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這是鯤鵬和天庭的某種默契？
    在上古時代，妖族統治著天地的時候，妖師鯤鵬，看似是僅次於兩位妖族帝皇的存在。
    但實際上呢？
    不管再怎麽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說到底，妖師鯤鵬，是臣子，而不是君主。
    若是妖族一直作為天地主角存在，那麽妖族可以屬於兩位妖族帝皇，可以屬於妖帝帝俊的十個兒子之一，甚至可以屬於兩位皇後，但絕對不會屬於妖師鯤鵬。
    而在兩位妖族帝皇隕落，兩位皇後銷聲匿跡，十大金烏太子也都被射殺之後，妖師鯤鵬，成為了妖族實際上的皇帝。
    淩駕於他之上的妖族帝皇直係全部死絕，僅次於他的十大妖神也死的死，沉寂的沉寂，沒有任何的競爭力。
    妖師鯤鵬真正的變成了妖族的魁首。
    一直到現在。
    或許曾經的妖師鯤鵬，是兩位妖帝最忠誠的屬下，甚至會未雨綢繆，不惜以自身的血脈後裔，作為妖族太子攫取權與力的墊腳石。
    但距離上古時代，已經過去了太久太久了，久到大神通者都會覺得漫長。
    在如此漫長的時間內，滄海變桑田都是早就已經上演了無數次的事情。
    誰敢保證，妖師鯤鵬依舊會對兩位確定完全死去，沒有任何回歸可能的妖帝一以貫之的抱有絕對忠誠？
    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或許妖師鯤鵬早就已經變了。
    這個誰也說不準，而如今發生的事情，似乎也在印證這一點。
    但是，其中卻依舊有著一個矛盾。
    妖師鯤鵬不想要自己的頭頂多出一位注定要繼承整個妖族的太子，從而與敵人，也就是天庭達成某種難言的默契，這無可厚非。
    但問題是，天庭這才擺明了是要覆滅妖族，至少是絕大部分的妖族。
    那麽妖師鯤鵬真的心甘情願，守著大貓小貓兩三隻的，連如今三界的一大勢力都算不上的妖族，做他的妖帝大夢嗎？
    這位上古時代就活躍無比的妖族大神通者，是否還有別的心思？
    或許有，但薑臨肯定是看不透的。
    他能夠看到妖師鯤鵬或許和天庭達成了某些默契這件事，就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了。
    就這，還是在和葵的血戰中摸索推測出來的。
    這等情報，本就不該是薑臨能夠接觸到的，是那幾位在淩霄殿總管一切的大佬們操心的問題。
    話說，妖師鯤鵬生出二心這件事，對薑臨也確實有一定的感觸。
    真要類比的話，鯤鵬在曾經上古妖庭的地位，跟如今天庭的自家帝君老爺，似乎沒有什麽區別。
    而如今帝君老爺麵臨的情況，和曾經鯤鵬麵臨的情況也很類似。
    區別隻是，即便在兩位妖帝死後，鯤鵬也沒有那個膽子去竊居妖族帝皇的尊位，到底是因為當時的鯤鵬還有忠心，亦或者是兩位妖帝在死前針對鯤鵬做了什麽布置，不得而知。
    反正薑臨更是傾向後者。
    而反觀自家帝君老爺，大天尊此刻的狀態，說難聽點真的是生死未卜。
    即便如此，帝君老爺也沒有任何想要坐一坐那至高尊位的意思。
    雖然帝君老爺有絕對的實力和能力去做到這一點。
    甚至於，就連大天尊，都留給了帝君老爺一份空白的敕旨。
    法理，法統，實力，地位，帝君老爺都有了，影響他老人家的，隻有自己想不想而已。
    帝君老爺是忠誠於大天尊？不一定，或者說，帝君老爺所忠誠的，是這個三界。
    而大天尊的膽氣魄力，也明顯高過了兩位妖帝。
    若事不成，君可取而代之的意思，幾乎已經擺在了明麵上。
    相比於曾經妖庭的帝皇和妖師的明爭暗鬥，此時天庭的大天尊和四禦之首，卻有著同樣的目標，並默契的朝著這個目標一道開拓著。
    高下立判啊。
    薑臨心裏如此感歎著，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些事情。
    有帝君老爺在，天塌不下來。
    鯤鵬有自己的布局和心思，實在是太正常了，若是沒有才叫反常。
    帶著被完全封禁，失去了一切抵抗能力的葵來到司法殿之後，薑臨沒有驚動任何人，憑借手中的執事令牌，直達司法殿詔獄的最深處。
    在這裏，有著一個牢房，也隻有這一個牢房。
    不，準確的說，隻是一個漆黑的大號鐵箱子，沒有任何的縫隙和窗戶，更不要說光亮了。
    一個大號的棺槨。
    這是薑臨在看到這個鐵箱子之後的第一反應。
    “薑執事。”
