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村裏的糧食呢？”

    “都交上去了。”

    李招娣擠出一個笑容，“現在家家戶戶都這樣，在過上幾天等秋收了，應該能剩一點。”

    “就是現在難一點，至少還沒餓死人。”

    李有福：“……”

    曹家溝到李家村也就大半天路程，雖然路不太好走，但距離也不算遠。

    其實李有福想不明白，兩者咋會差這麽大。

    蔣翠花歎了口氣，“你強子叔做了件好事，不是他頂著公社的壓力，我們的日子也難。”

    懂了！

    難怪李大強在村裏一呼百應。

    就衝這一點，他這個村長就當之無愧。

    李有福看向蔣翠花，“娘，你把咱們帶的糧食拿廚房，做些疙瘩湯。”

    “多做點，起碼夠大姐她們一家吃的，我陪大姐去喊大毛他們回來吃飯。”

    “老六，叫娘歇著吧，我去喊他們回來後我就去做飯。”

    李招娣心疼娘和弟弟剛趕路過來。

    再說哪有娘家人上門還要幫著做飯的。

    蔣翠花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聽有福的，你們趕緊去。”

    “姐，都是一家人，計較這些幹啥。”

    李招娣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娘，能不能把公公他們也叫回來？”

    蔣翠花沒好氣道：“他們要回來我還能攔著？”

    噗嗤！

    李有福揚起嘴角，他發現自家這個老娘還蠻可愛，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他拽了一把李招娣，“大姐，你到底走不走，娘說她已經知道了，做飯的時候會把他們的做上。”

    “謝謝娘。”

    李招娣後知後覺，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遇到這麽個率性又直爽的大姐還能咋辦？寵著唄！

    有道是，“你寵我從小到大，我寵你從大到老。”

    李有福做不到把大姐當成大丫一樣寵著，但也不會看著大姐餓肚子。

    “大毛，石頭！”

    “你們在哪？”

    …

    …

    不遠處。

    兩個半大小子正蹲在地上用樹枝攪著有些泛白的土塊。

    其中一個8歲，一個6歲，穿著滿是補丁的棉衣，正是大毛和石頭。

    大毛做出傾聽的樣子，“石頭，我咋聽見娘在叫我們。”

    石頭搖了搖頭，“大哥，你一定是餓暈了，娘這會在睡覺，怎麽可能出來找我們。”

    “也對，肯定是餓的腦袋都暈了。”

    大毛認真的點頭，然後用手拍了拍石頭的腦袋，“石頭，你在堅持一下，大哥馬上就弄好。”

    石頭聞言遲疑的問道：“大哥，這個真能吃嗎？”

    “大哥還能騙你不成？”

    大毛咽了口口水，“你知道放牛娃他爹以前是做啥的不？”

    “是紅軍，爬過雪山，走過草地，比我們現在的日子可難多了。”

    “知道這叫啥不？”

    大毛指著地上泛白的土塊，石頭搖了搖頭。

    “這個叫觀音土，是可以填飽肚子。”

    “大哥，不會有毒吧？”

    “我聽放牛娃說，這個吃不死人，我們少吃一點，不餓肚子就行了。”

    聽到不用餓肚子，石頭兩眼放光，“大哥，我都聽你的。”

    “好，在等一下，我弄點水，不然太幹了。”

    石頭滿臉崇拜的看著自家大哥。

    不愧是大哥，懂的可真多。

    “大哥，這個味道好奇怪。”

    “沒事，就那個味道，要是你吃不下去，你就把他想成燒雞，燒雞是啥味道，這樣就能吃下去了。”

    “大哥，我想不出來。”

    石頭急的都快哭了。

    就在這時，傳來一聲嗬斥，“大毛，石頭，你們在幹什麽？”

    大毛，石頭一下子站起來。

    “沒，沒幹什麽。”

    “娘，我肚子餓，大哥說帶我吃東西，可以填飽肚子。”

    聽到這話，在一看兩人臉上，嘴上，身上糊的到處都是泥巴。

    李招娣三步並做二步，跑到大毛麵前，抬手就照著大毛的屁股上狠狠來了幾下。

    一邊打，一邊喊道：“讓你帶弟弟，你就這麽給我帶弟弟。”

    “你知不知道觀音土吃多了要吃死人的。”

    “你們兩個吃了多少？還不趕緊吐出來。”

    石頭用小臉趴在大毛的腰上，“娘，不要打大哥，不要打大哥。”

    大毛咬住嘴唇，“石頭說他餓，我們才放進嘴裏，娘…你就過來了。”

    “大毛痛不痛，娘不該打你的。”

    “不痛，一點都不痛。”

    大毛抿著嘴，使勁的晃著腦袋。

    李招娣用力吸了吸鼻子，這一刻淚如泉湧，

    “大毛，石頭。”

    “娘。”

    “娘！”

    娘三抱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哭聲烏泱泱的，有股壓抑的情緒。

    一旁的李有福眼眶泛著紅，既有聽到大毛說才放進嘴裏而鬆了口氣，又有看到這一幕而心酸，就像是被人戳到了痛處。

    “大姐！”李有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

    而這一聲大姐也讓李招娣回過神。

    她抽著鼻子，用袖子使勁抹了一把，“都別哭了。”

    李招娣指著李有福，“這是你們小舅，是娘的弟弟，他跟你們外婆一起來看咱們，還給咱們帶了好多的糧食。”

    聽到這話，兩小子用眼神打量著李有福。

    “快叫人。”

    “小舅。”

    “小舅！”

    “大毛，石頭。”

    李有福下意識就要伸手拿大白兔出來，可忽然意識到他們這會要吃的不是糖，而是能填飽肚子的疙瘩湯。

    “你們兩個先跟小舅回去，好好洗洗，外婆已經在家裏做了疙瘩湯，等著你們回去吃呢。”

    李有福看向大姐，“大姐，我先帶兩個小家夥回去，你也趕緊把大姐夫他們叫回去。”

    “好！”

    李招娣點了點頭，又看向兩個兒子，“大毛，石頭，你們跟小舅先回去，娘去找你爹和你爺奶他們。”

    “好的娘。”

    石頭咧著嘴，“大哥，有疙瘩湯……”

    “小舅，真的有疙瘩湯？”

    “對！”

    李有福咧嘴一笑，“不僅有疙瘩湯，小舅手裏還有大白兔奶糖。”

    “等一會回去吃完飯了，小舅給你們發糖好不好？”

    “好！”

    二人幾乎異口同聲，雖然不清楚大白兔到底是什麽，但最後一個糖字卻聽清楚了。

    一想到糖甜甜的味道，兩人臉上立刻浮現笑容。

    隻是這個笑容邊上多了一層讓人揪心的觀音土，看上去異常刺眼。

    “都過來，洗臉洗手，還想不想喝疙瘩湯？”

    李有福帶著兩個小家夥剛一回來，就聞到了廚房傳來的香氣。

    香氣中還彌漫著一股肉的味道。

    大毛，石頭，幾乎挪不動腳，兩雙眼睛眼巴巴盯著廚房的方向，用鼻子使勁吸氣。

    仿佛這樣做，就能把香氣全部吸進肚子裏。

    李有福隻能用強硬的語氣，才把二人叫到身邊。

    “小舅我自己來，娘說我已經是大人了。”

    “還有我，石頭不是三歲小孩子，石頭也能幫娘幹活。”

    李有福眼神帶著笑意，“好好好，你們兩個都是大人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動手，小舅就在邊上看著你們兩個。”

    “要是誰洗的不幹淨，待會就讓他少吃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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