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之微的公寓樓下停著一輛保時捷。

    一個穿著正裝的男人倚靠在車門一側，一隻手拿著西裝外套，另一隻手在手機頁麵不停的點來點去，嘴裏叼著一根香煙，那根香煙就快要燃盡了。

    他的腳下有好幾根吸完的煙頭，暴露了這個看似淡定的男人焦躁的內心。

    葉之微的電話關機，樓上也沒有人，張景澈不知道她去了哪裏。他在她的樓下等了很久了。

    他還是想當麵問問葉之微到底是怎麽想的。為什麽就這麽急著擺脫營業部，或者說這麽急著擺脫他。

    公寓停車場的入口駛來一輛計程車，後座右邊先出來一個男生，是那個陪葉之微和夏蓉蓉擼串的男孩子。

    那人來到左側，把車後座左側的人往門口拉。張景澈看到了車裏的人是葉之微，是喝醉的葉之微。

    他快步走了上去，把要歪斜倒下去的葉之微扶正放到了葉之偉的肩上。

    “謝謝。”

    葉之偉以為是好心人幫忙，給人道謝。

    “她怎麽了？”

    葉之偉背著葉之微抬頭，終於看清了麵前穿著正裝的男人。眼神裏閃著對張景澈這個問題的疑惑。

    “我叫張景澈，我是葉之微的領導。”

    葉之偉又仔細將人看了一眼，這個一身正裝，眉眼深刻，語調清冷的男人，就是葉之微今天念叨了一晚上的人。

    意識到自己打量人的時間過長失了分寸，葉之偉低頭把葉之微往背上又挪了幾下。

    一邊往公寓的電梯走著一邊對著張景澈做自我介紹。他從張景澈關切的眼神裏斷定他一定會跟上來。

    “我叫葉之偉。”

    他說完名字斷了一下，在考慮用什麽樣的字眼來形容自己和葉之微的關係才不會影響到微微和他的領導目前的狀態。

    葉之偉無法判斷兩人目前的境況，他要斟酌字句，不給微微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和誤會，葉之偉對微微的事情一貫有著細心的考量。

    “我是微微的學弟，我和微微還有夏蓉蓉是朋友。”

    葉之偉不確定張景澈是不是認識夏蓉蓉，但是把第三個人拉進來，好像會比兩個人的關係聽上去更安全。

    “葉之偉？”

    張景澈重複的語氣裏帶著一絲驚訝。這很正常，他倆的名字誰都會有這種反應。葉之偉已經習慣了。

    “她今天在學校喝醉了，我送她回來。”

    電梯停下，葉之偉走在前，張景澈走在他身後，胳膊虛虛的護著他背上的葉之微。

    “密碼加#”

    葉之偉站在門口跟張景澈說，又怕他誤會的解釋。

    “密碼是我剛剛給蓉蓉打電話問的。”

    “嗯。”

    密碼不說張景澈也知道，這個公寓他最近常來。

    進門後葉之偉把喝醉的微微輕輕放到床上，去桌子上找蜂蜜衝泡了一杯蜂蜜水。

    張景澈坐在床邊看著葉之微躺在床上。聞著她身上濃重的酒味，她今晚喝了不少。

    葉之微臉上的妝已經花掉，眼線被眼淚沾濕暈完整個眼角，黑乎乎的，而鼻尖似乎是因為擰過鼻涕而變得紅通通的。

    她如此失態的樣子，張景澈就隻見過兩次。上一次是酒吧那次葉之微陪著失戀的夏蓉蓉喝酒，最後也是哭的眼線都糊了。

    她是不是每次喝醉都喜歡哭鼻子。張景澈望著床上睡熟的人心裏想。

    葉之微的情緒在他麵前從來輕拿輕放，大笑大哭全都不曾有過。即便是葉之偉看起來跟她關係十分密切，張景澈也不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什麽，即使葉之偉不解釋，他也不會誤會。

    但是他依然有一些不可明狀的情緒在心底裏氤氳著，這個叫葉之偉的學弟，他見過了葉之微情緒最最真實最最外放的樣子。

    葉之微在他麵前不會壓抑自己的情緒，這個認知讓他覺得恐慌。

    葉之偉把蜂蜜水遞給了坐在葉之微床邊的張景澈，轉頭給夏蓉蓉發去了信息。

    【我們到家了，在樓下碰到了微微姐的領導，他說他叫張景澈。微微今晚都跟我說了。】

    夏蓉蓉正在從趙越彬家往公寓趕，趙越彬要一起來，被她拒絕了。人越多越混亂，還是人少一點單純一點好。

    【你等等我，我馬上來。】

    小公寓裏陷入長久的沉默，隻有偶爾葉之微的幾聲喃喃，“水，水，渴。”

