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寶呆愣愣地同他對視片刻，誰也沒出聲。

    她到處張望，發現自己方才從天上掉下來直接掉到了望舒樓的二樓。

    若不是這個麵具人接著她，她估計已經變成肉泥了。

    許是見她半晌都沒有從自己懷裏下來的意思，葉聞欽手一鬆，蓁寶落到地上，屁股差點摔成三瓣。

    小姑娘揉著屁股站起來，驚道：“大哥哥你好高！”

    目測約莫有五六尺，是她見過最高的人。

    葉聞欽不帶感情的看了她一眼，轉身下樓。

    這時蓁寶才瞧見他並沒有拿弓，左手食指有擦傷。

    居然徒手一扔就射穿了那個壞蛋的脖子。

    隻是葉聞欽的腿腳看起來很不方便，他走得很慢，一跛一跛的，旁人十步就能走完的樓梯，他須二十步。

    大哥哥五年前因衝進火場救人，被燒斷的房梁砸斷了腿。

    又因大王八故意拖延，原本有希望治好的腿全廢了。

    大哥哥武藝高強、天資卓越，跛腿後已經不能再騎馬打仗，一片報效國家的赤心就此熄滅。

    蓁寶惋惜地搖搖頭，跟了上去。

    大哥哥肯定不希望有人扶他，他的自尊心很強的。

    蓁寶乖乖地貼著他走，拿起他的衣擺輕輕一扯。

    “大哥，我能不能吃你院子裏的柿子？”

    葉聞欽停駐，再次看了蓁寶一眼。

    銀質麵具在月光下流光溢彩。

    他此次的眼神並沒有方才那般疏離淡漠。

    甫一點頭，蓁寶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柿子樹旁邊。

    跟隻猴兒似的雙腳並用往上爬。

    葉聞欽撿起地上的石子打中了柿子樹，石子深深嵌進樹裏。

    柿子樹搖晃起來，紅彤彤的柿子們紛紛往下掉。

    落到地上成了柿子泥，還有一顆掉在了蓁寶頭上，黃澄澄的果肉順著頭發流到了蓁寶臉上。

    葉聞欽眼中破天荒閃過一抹疑惑。

    蓁寶抱著樹呆滯許久，隨後眨了眨眼，‘哇’的一聲號啕大哭。

    “我的寶貝柿子們！我還沒吃，你們就死掉了！”

    葉聞欽踉踉蹌蹌地走過去，拎起蓁寶，用袖子擦幹淨她臉上的果肉。

    蓁寶雙眼通紅，心如死灰。

    “我的寶貝柿子嗚嗚嗚嗚嗚！”

    葉聞欽手足無措地給蓁寶擦臉，她難過得鼻尖和眼尾都是紅紅的。

    “抱……歉，我不知……”

    嗓音粗糲得像有沙子在喉嚨裏磨。

    他隻想一次性將果實打下來，沒想到會摔爛。

    但蓁寶一臉“對這個世間沒有任何留戀”的模樣，葉聞欽生怕她去尋死。

    “我帶你……去買……”

    蓁寶的眼淚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用黑亮黑亮的眸子眼巴巴盯著葉聞欽。

    “真的嗎？真的帶我去買嗎？”

    “那我們能不能現在就去？”

    “我已經饞了一個晚上了！”

    “這棵樹會不會重新結出柿子呀？”

    “大哥，你給我買五筐柿子好嗎？”

    葉聞欽聲音嘶啞，“好……”

    蓁寶的眼睛更亮了。

    “好呀？”

    葉聞欽已足足有五年未開口講話。

    他鬆開蓁寶，道：“好煩。”

    “你問題好多。”

    他清了清嗓子，說話順暢了些，“明日，晚間。”

    蓁寶氣呼呼道：“大哥你居然嫌我煩？”

    葉聞欽無動於衷。

    蓁寶嘟著小嘴看天，“虧得我還能治好你的腿呢。”

    葉聞欽：“！”

    他激動地看向蓁寶，偷偷用餘光觀察他的蓁寶立刻轉移視線。

    “五筐柿子。”

    葉聞欽語氣堅決：“五十筐。”

    蓁寶從地上爬起來，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成交！”

    ……

    “你替欽哥說了門親事？！”

    柳氏驚愕地看向趴在床榻養傷的葉鴻宣，“欽哥如今這樣，如何能定親？！”

    昨日在老夫人那裏吃了閉門羹，沒能順利將葉靈嬌接回來的葉鴻宣神色懨懨。

    “是國子監典籍的女兒，安大人雖隻是從八品，但他女兒和聞欽年齡相仿，為人良善賢淑，配聞欽足夠了。”

    “我不同意。”柳氏想也不想就說。

    葉鴻宣對柳氏屢次反駁他意見這件事很不滿。

    “聞欽已有十六，尋常人家的男子在他這個年紀早就成婚了，他不能總這樣耗在家裏。”

    “早點娶媳婦，為侯府開枝散葉也好。”

    比他年輕的同僚都已經當上爺爺了，還時常嘲笑他的長子沒人看得上。

    他不服氣，暗自相看了許多姑娘。

    隻可惜名門貴女都清楚葉聞欽的情況，不願接觸。

    隻有國子監典籍主動提出願意與定遠侯府結為姻親。

    柳氏始終不同意，“這樣對那女子不公平。”

    她並非是瞧不起安大人的官職。

    葉聞欽如今毀了容、跛了腿，不能入朝為官，沒有前途可言，實非良配。

    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她不能為了兒子的婚事犧牲其他人的寶貝女兒。

    聞欽不能成家也無事，當娘的可以照顧他一輩子。

    “你有什麽不同意的？”葉鴻宣很不耐煩，“聞欽的情況你我都清楚，他這輩子不可能有出息了，娶個媳婦進門侍奉他，老有所依不好麽？”

    柳氏卻覺得葉鴻宣這話很荒唐。

    “定遠侯府是荒廢了麽？需要妻子伺候。”

    “那麽多的仆從都是擺設嗎？”

    “總之，我不同意現在給聞欽定親。”

    “不同意也得同意！”葉鴻宣惱火得很，他身為一家之主，這段時日就沒有一件事辦成了的，柳氏個婦道人家都敢指著他的鼻子反駁他，真是無法無天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聞欽的婚事，隻有我這個當父親的才能做主！”

    “等過兩日，安大人就會把他女兒的庚帖送來，等合了八字，我便去安府提親，擇個吉日讓聞欽成婚。”

    “聞欽能娶到清白人家的好姑娘，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且他也不願讓葉聞欽與名門貴女定親。

    這扶不上牆的殘廢，也勉強能配個從八品官員的女兒了。

    見葉鴻宣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柳氏氣不打一處來。

    上回家法還是打輕了。

    她自己的婚姻就不幸福，萬萬不能讓她的兒子也經受此種遭遇，就算是拚了這條命，也不能讓這門婚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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