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車廂幾乎是垂直卡在懸崖上，若非秀麗嬤嬤抓住了窗戶邊緣，她和老夫人便會直接滑下去摔死！

    老夫人上了年紀，看著下方一眼望不到底的懸崖，臉色慘白，額頭冒出大顆大顆的冷汗，閉上眼睛不敢睜開。

    和秀麗嬤嬤僵持著，怕隻要一動就會隨著車廂一起掉下去。

    秀麗嬤嬤撐著老夫人，用力到指尖發白，攀著窗戶的掌心也因此磨破，血隨著手腕內側流入袖口。

    幾乎是忍著磨得生疼的痛苦，連抖都不敢抖一下。

    老夫人的性命還懸在她手裏呢。

    秀麗嬤嬤力氣雖大，可到底不過是個老媽子，再怎麽樣也會有堅持不住的時候。

    坐在車廂前駕車的馬夫已經掉下去摔死了，這荒山野嶺的，等到有人發現來救援就晚了。

    “秀麗，秀麗。”老夫人輕聲道，“你鬆開我，你拉著我堅持不了太久的，鬆開我至少你活下來的希望更大一些。”

    自侯爺和平洲戰死沙場後，她無數次想過去死，這次意外或許是契機，她的丈夫和兒子終於來接她了。

    她這輩子差不多活夠了。

    秀麗跟了她幾十年，在她還小的時候就陪在她身邊伺候她，是她最忠心的丫鬟。

    死到臨頭，她隻想讓秀麗活下來。

    隻是唯一遺憾的是還未找到自己的小女兒。

    “奴婢不能鬆開。”秀麗嬤嬤眼眶微紅，維持著攀窗戶的姿勢不敢動，連劇烈的情感起伏也不能有，“奴婢未曾嫁人，也沒有子嗣，老夫人是奴婢唯一的親人，奴婢不能讓老夫人出事。”

    就算是廢了這條手，也要等到救兵。

    “你是不是傻？”老夫人的冷汗從下頜滴下去，“這樣咱們兩個都會死的！”

    秀麗嬤嬤死死咬著牙堅持著，“老夫人若出事，奴婢絕不獨活。”

    老夫人實在是拿秀麗沒辦法了，“你怎的如此強？”

    秀麗嬤嬤笑了笑道：“老夫人放心，黃泉路上還有奴婢陪著您。”

    她的手漸漸鬆動，指甲在車廂上留下深深的劃痕。

    “抱歉老夫人，奴婢可能要堅持不住了。”

    秀麗嬤嬤手指的關節用力到脫位，在滑下去之際，她緊緊抱住了老夫人，就算是死，也要給老夫人墊背！

    兩人猛地失重懸空，直直從車廂裏掉進萬丈懸崖！

    就在這時，一條結實的紅綢破空飛來纏住了兩人的腰身，腕力十足地徒手將她們二人拉了上來！

    老夫人和秀麗嬤嬤還以為自己進了閻王殿，神情恍惚半晌未回過神，愣愣地看著遠方的流雲。

    戴著精致銀麵具的葉聞欽蹲下來，淡聲詢問：“祖母，無礙？”

    老夫人眼神渙散，盯著葉聞欽許久才大夢初醒。

    “欽哥，是你救了我？我沒死？”

    即便已經做好準備，但摔下懸崖不留全屍的恐懼始終圍繞著她，方才甚至已經一隻腳踏進了棺材。

    見老夫人隻是受到了驚嚇，並未受傷，葉聞欽才悄然舒了一口氣。

    他的貼身小廝寸言出府辦事時，見到有家丁在老夫人馬車旁鬼鬼祟祟不知作何，他怕老夫人在途中出意外，便趕了過來，幸虧來得及時。

    死裏逃生一遭，老夫人大悲大喜，險些在孫兒麵前落下淚來，她摩挲著葉聞欽麵具上的精細雕刻。

    “好孩子，是你救了祖母的命！”

    先侯爺在世時，最喜歡的就是聞欽這個孫子，說他臨危不懼、行事果敢，有先祖之風，便日日帶在身邊教養輔導。

    但他畢竟不是老夫人的親孫子，是龔小娘的兒子的生出來的，老夫人對他的感情自然比較薄弱。

    聽聞他毀容斷腿，老夫人也感到格外的惋惜。

    但除此之外，並無其他。

    沒曾想竟是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孫兒救了她。

    老夫人打心底裏高興又感激。

    高興葉聞欽的本事就算是殘廢了也還是如此大，竟徒手將她和秀麗從懸崖上拉了回來！

    秀麗嬤嬤激動地跪下給葉聞欽磕頭。

    “多謝大公子，多謝大公子，救命之恩奴婢簡直無以為報！”

    老夫人欣賞地看著葉聞欽，又注意到不遠處的馬匹。

    驚道：“欽哥，你是騎馬趕來的？但你的腿……”

    她不再說下去，怕觸及葉聞欽的傷心事。

    出乎預料，葉聞欽卻道：“祖母，孫兒的腿已然大好。”

    他也沒想到蓁寶采來的跟路邊野菜差不離的草藥如此神奇，隻是在患處敷了幾日，他的腿就幾乎恢複成了受傷之前的樣子。

    終於能流暢走路的那日，他屏退眾人，躲在房裏待了許久。

    他不用再將自己關在房裏不見天日，滿腔抱負不會再無法實現，不用在大景軍隊凱旋時，聽著外頭響亮的勝利的號角聲而痛苦自己壯誌難酬。

    他可以跟以前那般，騎馬縱橫沙場，可以揮灑一腔熱血，赤心報國。

    老夫人已經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她嘴皮子顫抖，仿佛在葉聞欽身上看見了先侯爺的風骨，每回先侯爺出征時，熠熠生輝的眼裏滿是自信與驕傲，就像葉聞欽如今這般。

    “好孩子……好孩子……”老夫人不斷重複著，對葉聞欽更加滿意，“你將來一定能承繼你祖父的衣缽，振興定遠侯府。”

    葉鴻宣那個隻會油腔滑調的東西她是指望不了了，她會將希望寄托在聞欽和觀棋身上。

    葉聞欽將老夫人扶起，“祖母，孫兒的腿……”

    “你放心。”老夫人知曉他的未盡之言，“此事祖母和你秀麗嬤嬤絕對不會透露出去半分。”

    這事本來隻有他和蓁寶曉得，連母親弟弟也未來得及告知，若不是急著救老夫人，他不會那麽早暴露。

    老夫人看葉聞欽真是越看越喜歡，也不知道葉鴻宣那窩囊廢如何來的那麽大福氣，有這兩個出息的兒子。

    葉聞欽親自將老夫人和秀麗嬤嬤送到定遠侯府不遠處後，便走暗道回了望舒樓。

    正在打掃枯葉的小廝不經意間看到站在踏跺上，神情異常肅穆的老夫人，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等發覺自己沒有看錯後，第一反應便是撒腿就跑！

    老夫人指著他，厲聲喝道：“把這個背主的奴才給老身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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