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京兆郡，對得起京兆二字，在很多很多年前，京兆這個地方，曾是中原最為繁華的地段，沒有之一，後來隨著地勢的變化，變得越來越貧瘠，百姓越來越少。

    如今隨著涼州成為中原的核心，且涼荒大渠從涼州開始，越來越繁華，再加上雲川大涼的投資，預備定都涼王城，人數越來越多。

    人越多，相對應發展速度就越快。

    京兆最邊緣，南田縣，南田縣的更邊緣，一個隻有十多戶人家，甚至都不能稱之為村子的小莊。

    他們在京兆的地域範圍內，每家每戶都領到了三兩銀子，用來重新修繕房屋。

    三兩銀子或許不多，但是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這將近是他們幾個月的收入了。

    要知道雲川當初在青雲山上砍柴，攢一個月，也才能賣幾百文而已，而且還是人家大方。

    這個小莊，幾乎所有人家都沉浸在喜悅之中，對百姓這麽好的人，上哪兒找去？竟然白給他們發放銀子讓他們修繕房屋。

    以前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例子，當初大炎王朝一統中原的時候，也曾做過同樣的事情，甚至詔書中所說，預備發放的銀子足有五兩之多。

    可結果呢？還不是全都進了貪官汙吏的口袋？別說發放到他們的手裏，甚至他們每家每戶還得交納百文賦稅。

    現在呢，涼王下令，一家三兩，就真的到了他們手中三兩，有個官吏貪了九兩銀子，被當眾責罰，三十杖。

    所以百姓們都很高興。

    不過有一戶人家例外，在小莊的最邊兒上，站在破舊的院兒外，一走一過甚至還能聽到一些抽泣的聲音。

    這戶人家的主人姓崔，人家都叫他崔老五，算是後搬來的，女兒叫崔杏兒，長的不說非常標致，但也算是比普通女子要白淨一些。

    這父女倆的性格都很好，而且都很熱心，莊子裏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第一個去幫忙的總是他們父女倆。

    不過近兩個月，路過的時候總能聽到一些低低的抽泣聲。

    幾個平日裏總在外閑坐的老嫗，大概知道杏兒為什麽總哭，也不免歎息著說幾句同情的話。

    一年多前，崔老五上山劈柴摔斷了腿，她們看到是一個黑瘦黑瘦的小夥子給背回來的，自那之後，那個黑瘦黑瘦的小夥子，就總來幫著老崔家挑水劈柴。

    時間長了，人們偶爾也會跟這個黑瘦黑瘦的小夥子嘮嘮嗑，知道了他是軍伍中的人，不過看他歲數不大，又這麽瘦，也沒人想過他在軍中有什麽地位。

    小夥子每次來的時候，杏兒都很開心，白淨的小臉兒紅撲撲的，總會給那小夥子做一些吃食。

    小夥子每次來的時候，也都會給帶一些生活必需品，冬天帶兩床厚被，天暖了些也帶幾身麻衣。

    都是過來人，都知道杏兒和這個黑小子都相互有意。

    那黑小子最後一次來的時候，是還沒出正月的時候，給老崔家帶了一大盆肉餃子，叫了莊裏的幾十個人一起來吃。

    那時候百姓都已經知道了，大涼王雲川已經統了中原，欲揮師北上，平定北域蠻族。

    雖然百姓們不喜歡戰爭，可卻知道，北域若是不被徹底平定，會有很多很多像他們一樣的百姓遭殃，所以他們都很支持。

    這個黑小子作為軍伍中人，自然是要跟著出征的。

    所以吃餃子那天，氣氛並不算很熱烈，反而還隱隱有些沉重，因為打仗就會死人，誰都沒辦法保證去打仗了一定會活著回來。

    就連他們那被稱為白虎星君下凡，武神降世的大涼王，不也經曆了數次的九死一生嗎？

    杏兒更是哭紅了眼睛，她很害怕，害怕這個看起來有些木訥的傻小子回不來。

    雲海這個傻小子也不會安慰人，隻能憨笑著說道

    “杏兒，我一定努力活著回來。”