    就在薑臨出現的時候，鐵箱子的後麵也轉出兩道人影來。
    一者，身穿黑甲，豹頭環眼，絡腮胡子枝枝叉叉，腰間跨一柄橫刀，背後背負著一柄兩個巴掌寬的大刀。
    一者，身穿白袍，鳳眼薄唇，無一處不精致，手中持一柄折扇，眼睛半眯著，給人一種慵懶的意味。
    此二者不是旁人，正是司法殿賞善罰惡兩位大靈官。
    “賞善靈官羅三尺。”
    “罰惡靈官裴恒。”
    “見過薑執事。”
    兩位大靈官很有禮貌的對著薑臨拱手行禮。
    薑臨則有些意外的還禮，無他，隻因為那名為罰惡的大靈官，是那如同士子一般的俊秀青年。
    而賞善大靈官，則是那豹頭環眼的武將。
    這多少有點反差了啊。
    “見過二位大靈官。”
    薑臨心裏感慨著，指了指自己手上托著的，被裹綁的嚴嚴實實的葵，道：“奉少君之命，羈押案犯來此。”
    “辛苦執事，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和老羅就是了。”
    一襲白衣，與此地環境格格不入的裴恒笑嗬嗬的點點頭，抬眼示意一旁泥塑一般古板的羅三尺。
    後者會意，摸出一麵令牌，抬手拍在了身後的大鐵箱子上。
    ‘嗤……’
    隨著一陣莫名的氣機湧動，那鐵箱子的其中一麵，沿著邊角縫隙被掀開，露出了裏麵的內容。
    其實裏麵什麽也沒有，就是一個約莫麵包車大小的空間。
    薑臨抬手一揮，葵就被扔了進去。
    在這詔獄最底層唯一的監牢裏麵，沒有任何的人道主義好講，能給你安排一個牢房，就已經很不錯了，還想要什麽？
    反正堂堂的金仙，不會餓也不用睡覺，更不會上廁所。
    下一刻，羅三尺再次催動了手中的令牌，那鐵箱子緩緩的合攏。
    薑臨瞅了一眼，發現這玩意在合上之後，原本的縫隙也消失不見，就好似這玩意本就是混元一體的。
    “這黑牢，是大天尊賜下，其上帶有無上氣機加持，內外如一，若是想要強行打破這黑牢，唯一的方法，就是大天尊出手。”
    裴恒笑眯眯的說道：“除此之外，也隻有老羅手中的令牌才能打開。”
    說著話，一旁的羅三尺抬手一揮。
    其手中的令牌當著薑臨的麵，落在了一道袖珍的接引神光之中。
    薑臨感知到，這接引神光的另一頭也在天庭，在淩霄殿內。
    “剩下的，交給我二人就好。”
    裴恒依舊笑眯眯的說。
    從始至終，兩位大靈官甚至都沒有看葵一眼，他們也完全不關心到底是什麽存在，值得被扔進這黑牢裏麵。
    “辛苦二位。”
    薑臨點點頭，幹脆利落的轉身離去。
    既然是淩霄殿的安排，薑臨自然也不會有任何多此一舉的行為。
    “執事留步。”
    就在薑臨即將走出詔獄最底層的時候，裴恒突然開口。
    薑臨有些疑惑的轉過身，卻見這位大靈官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嚴肅。
    “執事想必要再次奔赴戰場，身為司法殿同僚，我二人惟祝薑道友仙運隆昌。”
    這話裏麵沒有任何的深意，隻是天庭同僚，或者說戰士對戰士的祝福。
    “多謝。”
    薑臨也肅然的點點頭，轉身離開了詔獄，離開了司法殿。
    而後，薑臨絲毫不耽擱，召來接引神光。
    目標，北俱蘆洲，妖族祖庭，十萬大山！
    戰爭遠遠沒有結束，反而是剛剛開始，而薑臨如今身為天庭征北軍的一員，在傷勢恢複之後，要做的自然是再次投入戰場。
    然而，隨著薑臨走進接引神光，再次出現的時候，卻不是在北俱蘆洲的十萬大山。
    而是身處於一片漆黑之中。
    在這一片漆黑裏，唯一引人注目的東西，是一棟勉強可以稱之為建築的茅草屋。
    這茅草屋破破爛爛，好似下一刻就會轟然倒塌。
    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能夠住人的樣子。
    透過那近乎透明的劣紙糊裱的窗戶，隱約可見茅草屋內盤坐著一道身影。
    薑臨站穩腳步，並未有驚慌，自己從天庭召來的接引神光，被改動了目的地，若是淩霄殿沒有發現才是怪事。
    而既然沒有任何人阻止。
    要麽，這茅草屋主人的實力能夠蓋壓整個天庭的高手，要麽，是自己人。
    至少也是不會對薑臨有什麽威脅的存在。
    一念至此，薑臨邁步上前，距離茅草屋兩丈遠的時候止步，拱手道：“晚輩，北極紫微一脈弟子，天庭黑律司四品法師，司法殿執事，薑臨薑玄應，禮上尊駕。”
    說罷，薑臨頓了一下，道：“還請尊駕賜下名號，好容晚輩全禮拜見。”