    然後葉之偉起身沉默的燒水，倒進杯子，遞給離微微更近的張景澈，張景澈拿勺子給人喂一點喂一點。

    葉之偉無法判斷張景澈的心思，葉之微無疑是喜歡他的，可是他呢？關切的動作和眼神，如果說是不喜歡，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這喜歡到了第幾層呢，是能夠對抗世界，昭告天下的喜歡嗎？葉之偉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夏蓉蓉來的時候，三個人還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葉之微在床上睡覺，葉之偉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張景澈坐在床邊。

    看到夏蓉蓉回來，葉之偉一下子站起來。

    “蓉蓉姐，你回來了，那你好好照顧她吧，我先回學校了，有點晚了。”“好，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夏蓉蓉知道學校最近都查的很嚴，他的那個導師也很急躁。

    送完人的夏蓉蓉再次回到房間裏，張景澈依然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的盯著葉之微。

    “張總。”

    他無聲點了點頭。

    “您要有事情的話您就先回去吧，我照顧微微。”

    夏蓉蓉去洗手間拿了卸妝濕巾準備給葉之微擦臉。

    “葉之微要去縣域支行，你知道嗎？”

    “知道，她下午跟我說了。”

    “你知道為什麽嗎？是她說的那樣，她想通過這樣子拿到政治加分，盡快升職？”

    “具體原因我不清楚，您要是想知道的話就等她清醒了自己問她吧。”

    夏蓉蓉拿著濕巾站在床邊，張景澈坐在那邊，她不方便過去給微微擦臉。

    張景澈的手機適時響起，電話裏麵的人讓他下去挪車。

    他收起手機一句話沒說的出門了。夏蓉蓉以為他走了。

    給葉之微擦好臉，卸好妝，換好衣服的夏蓉蓉看著素顏狀態下眼睛有些紅腫的葉之微輕輕歎了口氣。

    葉之微莫名悠悠轉醒。

    “醒了？感覺怎麽樣？頭疼不疼？”

    “我回家了？我不是在學校來著。”

    葉之微敲敲自己的太陽穴，那裏有著隱隱的痛意。

    “是啊大姐，你喝斷片了，阿偉把你送回來的，剛剛才走呢。我正約會呢，被他一個電話給喊過來了。”

    葉之微伸出雙手抱了抱夏蓉蓉，“謝謝寶貝，有你們真好。”

    “別貧，剛才張景澈也在，接了電話又走了。阿偉說在樓下碰到的他，他好像在等你。”

    “哦。”

    葉之微點頭，走了也好，她現在不知道用什麽樣的態度麵對他。

    發呆的時候，門被打開，挪好車的張景澈回來了，手裏拎著一個大盒子。

    “醒了？”

    這個場麵有些奇怪，夏蓉蓉迅速接話。

    “那個我忽然想起來我得回去弄個東西，我先走了哈微微，你要是不舒服或者有別的事情你再給我打電話。”

    說完夏蓉蓉頭也不回的走了。給他們倆留出空間好好溝通。

    張景澈把大盒子扔到了葉之微手邊，“你的獲獎禮物。”

    香奈兒的盒子，是一隻包。這個禮物從他知道葉之微是潛力新人之一的時候就準備好了。

    他以為他會在兩個人溫存結束之後把禮物送給她，或者是在她拿著獎杯向自己炫耀的時候送給她。不管是什麽時候，她都會笑著接過，然後他們會擁抱會接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葉之微沒有拆開的**，她對這些，沒有多少執念。

    張景澈看著葉之微無動於衷的樣子，終於意識到這個禮物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一定要走？”

    葉之微點點頭。

    “為什麽？”

    葉之微沉默。

    “在營業部升職也會很快，不會比你去支援縣域支行升職慢，這是我的保證。”

    葉之微依舊沉默。

    “葉之微，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張景澈的聲音開始變得淩厲。他無法理解葉之微一聲不吭的這個選擇。

    “你周一去跟分行撤回申請，繼續留在營業部，我們當做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

    “我不要。”

    張景澈眼睛死死的盯著葉之微，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你是不是至少要跟我商量一下。”

    “行長說了可以直接跟分行報名。我隻是按照行裏的政策操作的。”

    “我們倆這麽長時間了，我不值得你跟我商量一下是嗎？”

    “有什麽好商量的，張總，你說過的，我們隻是床伴，開心就在一起，不開心就分開。怎麽，難道床伴還要跟你匯報職業規劃嗎？那你定好的發展路徑怎麽從來也沒跟我說過，深城總行是準備走的時候再通知我是嗎？”

    葉之微的語氣平靜，她的眼淚今天在葉之偉麵前已經哭盡了，現在再也沒有多餘的淚水湧出來。

    “我回不回總行跟你有什麽關係，即使是回去也不是現在。”

    張景澈不懂葉之微的話。他認為他回不回總行跟現在這件事情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那我去縣域支行跟你有什麽關係，就算是現在立刻去我也沒有跟你匯報的義務。”

    葉之微反唇相譏。張景澈字裏行間的意思都充滿著對自己的輕視，為什麽他的規劃與自己無關，而自己的選擇卻要同他匯報，他當自己是什麽，是他的寵物嗎。

    “葉之微，你去了，我們就斷了。”

