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小屋裏，宋悅笙凝視著光幕上錯綜複雜的關係圖譜。
    她的指尖在虛空中輕點，一道猩紅的連線在右側延伸開來，末端落下兩個遒勁的大字——
    宋月。
    墨跡在數據流中暈染開來，像是滴入清水的一滴血。
    她原本排除了上個世界女主的嫌疑，可踏出監獄的瞬間，麻雀精說檢測到了係統波動。
    對方轉瞬即逝。
    麻雀精沒辦法進行追蹤。
    但根據過往經曆，不是宋月，還能是誰？
    高維世界的係統總部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在弄清宋月、野生光環與替身世界崩塌的關聯前，她不可能對麻雀精說一個字。
    現世的她活得像個影子。
    武替的身份讓她遊走在娛樂圈邊緣，像道透明的幽靈。
    直到鬼宿來片場，害她從威亞墜落。
    盡管同組名單裏沒有宋月，盡管她威脅鬼宿，讓他警告整個劇組封口，但總有看不住的時候。
    宋月恐怕就是這樣知道她的存在，然後順藤摸瓜，找到了她畢業於青川戲劇學院。
    嘖。
    那些人平日裏把她藏得跟國家級機密似的，巴不得不讓除自己以外的人找到她。
    關鍵時刻一點兒用都沒有。
    這不還是讓人扒出了母校？
    宋悅笙盯著光幕上“宋月”二字，仿佛看見暗處有雙同樣猩紅的眼睛正在回望。
    同樣來自現世，卻三番五次地殺她，是因為麻雀精錯綁定了她，還是對方的任務就是追殺她？
    解決了宿主是誰，還是有很多疑惑呐。
    “端寧皇後宋氏，本應母儀天下，表率六宮，然其行止不端，暗結邊將，私通軍報，潛藏不軌之心，實負朕恩，有虧後德……”
    宋悅笙有意識的第一反應是膝蓋疼，然後就是聽見這麽一大串嘰裏咕嚕的東西。
    她迅速環顧一圈。
    發現原主正跪在地上，前麵坐著穿明黃色衣服的年輕男人。
    太監模樣的人正在宣讀聖旨。
    「悅姐，請查收劇情和完成本世界任務的必要條件。」
    宋悅笙眉毛一挑。
    增加難度了。
    片刻後。
    她想笑出聲。
    本世界的劇情不能算劇情，就給了男女主名字和容貌描述，以及一句話的世界毀滅原因。
    ——女主成了禍國妖妃。
    完成任務的必要條件更是莫名其妙：順應天命，以皇後的豐功偉績載入史冊。
    還皇後？
    她馬上就要被廢後，搬到冷宮了。
    “……朕念其舊日侍奉之勞，不忍極刑，然綱紀不可廢，宮規不可瀆。
    即日起，廢宋氏皇後之位，奪金冊寶印，貶居殘梧殿，永不得出。
    棲梧宮一應侍從，皆遣散另置，以肅宮闈。
    欽此。”
    大太監尖細的嗓音在殿內回蕩，待最後一個尾音消散，他躬身向前，將明黃聖旨遞出：“宋氏，接旨罷。”
    宋悅笙廣袖微顫，雙手高舉過眉：“臣妾......領旨謝恩。”
    玉簪上的鳳凰銜珠隨著叩首的動作輕晃，在青磚地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禦座上的年輕帝王忽而輕笑，玄色龍袍上的金線暗紋在燭火下流轉：“端寧，你若早這般識得進退，何至於此？”
    她緩緩抬眸，眼底映著殿外將熄的晚霞：“臣妾本就懂得識趣，可惜陛下不了解臣妾，也不想了解。”
    聞彧生得一副極具壓迫感的帝王相。
    輪廓如刀削般鋒利，眉骨高聳，眼窩深邃。
    一雙狹長的鳳眸黑如點漆，目光掃來時總帶著審視的意味。
    在原主記憶裏，兩人婚事相當於一場交易。
    聞彧需要宋府的兵力坐上朝堂之位，宋府需要一個皇後之位光耀門楣。
    至於原主……
    除了早逝的娘，沒人考慮過她的感受。
    原主也不喜歡他，隻想著能做到相敬如賓就好。