    這句話不像是安慰，更像是直接宣判自己必死的結局。

    此話一出，杏兒哭的更狠了……

    一向是不喝酒的崔老五，破天荒的刨出來一壇老黃酒，想跟雲海喝點兒。

    古代家裏有女娃娃出生的時候，一些富裕的家庭都會找個地方埋下幾壇好酒，等自家姑娘出嫁的時候在取出來宴請賓客。

    不過老崔家很窮，沒有多餘的銀子，就隻能買一壇老黃酒埋起來，因為搬來的時間也不長，也就才埋了五六年，味道處於發酵和半發酵的邊緣，說不出來的怪。

    崔老五自然是知道自家姑娘很喜歡這個傻小子，不僅是他姑娘，他自己也很喜歡，這黑小子雖然傻了點兒，長的也並不好看，可心腸很好啊，人的品行，總比容貌要重要的多，不是嗎？

    老漢兒也知道，這大概是最後一次看見這個又黑又傻的小子了，和北域的戰鬥怎麽會輕鬆？多少年了？除了他們大涼王，就沒人在北域手裏討到過太多的好處，縱使大涼王百戰百勝，想來也不會很輕鬆吧？

    雲海跟老漢兒碰了一碗，一飲而盡，並沒表達太多的情緒，隻是從懷中拿出一個前段時間買的玉簪子給了杏兒。

    這玉簪子掉水很嚴重，不是什麽好玉，甚至說雲海還被人騙了，是個舊貨。

    可雲海感覺很好看，足足花了二十兩銀子，是他攢的所有銀子。

    他雖然是雲川的弟弟，平日也住在王府，天天跟在雲川後麵，甚至以前還有不少人給他送禮，可他一文錢都不收。

    雲川對他自然是沒的說，可卻也並不給他多餘的銀子，這方麵和別的螭虎軍中兄弟一樣，以前攢下的那些軍功銀子，這個傻小子都分給乞丐和那些窮苦百姓了。

    “杏兒，等著我，等我從北域回來，我就來找你。”

    走之前，雲海求別人頂替自己的班兒，在山上待了兩天，砍了足夠他們用一年的柴火。

    現在涼王已經班師一個多月了，卻遲遲不見那傻小子的身影，想來多半是留在北域了吧？

    杏兒知道他叫小海，也知道他還有個哥哥和嫂嫂，除此之外並不知道多餘的信息，想去找，可卻也無處可尋。

    老漢兒見姑娘閑下來就哭，想勸勸姑娘，可咋開口啊？

    “杏兒，咱別哭了中不中啊，你說你要是把眼睛哭壞了，那傻小子要是還在，知道了之後得多心疼啊？”

    崔老五和雲海也沒差多少，這話一出，哭的更厲害了。

    院子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是鄰居家的孩子。

    一邊兒使勁兒敲著還一邊兒喊道：“杏兒姐姐，杏兒姐姐，那個傻哥哥來啦，還有好多好多人啊！！”

    一聽這話，杏兒愣了一下，隻聽到說那個傻哥哥回來了，後麵的字兒是一個都沒聽到。

    急匆匆的跑到院裏打開門，抓著孩子的胳膊就說道：“牛兒，他在哪兒呢？！”

    孩子指著遠處說道：“我跟二娃他們去那邊玩兒，得有個五六裏，看到了傻哥哥，我想著先回來……”

    不等孩子話說完，杏兒就急匆匆的朝著牛兒指的方向跑過去，農曆十二月了，雖然還沒下大雪，可天氣是很冷的，聽到看見雲海了，杏兒甚至都沒來得及穿上絮衣，穿著單衣就跑了出去。

    數裏之外，雲海騎著馬，穿著蕭沁羽給他選的袍子，跟在雲川後麵。

    雲川也沒帶黑龍，那大黑玩意兒，別再給人家嚇著……

    後麵，有二百王府侍衛，在後麵還跟著幾十名侍女與工匠。

    本來想先看看這戶人家人品怎麽樣，前幾日雲川派人簡單查了一下，非常好，雲川就帶著雲海直接來了。

    “咋的？緊張啊？”

    雲海撓了撓腦袋說道：“有點緊張，還有這衣服，也不太舒服，沒有我那麻衣舒服。”

    雲川翻了個白眼後說道：“過了今天你樂意穿啥穿啥，今天是個大日子，自然是得穿帥氣點兒。”

    見雲海沒回答，轉頭一看，隻見雲海騎在馬上呆住了。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正看到一個少女，穿的很單薄，正朝著這裏跑來，可卻是停在了十數丈之外。

