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沒有可能。”
    薑臨突然開口，看向了大天尊。
    而大天尊在一愣之後，陡然明白了過來，若有所思道：“還能這麽用？難怪你會跟我說，盡快搜集……”
    大天尊的反應讓薑臨有些意外，他本以為大天尊會知道。
    但現在看來，其實大天尊心裏也沒譜。
    隻是按照薑臨曾經的囑托轉轉述而已。
    二人之間的交流完全沒有瞞著陰天尊的意思。
    到了這一步，一切布局都沒有了隱藏的意義。
    就好像玩紅警暴兵，沒爆出來之前，當然得藏著掖著，但現在都已經到了最後決戰，自然到了直接a上去的時候。
    大天尊出現在了陰天尊的麵前，極致的純陽偉力爆發，與那陰濁之力抗衡在了一塊。
    “十息！”
    陰天尊不顧一切的全力，大天尊最多擋住十息，隻有十息。
    “夠了。”
    薑臨抬手，丹田之內，七魄神物驟然飛出！
    屍狗，吞賊，臭肺，除穢，非毒，雀陰，伏矢。
    人之七魄，化為神物。
    這七魄神物本身，就是薑臨曾經的布局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甚至重要到即便是薑臨自己，除非是近距離接觸，否則也不會生出感應的程度。
    原本薑臨還在疑惑，雖然七魄神物各有各的威能，而在七魄合一之後，結合顛倒陰陽，也讓薑臨擁有了跨越世界的能力。
    但僅此而已嗎？
    僅僅是這般的輔助作用，值得使用這麽重要的布置？
    現在薑臨明白了，七魄神物的最終作用，非得是等到他成就天帝尊位之後，才能徹底的展開！
    陰天尊是欲望化生，整個混沌之內，諸天萬界一切生靈，隻要還有智慧，還有思想，就注定了會產生欲望。
    這欲望並不隻是單純的肉欲，而是一切追求的極端化。
    看起來很無解，因為薑臨和大天尊不可能湮滅整個混沌的所有生靈。
    但也並非是沒有辦法。
    破局的點，就在七魄神物之上。
    七魄者，人之肉身衍化。
    如果說，思想，智慧，欲望等等，是人精神靈魂的具現化，那麽七魄神物，就是人之肉身的具現化。
    以七魄神物為跳板，以薑臨如今人道天帝的位格加持……
    這樣一來，整個混沌之內所有世界的人族的肉身，都可以被薑臨幹涉。
    不，準確的說不是幹涉，而是一種更高層麵的……同步？
    一種自上而下的協調。
    隻是這種協調，要遵照薑臨的意願來進行。
    可是，真的想的通嗎？
    薑臨心裏有些擔憂。
    諸天萬界，如今的天地主角是人族，那麽理所當然的，陰天尊最大的欲望來源，也是人族。
    隻要人族不再給陰天尊提供欲望，那麽陰天尊就並非是真正的不死不滅。
    至少對同為天帝的薑臨和大天尊來說是這樣。
    看起來很完美的計劃，但問題也有。
    人族追求自由的本能，和那深埋在血脈深處的堅韌倔強，真的會任由人道天帝去幹涉他們的肉身嗎？
    會不會引來本能的反抗？
    一兩個人族的反抗，即便是大羅天仙，薑臨也不放在眼裏，但若是諸天萬界兆億人族同時反抗呢？
    要知道，薑臨現在要做的，基本等於是要用肉身為跳板，去協調整個人族的底層潛意識。
    隻要有一個反抗的種子被埋下，那麽本能反抗的人族數量，就會跟六洞天魔吞噬增殖一樣，呈指數級的上升。
    真要是出現這種情況，那麽一切就都是無用功，甚至薑臨自身也會遭到反噬。
    但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再者，除此之外，薑臨和大天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一念至此，薑臨沒有再猶豫，以人道天帝的權能，催動了七魄神物！
    ‘嗡……’
    突然的，一種溺水一般的感覺朝著薑臨襲來。
    薑臨隻感覺自己在不斷的下沉，下沉下沉……
    不知道下沉了多麽長的距離，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薑臨睜開了眼睛。
    在這貌似深海的環境之中，薑臨發現即便是自己，也最多隻能做到掙脫，卻做不到幹涉……
    這是……
    整個人族的潛意識之海。
    這並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超凡概念，而是一種更加抽象化的存在，根植於人族血脈的最深處，從人族誕生的那一刻開始，離群索居者，就幾乎注定了沒有好結果。
    人族，天生就是一個善於抱團，善於合作，善於發揮團體能力的族群。
    在人族成為了天地主角之後，這個特性被發揮到了極致。
    這也就導致，即便薑臨身為人道天帝，麵對這似乎超脫於規則概念之上的人族集群意識之海，也隻能做到這一步。