    可惜啊。
    帝王無情。
    尤其對方是男主。
    登基一個月，一封從北方來的家書，就把原主判定為了內外勾結，皇後成了廢後。
    聞彧聽出了指責的意味，催促道：“你該走了，端寧。”
    “臣妾能否收拾一些東西再搬去殘梧殿？”
    “不能。”
    宋悅笙也不拖泥帶水，直接站了起來。
    但因為原主跪得太久，她險些又摔倒，好在及時伸開雙臂穩住，然後視若無睹地離開。
    聞彧盯著那道背影，轉頭問棲梧宮的宮女：“她一直這樣沒規矩？”
    宮女本就跪在地上，此刻聽到這句話，更是直接把頭埋得更低。
    “皇後娘娘她……她……”
    聞彧蹙眉：“端寧已經不是皇後，她平日裏到底如何？”
    “娘娘她……她對奴婢們很好……月奉高……高於……宮中規格……也會和……奴婢們一起吃……吃飯……”
    聞彧越聽越皺眉。
    宋府就教出這樣的女兒？
    沒規沒矩。
    幸好趕在阿雪入宮前了結此事，否則還不知要鬧出多少笑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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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梧殿在宮城最北。
    簷角缺了一角，朱漆剝落，露出斑駁的木色。
    殿前雜草叢生。
    石階縫隙裏鑽出幾株瘦弱的野菊，在秋風裏瑟瑟發抖。
    宋悅笙推開吱呀作響的殿門，一股陳腐的黴味撲麵而來。
    殿內昏暗，唯有幾縷殘陽從破損的窗紙間漏進來，照見浮塵飛舞。
    她緩步踏入，繡鞋踩在積灰的地磚上，留下淺淺的印子。
    殿內陳設簡陋。
    一張褪了色的屏風歪斜地立著，上麵繪著的鳳凰早已褪色，羽毛斑駁，像被人生生拔去了光彩。
    忽然。
    殿外傳來窸窣的腳步聲，一個佝僂的太監提著半盞殘燈，慢吞吞地挪了進來。
    “娘娘……不，宋姑娘。”他嗓音沙啞，像是很久沒說過話了，“奴才是殘梧殿的雜役，姓吳。”
    宋悅笙看著他，沒說話。
    宮中生存法則：在知曉對方底線之前，最好不要先交待自己的事情。
    吳公公自顧自地放下燈，又從懷裏摸出半塊硬得像石塊的饅頭：“宮裏……不給這兒送飯，您將就著。”
    她接過，指尖觸到饃饃上的冰渣，卻沒急著吃，隻是問：“這裏從前住過誰？現在還有誰住？”
    吳公公渾濁的眼珠動了動。
    半晌，才低聲道：“住過很多人……瘋的瘋，死的死。”
    “現在殘梧殿住著的除了奴才，就隻有四個犯了事的宮女，但前天餓死了兩個，如今隻剩下執棋和枕書兩人。”
    “我知道了。”
    宋悅笙沒再追問。
    她走到窗邊，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雕花木窗。
    冷風灌進來，吹散了一室濁氣。
    現如今已是深秋，若是過冬……殘梧殿怕是又要死人了。
    她靜靜看了一會兒，忽然道：“吳公公。”
    “姑娘有何吩咐？”
    “帶我去看看那兩個姑娘。如今我們都要在殘梧殿裏生活，有些事，需要一起商議。”
    吳公公一愣，忽然覺得這位新後沒有宮中傳言的不堪。
    也許通敵之事另有隱情。
    但這些都不是他這個太監應該考慮的問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是他親身經曆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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