    杏兒愣愣的看著眼前的這支隊伍，一匹匹高頭大馬，上麵坐著的全都是裝備整齊的涼州戰士。

    而讓她牽腸掛肚，最近一個多月每天以淚洗麵的人，騎著大馬，穿著光鮮亮麗的錦袍，坐在穿為首之人的身旁。

    愣愣的看著雲海，杏兒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心中隻有一股沒來由的恐懼。

    一看雲海這狀態，雲川就知道不遠處的姑娘，就是雲海心心念念的姑娘，杏兒。

    轉身抬腿就是一腳，道：“傻小子，你愣著幹啥呢？過去啊！”

    雲海這才反應過來，趕忙翻身下馬就朝著不遠處的杏兒跑去。

    跑到杏兒身邊，雲海撓著腦袋說道：“杏兒，我回來了，這段時間軍中實在是有些忙，我一直沒脫開身，所以……”

    聽到熟悉的聲音，小丫頭又哭了起來，卻始終不敢靠近雲海，因為他穿著的錦袍，看著就很貴……

    姑娘本就單薄，大冷天的又穿著單衣，雲川這心裏這個著急啊，這傻小子，倒是給人家姑娘披個棉衣啥的啊，一點都不會來事兒呢……

    好在雲海也沒有特別特別啥，也反應了過來，脫下自己的袍子就披在了杏兒的身上。

    小丫頭哆嗦了一下，抬起頭淚眼婆娑的看著雲海，撲到雲海的懷裏，哭的更厲害了。

    “回來了都不來找我，我太討厭你了！！”

    雲海抬著胳膊，卻不敢放下，這可把雲川給急壞了

    這傻小子，抱啊！！

    “哎，我弟弟要是有薑文麟那小子十分之一的本事，我還跟著操什麽心啊……”

    哭了好半天，杏兒才抬起頭，看向雲川等人而後怯生生的說道：“他們是……”

    雲海趕忙拉著杏兒，衝著雲川擺了擺手說道：“杏兒，那是我哥，我哥說今天來給我提親，來下聘禮！”

    “啊？！”

    “可是你跟他長的也不像啊……”

    雲海撓了撓頭，有些尷尬的說道

    “額……其實我是撿來的……”

    雲川翻身下馬，身後的軍士也都跟著翻身下馬，留下一些人看著馬匹後，便帶領剩餘的人走到了兩人身前。

    杏兒則是躲在雲海背後，有些不敢跟雲川說話。

    “這麽冷的天兒，請我們去屋裏坐坐呀？”

    看著雲川穿著很華貴，杏兒低聲說道：“大人，我家很破的……”

    “叫什麽大人？小海是我弟弟，你就先跟著他叫我哥吧，走吧。”

    無奈之下，杏兒就帶著雲川等人朝著自己的小屋兒走去，而在不遠處的屋外，莊子裏的不少人都圍了過來，他們都很喜歡那個傻小子，人孩子打仗回來了，他們自然是得來看看的。

    “老崔，家裏丫頭歲數也不小了，這傻小子人不錯，對你和杏兒丫頭還好，要我說啊，就趁著這次來，跟那傻小子家裏人見一麵，把事兒定了得了！”

    一旁的兩名漢子和幾個婦人也都跟著起了哄，崔老五也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說道：“等杏兒和小海回來了，我得問問她倆的想法啊……”

    一名青年從不遠處的林中跑來，是剛才跟著去想看看熱鬧的，可現在跑回來，卻是臉色煞白，身子也有些哆嗦。

    “咋了柱子？有這麽冷嗎？”

    青年趕忙搖了搖頭，哆嗦著說道：“好多…好多人啊……”

    就在眾人還有些奇怪，什麽好多人的時候，杏就帶著雲海雲川等人出現在了視線中。

    看著那些身披甲胄的士兵，所有人都是心頭一緊，第一反應就是，是不是這個傻小子在軍中犯了什麽事兒？被人押來了？

    可當他們走近之時，看到了杏兒身上披著的錦袍，又看到了一旁的雲海，跟之前完全不一樣，錦衣玉袍，看著像是誰家的小公子一般。

    人靠衣裝馬靠鞍這句話，這是有道理的。

    看著麵帶笑容的雲川等人，崔老五拉過杏兒，低聲說道：“閨女啊，這些大人這是……”

    雲川笑了笑，拉著雲海走到近前，微微俯身後說道

    “老先生，在下雲川，雲海是我弟弟，此次冒昧前來拜訪，主要是想替我弟弟，向令媛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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