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蕭索聽到這裏，心中苦悶，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或許，讓歸雲風就此解脫，才是正確的。

    上善我知吐幹淨口中的老血，看向歸雲風。

    “歸雲老頭，這話，你說的半對半錯。”

    歸雲風疑惑地看了上善我知一眼。

    “世道不怎麽樣，我很認可。”

    “同樣，我這些年醉心釣魚，什麽事都不管，也是對此世早已失望透頂，心無眷戀。說實話，若非沒等到合適的機會，我也早就一死了之。”

    “但是。”

    “咱們這些人能聚在一起，根本不是什麽繼承老沙的誌願，完全是因為你。”

    “你就像是求仙城書院門前的竹子一樣，堅韌不拔。不論如何也不肯放棄。所以我們幾人才團聚在你的身邊，守著求仙城。”

    “你的數理水平不如老沙，但我要說，你的品格，比老沙那個一死了之直接認命的要強不少。”

    “沒有你，求仙城早就散了。”

    上善我知輕拍歸雲風的肩頭：

    “你以為我和趙飄嵐在求仙城是為了老沙，其實我們是因為你這個老小子。”

    歸雲風聽後皺眉，又看向一旁的趙飄嵐。

    趙飄嵐點點頭。

    “上善老頭說得沒錯。老沙的救命之恩固然深厚，但斯人已逝，隨著歲月飄遠，他的音容笑貌漸漸模糊，留下的那點信念根本不足以讓我們在痛苦中堅持掙紮。”

    “我們能走到今日，完全是因為有你這個又臭又硬的石頭作伴。”

    白慎青同樣開口：“歸雲院長，我歲數小，雖然仰慕沙前輩，但是卻從未見過他。能與幾位前輩相合，完全是因為您的存在。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不是您一直念叨，求仙城早就忘了沙前輩的存在。”

    朱景嶽也道：“歸雲院長，我與白家主一樣，對於沙前輩隻有敬佩，卻少有共情。”

    “沙前輩是您心中的天下第一人，但您才我們心中的天下第一人。”

    歸雲風看著眾人，稍稍意外。

    他本以為眾人都和他一樣，是秉持著沙入江的理念，才走到今天。

    卻從沒想過，隻有他一人是如此。

    其餘的大家，都是在跟著自已走。

    他又思考著自已這些年來的話語。

    因為以為眾人與自已一樣，所以不管做什麽，都會想如果沙入江還活著，會不會支持自已這麽做。

    每一次作出決定的時候，他也會提起沙入江的名字。

    就是為了讓別人能夠理解自已的決定。

    他今天才知道，好像在其餘人的眼中，自已的這些行為，並不是那麽重要。

    歸雲風神色之中，充滿了意外：“你們……”

    上善我知又說道：

    “歸雲老頭，雖然老沙救了我們的命，但你也把他太過神化了。天天把‘老沙會怎麽做，老沙會怎麽想’之類的掛在嘴邊，除了楊岫那個婆子，我們早就聽膩了。”

    “老沙是一等一的人物，我們都承認。卑今境之時，便能提出入神境的理論，雖然沒有徹底完成，但是也就差一步了。如果他能夠突破到出聖境，定然可以發現那個什麽科什麽力，然後簡單地起一個‘沙氏力’。”

    上善我知一邊說，一邊不著痕跡地瞥了朱蕭索一眼。

    朱蕭索裝作沒看見，撓了撓鼻子，站在一旁。

    “而且，老沙雖然任性灑脫，但心性純直。當程前鵬要他入都城，否則就殺了我們時，他立刻托孤於我等，慨然赴京。即便他知道，大概率自已要死在那個地方。”

    “但誰也不是聖人，哪有人能一點不犯錯的？”

    “老沙年輕的時候，荒唐事也沒少做。否則為什麽小雪婉拒了他兩三次？小雪不搭理老沙，總是和咱倆玩，你以為是為什麽？還不是因為咱們倆人品更……噗——”

    趙飄嵐一腳踹在上善我知頭上，讓上善我知直接摔了個趔趄：“會說話就說，不會說就閉嘴。什麽小雪？！”

    幾人的聊天之時，沒有再刻意壓低嗓音，所以周圍的修士也能聽到一二。

    當聽到程明雪婉拒過沙入江時，楊岫的眼都快瞪出來了。

    “程明雪！你！既然沙入江委心與你，你又何忍再害死他！！卑今試結束，你我必再有一戰！”

    程明雪輕輕歎了口氣：“楊岫，沙入江的事是他自已做主，與我無關，還望你不要遷怒於我。”

    “你怎能說與你無關！”

    “畢竟，又不是我拿刀抵在他脖子上，逼他這麽做的。”

    “況且，我確實更喜歡歸雲風和上善我知的性格與人品。至於數理才學什麽的，我倒是沒那麽關心。”

    楊岫聽後，哼了一聲便不再看她，繼續注視著歸雲風等人。

    一旁的程前錦看著攥緊雙拳，氣得渾身發抖的楊岫，咋舌兩下。

    搏得渺茫機會，一朝頓悟踏入還源境又怎麽樣？

    該受氣還得受氣。

    上善我知又吐了兩口血，繼續說道：“所以，歸雲老頭，你不用太難受，也不用覺得自已總要給老沙一個交代。”

    “這些年你像個苦行僧一般，大事小情都要求做到盡善盡美。既不像我撒手不管任何事務，也不像趙老太一直紮根家族之中。孤身一人，睜眼為了百姓，閉眼造福天下。如果天下有聖人，你必是其一。”

    “老沙，可做不到像你這麽讓我欽佩。”

    說到這裏，上善我知再次壓低了聲音，讓隻有身旁的幾人可以聽到。

    “所以，好好活著，繼續貫徹你自已的想法吧。我認為趙老太提出的方案可行。”

    趙飄嵐也點頭，低聲道：“歸雲風，不要再追尋老沙的腳步了，也不要再背負太多。你就是你，不是誰的影子。”

    “歸雲院長，還望繼續堅持。就當是為了你一直以來，都心係的天下百姓。”

    “是啊歸雲院長，都已經走到這一步，放棄太可惜了。”

    朱蕭索道：“歸雲院長，止步於此，前功盡棄。若是搏一把，說不定你能看到，這天下最終如你所願。”

    歸雲風麵色幾番變換，最終眼眶微微泛紅，低眉頷首。

    “好，那我再試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