    “好啊，正合我意。”

    即使不去，結果不是一樣要斷嗎？自己被他舍棄難道不是已經書寫好的結局？他何必如此生氣？哦，可能是因為一直被掌控的人忽然有了自主意識讓他氣急敗壞。

    “葉之微，在縣域支行混不下去的時候，你最好記得今天說的話，不要哭著來求我，我看你到底能爬到什麽崗位，我拭目以待。”

    張景澈扔下這句冷冰冰的話就走了。

    葉之微強裝的力量一下子泄了氣。她笑了，原來在他眼裏，自己想要去縣域支行就是為了升職加薪。左不過成為了跟他一樣的人，他何必如此大動肝火。

    來蘇城銀行鍍金的是他，那去縣域支行鍍金的為何就不能是葉之微？

    臨近過年，銀行的同事開始閑散下來。

    市裏的企業都開始陸陸續續放假了，同事們大都利用這個時間跟客戶聯絡走訪，送送禮物，聊聊天，靜候明年新的開始。

    分行的號召還是很有用的，報名去縣域支行的人一周之內就組建了一支小分隊。

    對於支援縣域支行的人，分行最終研究決定，保持員工在原支行的崗位職務以及存量客戶，隻不過營銷的重心和戰地轉至縣域支行。

    決戰縣域支行的客戶經理要做好存量客戶的維護，製定合理有效的計劃拜訪和維護城區支行的客戶，保證存量客戶的業務不受影響。

    葉之微把自己這半年來的城區支行客戶梳理出來，其實不算太多，大客戶5個，小客戶就比較多了。

    葉之微給自己安排了存量客戶回訪計劃，等明年在縣域支行展業之後，每個月就回來一次城區，回訪老客戶，保持黏性。

    年末，分行忙著縣域支行的籌備業務，分行集體的年會不再召開，通知下發，各個支行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開展有針對性的年會活動，形勢不限，發揮每個支行的主觀能動性。

    張景澈讓魯梅找個周邊城市的景點，帶大家一起去放鬆一下，安排一下住宿，大家在鄰市過個周末放鬆一下再回來。

    魯梅安排了大家去鄰市的溫泉酒店放鬆。

    營業部今年的業績做的相當出色，營銷費用更是給的充足，魯梅找的吃的玩的住的全部都非常的高端和舒適，大家都非常盡興。尤其張景澈不在，所有人更加放鬆。

    這是一個打著團建名義但是卻帶著大家玩的活動，張景澈也明白，所以他兩天都沒有出現，就是不想擾了大家玩玩樂樂的雅興，畢竟沒有人願意跟領導一起玩，那感覺像是變相加班。

    待在蘇城的張景澈約了趙越彬喝酒。

    “葉之微要去縣域支行，估計年後就直接過去了。”

    “我聽夏蓉蓉說了。”

    “她覺得去縣域支行能有政治加分，對她的升職規劃有好處。”

    “她跟你說這麽說的？”

    “我聽見她跟他朋友說的。”

    趙越彬對張景澈不開竅的感情表示無奈，這個理由一聽就是假的，如果張景澈相信，那麽他覺得張景澈就是個大傻子，即使張景澈是自己的朋友他也這麽覺得。

    “挺好的，反正你不就是跟她玩玩。”

    “我沒這麽說過。”

    “那你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你喜歡她，想跟她結婚？你不回深城了？”

    “回。”張景澈的回答沒有半分猶豫，這份果斷讓趙越彬替葉之微可惜。

    “那不就行了，隻要你倆都在深城銀行，隻要你的規劃是回深城，你倆就不可能在一起，既然早晚都得散，早散早好。”

    人家小姑娘看上你可真是倒黴透了，快早點分開對人家好。

    作為張景澈的朋友，趙越彬100%維護張景澈的立場，他支持張景澈作出的決定，不論是回深城還是跟張景澈那個亞男妹妹結婚，他支持他的選擇。

    不過站在第三方的角度，跳開朋友的身份，他也覺得葉之微能夠看清現實，離開張景澈是一件好事情。

    照目前看來，愛上張景澈是一件沒有結果的事情，繼續下去沒有意義。早結束早受益。畢竟她是夏蓉蓉的朋友，他也希望葉之微可以幸福。

    所以他覺得葉之微去縣域支行的選擇沒有問題，非常明智。

    “張景澈，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跟你一起，把感情和事業分開的那麽明確。如果要跟喜歡的人共事但是卻不能在一起，對於有些人來說那是一件非常令人傷神的事情。”

    趙越彬一邊開導著張景澈一邊跟他碰杯。

    “名分有那麽重要嗎？難道實質不該重於形式嗎？”

    “張景澈，感情不是事業，你要是給不了她未來，就大方放她走吧。”

    趙越彬把杯子裏的酒一口悶掉，拍了拍張景澈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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