    壞了……
    薑臨嘴角帶著一抹苦笑。
    他感受著周遭“海水”之中傳來的抵觸和對自身的壓迫，明白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以七魄神物幹涉人族肉身，從而暫時斷絕欲望的計劃，根本就沒有實施的可能性。
    因為從一開始，人族的集群意識之海，就在抵觸著這種被迫的改變和協調。
    即便這是為了諸天萬界的存續甚至於整個混沌的生滅。
    但隻要有一個人族，有那麽一絲絲的抵觸，計劃就不可能成功。
    現在怎麽辦？
    薑臨苦笑著，卻突然抬起頭，看向了自己的麵前。
    麵前出現了兩道人影。
    兩個人族。
    一個，身穿簡單的麻布衣服，甚至可以說，就是把一個麻袋割出三個洞，從腦袋套進去，然後再紮個腰帶。
    此刻，這人正低頭用麻絲編製著一根繩子。
    另一個穿著同款的麻衣，手中正拿著一堆小木棍，在嚐試著搭建一個類似鳥巢的物件出來。
    薑臨似乎想到了什麽，神色一陣恍惚。
    下一刻，他神色恢複了自然，邁步朝著那兩位人族走了過去。
    ‘踏……’
    一步踏出，周遭的漆黑“海洋”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鳥語花香的森林。
    看起來靜謐安詳的森林，卻總給薑臨一種野蠻莽荒的意味。
    一聲聲壓抑的野獸低吼，從森林的四麵八方傳來。
    但那坐在地上的二人，卻沒有任何的反應，隻是專注自己手中的工作。
    甚至還會抽空抬起頭，互相談笑幾句，他們用的語言極其古老，古老到甚至沒有往前追溯的必要。
    這就是人族最初最古老的語言……
    薑臨邁步走了過去，開口，一出口便是同樣的語言。
    “這裏很危險，夜晚就要來了，野獸們會過來襲擊……你們不怕嗎？”
    薑臨說。
    那手持麻絲的人抬起頭，看到了薑臨之後，微微一笑，道：“本來是怕的，但因為有你在，所以我們不怕夜晚的野獸。”
    因為我?
    這時，另一位手持一堆小木棍的人也抬頭，對著薑臨笑道：“大兄，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薑臨這時才發現，這人手中的小木棍，都是從一堆幹柴的枝丫上截取而來。
    那一堆幹柴正堆砌在二人的中間。
    薑臨福至心靈的，明白了一些什麽，嘴角帶起一抹微笑，走了過去，盤腿坐下。
    他發現，在自己坐下之後，自己身上穿著的衣服，也已經變成了那簡陋無比的麻衣。
    肩膀和脖子傳來微微的瘙癢，並隨著他轉動腦袋的動作而越發明顯。
    薑臨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現在一定也是一頭亂發，胡亂的披散著。
    看著眼前的幹柴，薑臨熟稔的往後腰一抹。
    一根圓潤的，一頭尖端帶著明顯碳化痕跡的小木棍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薑臨拿著這根小木棍，正要將那碳化的一頭抵在眼前的木頭上，卻見視線裏出現了兩隻手。
    左邊的手裏，是一團麻線，右邊的手裏，是一根彎曲的木棍。
    薑臨愣了一下，而後咧嘴一笑，分別接過，將那麻絲和彎曲木棍綁在一塊，變成了一把簡陋的袖珍小弓。
    把弓弦在自己手中的木棍上纏繞了一圈，原本有些鬆垮的弓弦頓時繃直。
    而後，薑臨又找來一塊木板，按住木棍。
    一手按著，一手拉動木弓。
    ‘滋啦……’
    沉悶的聲音中，那碳化的尖端和木頭摩擦，一陣陣黑煙很快便飄了出來。
    一團被揉撚的很細致的麻絲被適時的放到了摩擦處。
    ‘騰……’的一聲，橘黃的明亮火焰便燃燒了起來。
    一堆帶著瑕疵的廢棄小木棍被扔在了火苗上。
    頓時，火焰開始緩緩的變大。
    最終，一整個柴堆都燃燒了起來。
    火焰帶來了光明和熱量，驅散了臨近夜晚的濕寒。
    原本若有若無，仿佛就在腦後的野獸嘶吼也因為火的出現消失不見。
    “這下，就什麽也不怕了。”
    遞上麻絲的人看向了薑臨，笑道：“大兄，我是緇衣。”
    另一個擺弄木棍的人也笑道：“大兄，我是有巢。”
    迎著二人的笑容，薑臨怔愣了一下，而後綻放笑容，道：“我是……燧人。”
    是了，該是如此，本該如此。
    人族的天帝，隻有人族最初的領袖才有資格加冕。
    他是薑臨，也是燧人。
    萬古輪回，靈魂從未變過，隻是行走在人世間的代號變了而已。
    更多的宿慧開始覺醒，薑臨徹底明了了一切。
    在人族有三皇治世，五帝定倫之前，尚有三位太古聖賢。
    緇衣氏，使人有遮蔽之物，行走大地，而不必再擔心被蚊蟲叮咬，被荊棘劃傷。