    ‘吱呀……’
    話音落下，那模糊的身影沒有回應，隻是茅草屋的門戶慢悠悠的敞開。
    見此，薑臨沒有猶豫，再次拱手行禮之後，邁步走了進去。
    茅草屋內的陳設很簡單，隻有一床，一幾，一神龕，兩蒲團而已。
    其中一個蒲團，還在那床上端坐的老者屁股底下。
    薑臨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個神龕，神龕之上，隻供奉著一尊牌位，是人間百姓家裏常見的長生牌位。
    上麵也隻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大字。
    ‘玉皇大帝之神位’
    這是大天尊所有稱號中，最短也是最初的稱號，到了現在，基本已經沒有人再用了。
    即便是如今天庭最老的臣子，在人前提起大天尊，也是‘玉皇大天尊’，而非是玉皇大帝這個多少有點中二的稱呼。
    薑臨看到神龕之後，連忙整肅衣冠，大禮參拜三匝。
    而後，抬起頭，卻見眼前不知何時懸浮著三柱香火。
    薑臨抬手拿起，將香火供奉上次。
    做完這一切，薑臨才有機會看向那端坐矮床的老者。
    老者穿一身暗白的長袍，隻一眼，就充滿了萬古歲月逝去的意味，老者長相尋常，但一雙壽眉卻很長，長到能夠抵著肩膀。
    但這一對壽眉，卻是純黑色的，除此之外，老者的須發都是蒼老的白。
    眼睛也是一樣的蒼白，沒有眼白和眼仁的分別。
    見薑臨看向自己，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夫，檀爭。”
    薑臨聞言一怔，他在老頭子的嘴裏聽過這個名字。
    檀姓，自然是屬於天人族。
    不，準確的說，天人族的檀之一姓，來源就是眼前的老者。
    按照老頭子的說法，這名為檀爭的老者，乃是天地間最初最古的第一位天人，所有天人的初祖，更是大天尊執掌三界之後，天庭的最初，也是最開始的第一位輔政大臣！
    曾經侍隨在大天尊身側，宰輔三界的存在！
    “下官薑玄應，見過老相……”
    薑臨想要行禮，但身子彎到了一半，就被檀爭阻止。
    “在老夫麵前，不要搞那些虛禮。坐下說。”
    檀爭指了指不遠處的蒲團。
    “是。”
    薑臨坐在了蒲團上，問道：“不知您老喚晚輩前來，有何事吩咐？”
    這位天人初祖顯然不是很喜歡薑臨自稱下官，並非是他對天庭已經沒有了歸屬感，隻是單單針對薑臨如此而已。
    而薑臨自然也不會去觸黴頭，所以自稱晚輩。
    檀爭沒有回答，隻是打量著薑臨，良久，才感歎道：“大庭慶甲到底是踩了多少狗屎，行了多大的運道，才能有你這麽一個好弟子。”
    “你跟著那個老混蛋，真是糟蹋璞玉啊。”
    得。
    薑臨明白了，這位天庭老相國跟自家老頭子絕對是亦敵亦友的那種關係。
    如果隻是單純的損友，不會說第二句那帶著點調撥意味的話。
    當然，這句話也沒什麽實際意義，更多的是下意識的行為。
    這也更側麵證明，這位老相國和自家老頭子之間的互相爭鬥和拆台，已經是不知道持續了多少年的事情了。
    不然不會有這麽下意識的反應。
    隻是，一位柄天輔帝的大相，一位掌管冥府的大帝，字麵意義上的一在天一在地，能有什麽爭鬥？
    “您說笑了。”
    薑臨笑著搖搖頭，沒有多說，老一輩的愛恨情仇，薑臨才不想摻和。
    “您看，咱們是不是先說正事？”
    反正薑臨不認為，這位大佬喚自己來，單純是為了損幾句老頭子。
    聞言，檀爭也收起了調侃的笑容，肅然道：“喚你來，是有一道聖意給你。”
    “什麽？”
    薑臨聞言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那不知多少年香火不絕的神龕。
    能被這位天庭老相國稱之為聖意的，自然隻有三界至高的大天尊了。
    當即，薑臨沒有猶豫，對著神龕再次跪拜，道：“臣，薑玄應，恭請聖言。”
    檀爭隨之站起身，走到了薑臨的身側，肅然開口。
    “尊奉，昊天金闕自然妙有至真玉皇上帝法旨。”
    “薑玄應。”
    “臣在！”
    “爾當下之務，當為搜集七魄。”
    聞言，薑臨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內視自身，看到了識海之內沉浮的屍狗飛劍和吞賊木盒以及除穢香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