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池內。
    雲紗垂落，玉階生輝。
    天後倚在軟榻上，手中執一卷天書，見她進來，眉眼間頓時染上幾分溫柔。
    “小悅，你回來了。”天後放下書卷，朝她伸出手。
    宋悅笙垂眸行禮，聲音平靜：“拜見天後。”
    天後趕緊拉著她坐下，細細打量她的神色。
    “你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若是你娘知道，指不定又要心疼成什麽樣。”天後心疼地撫過她的臉頰。
    宋悅笙不好意思地一笑：“是我娘留下的孤本，上麵有一個血引術。我今天練來著。”
    天後歎氣：“你已經夠厲害了。小悅，這一千年在人間受苦了。”
    宋悅笙忽然垂下頭，聲音悲傷。
    “其實，我……我不記得曆劫時發生的事了。”
    天後一怔，隨即歎息：“也是，曆劫歸來，記憶總會有些模糊。”
    宋悅笙點了下頭。
    失憶梗雖然老套，但對現在的他們非常有用。
    而且她也想知道為什麽她和原主以不同的方式死在同一天，為什麽再醒來已經是一千年後了。
    天後見宋悅笙神色恍惚，以為她是曆劫後神魂不穩，心中憐惜更甚，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若是實在想不起來，也不必勉強。”
    兩人又說了一些神族的近況。
    在宋悅笙離開之際，天後忽然說了句。
    “小悅，若是你近來無事，可以去天緣殿走一趟。”
    宋悅笙眸光微動：“多謝天後指點。”
    天緣殿可不是隻掌管姻緣。
    司主更是掌管著所有神族中人在凡界的曆劫。
    天後溫柔一笑：“你我之間，何須言謝？你爹娘去世得早，也就隻有我關心你的人生大事。”
    宋悅笙朝天後點了點頭，然後離開瑤池。
    天後望著她的背影，然後立刻施法傳信給了天緣殿司主。
    她沒有說實話。
    神族曆劫一般來說不會失去曆劫時的記憶。
    除非在人間受到了極大的傷害，神魄回歸不完整，修複神魄又花費了一段時間。
    唉。
    小悅這孩子。
    苦了她了。
    但願司主能給她一個比較說得通的理由，不要讓她鑽牛角尖。
    天緣殿位於九重天西側。
    殿前那棵有著數萬年歲的姻緣樹巍然矗立。
    紅綢纏繞，隨風飛揚。
    宋悅笙踏入大門時，仙侍往來穿梭，竟無人注意到她。
    她環顧四周，正欲攔人詢問，忽見前方殿門處，司主正領著一小仙走出。
    那小仙麵色蒼白，步履遲緩。
    臉上還沾著未幹的淚痕，顯然是剛受過批評。
    “霜華上神。”
    司主抬眸看見她，連忙上前拱手行禮。
    “一個時辰前聽聞霜華上神曆劫回歸九重天，還以為是謠言，沒想到是真的。不知上神前來有何指教？”
    宋悅笙淡淡頷首：“司主，我想請教一事。”
    司主眸光微閃，轉頭喚來一名小仙：“上神，我還有些瑣事需處理，請隨他去偏殿稍候。”
    他指向右側一條長廊。
    “待我處理完便來。”
    “好。”
    宋悅笙應聲，跟著那名小仙穿過回廊，來到了偏殿。
    因為無聊，她隨意地和他嘮嗑。
    知道了不少最近天緣殿發生的“趣事”。
    一位新來的仙史綁錯了風神的正緣星辰，姻緣樹差點兒被她連根拔起。
    司主的姻緣簿險些被天後養的貓抓爛……
    也得知那名被批評的小仙負責看守神族下凡曆劫的入凡鏡。
    他說那位小仙一向認真負責，非常好奇犯了什麽錯誤。
    宋悅笙聽了約莫有兩刻鍾，司主才出現在偏殿。
    待到偏殿中隻剩下兩人，司主問：“上神所來何事？”
    她素手輕撫茶盞，嫋嫋熱氣模糊了她的眉眼。
    片刻躊躇後，她輕歎一聲，有些為難地開口：“我想知道司主將我的正緣綁在了何處。”
    司主身形微頓，顯然沒料到這番問詢。
    他試探性地問：“上神來天緣殿，是為了這件事？”
    “世間萬物的姻緣都歸天緣殿，我當然想知道自己的姻緣歸處。”
    宋悅笙抬眸，眼中映著茶湯的粼粼波光。
    司主見她神色認真，沒有懷疑什麽。
    他起身道：“那便請上神隨我來星穹閣。”
    天緣殿最高處的星穹閣的穹頂之上是一座由神力凝聚的姻緣星河。
    星穹閣無頂無牆，隻有四根雕刻著百世姻緣紋的玉柱支撐，抬頭便是浩瀚星河。
    萬千星辰流轉其間，明滅閃爍間皆是紅塵因果。
    宋悅笙望著眼前的這片顏色多彩的星河，笑著問：“司主豈不是日日都要為一些人更改不適合的姻緣？”
    司主廣袖輕揮，星河隨之流轉。
    “世間萬物的姻緣都有定數，天緣殿隻是將相匹配能量的星辰進行纏繞姻緣線。即使是我，也無法更改任何人的姻緣。”
    宋悅笙又問：“星辰的不同顏色代表了姻緣類型的不同？孽緣？命中注定？或者是有緣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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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主一笑：“霜華上神，您並非天緣殿的上仙。”
    宋悅笙：“罷了，我不問便是。”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司主的神情越來越嚴肅，額頭上甚至冒出了汗。
    “噗——”
    一口鮮血染紅了星輝。
    宋悅笙疾步上前，抬手截斷法術流光，將司主扶至一旁。
    “是因為我想知道，泄露了天機？”
    司主擺了擺手。
    “並非如此。”
    他拭去唇邊血跡，拱手道：“上神恕罪。我執掌姻緣千餘年，還是頭回遇到查不出姻緣的情況。待查明緣由，必親往天刃殿稟告。”
    “好，有勞。”
    宋悅笙微微頷首，轉身離去時眸中閃過一絲了然。
    她不是原主。
    一個異世之人的姻緣又怎麽可能查到。
    不過今天走了不少地方，方便她日後來探天緣殿，算是完成了計劃。
    但做戲要做全套。
    宋悅笙向仙侍要了一條紅綢，寫下幾個字後，便走到天緣殿門口的姻緣樹下，用法術把它掛了上去。
    然而下一秒，她聽到一聲輕笑的“唉喲”聲。
    宋悅笙蹙眉仰望，隻見絳緋斜倚枝頭。
    墨發垂落肩頭，一襲紅衣似火。
    他指尖纏著那條紅綢：“愛若執炬，逆風焚身。”
    宋悅笙的眸光微閃。
    因原主體質，她一直能聞到一道妖氣若隱若現。
    沒想到他還真跟來了。
    不過……
    她應該沒看錯他的白發。
    絳緋念完，眼中劃過一道痛色，忽然笑了起來：“霜華上神，你在人間曆劫，好像經曆了不少事。”
    姻緣樹下。
    紫衣女子靜立如畫，紅衣少年晃著雙腿。
    風過處，滿樹紅綢如蝶紛飛。
    一樹姻緣在他們之間簌簌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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