    有巢氏，使人有庇護之所，不必幕天席地，不用擔憂在睡夢之中被野獸撕咬。
    燧人氏……
    火的出現，讓人族有了在寒冬最大的依仗，可以吃熟食，可以燒荒，可以威嚇野獸，可以……
    總而言之，因為有火，所以才有了人族的立身根基。
    人族的三位太古聖皇，本該成為後世人族追憶的最初之祖，或者在人道大願之下，成就人族的神靈之位。
    但三位聖皇有自己的考量。
    天道青睞之下，他們知道，人族是未來注定的天地主角，但天地主角並非永恒，也並非百利而無一害。
    他們需要一個更加堅固，更加持久的保護傘，來保護整個人族不被未來可能的大災難而覆滅。
    更是為了人族長盛不衰。
    沒有任何的偉光正，隻為了一點：既自身族群的長久延續。
    為了做到這一點，那名為天帝的偉力，出現在了三位聖皇的眼中。
    人族需要自己的天帝，而不是那隨著天道運轉而出現的陰與陽。
    人族需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而不是倚仗著所謂天地主角的身份，在兩個不知何時就會變化的天帝手下討要一份棲身之地。
    於是，橫跨萬古的布局開始了。
    燧人氏進入了萬古的輪回，等待著那一個注定會出現的契機。
    而為了給燧人氏保駕護航，有巢氏和緇衣氏進入了人族的潛意識集群大海，從人族最根源的地方做出幹涉，以人族越發龐大的，對混沌因果的影響，來讓諸天萬界的所有生靈，都忽略燧人氏的存在。
    除此之外，還有兩重保障。
    首先第一，三位聖皇合力，獵殺了一尊太古神靈，一尊掌管著太古星辰權能的太古神，並且讓緇衣氏的女兒，繼承融合了這位太古星辰之神的神格。
    也就是如今人們印象中的先天大神，鬥姆元君。
    與此同時，有巢氏的女兒，自願封鎖記憶進入了輪回之中，在有巢氏和緇衣氏與人族潛意識大海之中的操控之下，人道大願覆蓋在有巢氏的女兒身上。
    於是後土皇地祇應運而生。
    純陽三界輪回與星辰的權能，其背後的掌控者都是人族。
    甚至就連鬥姆元君和後土皇地祇自己都不知道。
    一者，為燧人氏的輪回保駕護航，一者，卻是為了最終布局的起點提供最初的源動力。
    鬥姆元君的長子，紫微大帝，四禦之首，掌管星辰與酆都。
    作為燧人氏最後一世輪回的力量之源。
    這才有了後來極陰三界那再次被構築出來的星辰之海。
    同時，也是薑臨邁向天道之內的第一步。
    一切環環相扣，隻為了最終的目的服務。
    當然，這其中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現世。
    現世的存在，也少不了人族潛意識之海裏兩位聖皇的幹涉和遮蔽。
    而最最重要的是，現世如何造就而來？
    不管是陰陽三界，還是其他諸天萬界，都沒有盤古開天的傳說，但現世有。
    這不是傳說，而是事實。
    整個現實的開辟，所用的就是燧人氏最初的肉身。
    人有三魂七魄，燧人氏三魂入輪回，七魄化神物，剩下的肉身，便成了現實。
    現世，薑臨，七魄神物，加起來才是最初的燧人氏。
    “所以，你是燧人，但也是薑臨，甚至後者比前者還要清晰。”
    有巢氏對薑臨說：“這就好像是陰陽三界互為鏡像一樣的道理。”
    薑臨微微點頭。
    同時，也知道了大天尊為什麽稱自己是超越了無量量劫的存在。
    一個種族的崛起，注定會有無數的其他種族的滅亡作為墊腳石，這不以任何道德倫理為轉移，是生命最底層最血腥最殘忍的東西。
    人族成為天地主角的過程裏，不知道覆滅了多少的種族，不知道吸納了多少的資源。
    而這一切的開端，就賦予了人族最初的，名為“火”的力量的燧人氏。
    一切因果，都在燧人氏的身上。
    一個天地主角的成就，其過程裏的殺伐和因果，比無量量劫還要重上三分。
    至於對陰天尊的欲望那不講道理的克製，就更加的簡單了。
    其道理還是源自於人族。
    陰天尊的欲望，來自於諸天萬界所有生靈的集合，但在這無數生靈之中，人族絕對占據了其中至少八成的份額。
    在這種情況下，陰天尊以此衍化出來的偉力，又如何能對人族最初最古的人祖造成傷害？
    一切都明白了。
    薑臨默默的捂住自己的心口。
    我是燧人，也是薑臨。
    不分彼此，也不必去分彼此，因為這本就是一個靈魂的兩個代號而已。
    “大兄，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
    有巢氏微笑著拍了拍薑臨的肩膀。
    緇衣氏則指著四周微笑。
    “人族，會抵觸天帝的幹涉，但絕不會拒絕人祖的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