鬱壘心裏震驚無比,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那棺材上,可僅僅是看了一眼,就對上了一雙猩紅的眸子。
    那一直護持在棺材一旁的六洞天魔,毫不在意鬼帝之尊,明晃晃的警告著。
    “煞離天在此,安敢冒犯法師。”
    最強的六洞天魔對著兩位鬼帝如此說道,沒有一絲一毫的尊敬。
    神荼鬱壘見狀,也沒有再去多看,隻是靜靜的站在一旁。
    隻是……
    法師?
    莫非,這棺材之中的,是一位黑律法師?
    誰這麽大的膽子,竟然讓一位黑律法師魂歸地府?
    天庭隻是有些停擺,又不是徹底廢了,誰會沒腦子到去動一位黑律法師?
    真當北極驅邪院是吃素的啊?
    神荼鬱壘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同時對棺材之中的人更加好奇起來。
    但他們也不敢去問,在酆都大神們近乎傾巢而出前來迎接的情況下,他們兩個鬼帝,還真不是很夠看。
    “送到此處,接下來的一路上,便拜托諸位了。”
    鍾馗帶著隊伍停在了鬼門關前,對眼前的一眾酆都大神行禮。
    而酆都一眾大神沒有說話,隻是還禮之後,自發的接替了鍾馗的位置,站在了隊伍的中間,帶著這出殯的隊伍走進了鬼門關內。
    直到這隊伍遠去,神荼鬱壘才邁步走出,不約而同的看向了鍾馗,眼神中帶著探究的意味。
    鍾馗自然知道他們想要問什麽,想了想開口說道:“那棺材之內的人,是一位黑律法師。”
    “名曰:薑玄應。”
    說罷,鍾馗不等神荼鬱壘反應,身影便緩緩的消失不見。
    神荼鬱壘先是一愣,不由自主的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駭。
    黑律法師,薑玄應。
    這兩個詞加在一塊,指向可不要太明顯。
    酆都大帝唯一的嫡親傳人,從小當兒子養著的傳人。
    竟然……死了?
    也就是說……
    “有人,殺了咱們的太子爺?”
    神荼的聲音裏帶著艱澀的意味,他很難想象,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有這樣的變故。
    不管是五方鬼帝,還是十方鬼王,亦或者十殿閻羅為首的地府,都算是酆都管轄。
    即便都有自主性,但這個管轄權也真實存在。
    如果將陰間地府比作人間皇朝,那麽酆都大帝就是君,其他鬼神是臣,而薑臨,則是陰間地府這個王國裏最特殊的人。
    酆都太子。
    這樣的一位天驕,居然死了,死在了誰的手裏?
    誰又有這麽大的膽子?
    不過話又說回來,酆都太子爺死了之後回酆都,這不就跟回家一樣?
    “你說,是啥樣的蠢貨才能幹出這種事來?”
    神荼一時間有些不知道怎麽說,就感覺這事很抽象。
    有人殺了酆都的太子爺,但也僅僅是殺了就完事……
    這不就是脫褲子放屁?
    對薑臨不僅沒有什麽傷害,反而給自己結了一個大仇。
    畢竟不管怎麽說,這也是生死之仇啊。
    “我怎麽會知道。”
    鬱壘翻了個白眼,也覺得這事很抽象。
    他抬頭,看向鬼門關內那漸行漸遠的出殯隊伍,感歎道:“隻是,接下來的酆都,估計要熱鬧起來了。”
    “咱們頭頂上的那位大帝,可不是吃了虧不還手的主。”
    …………
    “哈欠……”
    薑臨打了個哈欠,想要伸個懶腰,但手臂剛剛抬起,就感覺到了障礙。
    他有些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也就是能供他小幅度的伸一下胳膊腿。
    這啥地方?
    薑臨皺了皺眉頭,抬起手臂,想要摸索一下周圍,但目光卻被自己的胳膊給吸引。
    胳膊很正常,如果不是呈現出一種果凍狀的半透明質感的話。
    薑臨盯著自己的胳膊看了會,又抬起頭看了看現在的自己。
    “對了,我現在應該是一道鬼魂。”
    薑臨恍然一般的想了起來。
    他碰瓷了大勢至菩薩,被大勢至菩薩的佛光給融了。
    然後,老頭子的加持被觸動,他的魂魄被帶到了地府,之後的事情,薑臨就沒有印象了。
    一醒來,就是在這一個狹小的空間裏。
    “我這是在棺材裏?”
    薑臨這摸摸那摸摸,確定了一個事實,自己已經被裝進了棺材。
    他多少能夠感覺到一點外界的動靜,能夠察覺出,裝著自己的這個棺材正在被抬著走。
    而且,越走,薑臨越能夠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氣機。
    那是獨屬於酆都的氣機。
    這讓薑臨放心了下來,也不著急“揭棺而起”了,就這麽躺在棺材裏閉目養神。
    空間雖然狹小,但薑臨還挺適應,心裏時不時的閃過一道思緒。
    老頭子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讓自己在大勢至菩薩的手裏死一回是為了什麽?
    等等……
    薑臨似乎感知到了什麽,閉上了眼睛,內視自身。
    肉身沒了,但靈台紫府依舊完好無損,識海也沒有任何的損傷。
    但薑臨此時的識海之內,卻有了幾分變化。
    原本薑臨的識海,就好像真正的大海一樣,時而風平浪靜,時而波濤洶湧。
    識海的變化,與修者本人每時每刻的情緒與心思有關。
    但現在薑臨的識海,卻沒有一絲的波瀾,平靜到了極點,不要說是波浪,就連一點點漣漪都沒有。
    就跟……死了一樣。
    可薑臨很確定,自己還活著,老頭子的本源加持不可能有問題,他自己也感覺,自己此刻除了沒有肉身之外,其餘一切都很正常。
    可偏偏識海就是一潭死水。
    不對,也說的通,畢竟在某種意義上,我現在確實是一個死人。
    薑臨心裏如此想著,內視著自己那幽靜,深邃,波瀾不驚的識海。
    等等……
    為什麽會這麽眼熟呢……
    薑臨看著自己的識海,突然發現,此刻識海的狀態,似乎與自己第一次去往天外天時,看到的星辰之海很像。
    如果將星辰之海中的無數星辰都刪去,剩下的也隻有深邃無比的黑暗和波瀾不驚的幽靜。
    虛空。
    無。
    或者隨便什麽說法,意思是一樣的。
    薑臨此刻識海的狀態,與星辰之海的差別,隻在那無數的星辰之上,基底是那樣的相似。
    會是這樣嗎?
    薑臨心頭思索著,不由得想起了老頭子當初說的話。
    紫微法前無古人,你是唯一一個在這條路上行走的修者,一人遍觀所有風景的代價,就是在這條路上,你隻能自己去摸索,沒有任何的同行者。
    “紫微敕命,北鬥七星……”
    薑臨喃喃自語一般,在心裏念誦著咒文。
    福至心靈一般,紫微法運轉,映照識海。
    突的,原本幽深枯寂,漆黑深邃的識海內,亮起了一顆顆的光點。
    光點有七顆,連在一塊,形似一把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