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鬧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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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海怪本想擠出幾滴眼淚,感動感動兒媳婦們,到底心不誠,眨巴了幾下眼睛,也沒擠出淚來,隻好硬著頭皮,接著說道:

    “唉,倷婆婆自從嫁到咱吳家,就跟著我辛辛苦苦地過起了苦日子。這麽多年了,穿沒得好穿,吃沒得好吃,眼瞅兒女都大了,成家立業了,該享享清福了,就這節骨眼兒上,她卻拋下我,一個人走了!

    “唉,爹這心裏,一直過意不去呀!所以呀,爹就想了,既然倷婆婆活著時,跟著我沒享過什麽福,這走了之後,我總不能讓她,還是帶著窮酸相走吧?我得把她的後事,辦得體體麵麵的。這個,倷妯娌幾個,可是親眼看見了,倷婆婆的後事辦的,那場麵!有多大呀?

    “雖說花了不少的錢,可爹覺得挺值,一點都不白花。

    “隻是這麽一來,今年咱家的開銷,就比往年大了不少……”

    老三媳婦聽到這裏,心裏開始納悶。聽公爹的口氣,讓人覺得,婆婆老了時,辦後事的排場,不知有多麽隆重呢。

    可 實 事上,婆婆的後事,她是從頭到尾,都參與了。在她看來,婆婆的後事,真的連一般人家的喪事都不如呢。

    先是壽材,就不怎麽樣,是一般人家都不肯用的楊木做的。

    另外呢,因為家裏事先沒給婆婆準備壽衣,臨了,還是她從婆婆的體己包裏,選出了幾件婆婆當年出嫁時,從娘家帶來的舊衣裳,由她親手給婆婆穿上的。

    一般人家辦喪事時,都雇請喇叭匠,而婆婆的後事,家裏沒給婆婆請一個喇叭匠來家。

    可就是這樣一場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後事,在公爹嘴裏,簡直像王公貴族的喪事一樣隆重。

    老三媳婦看了看老大老二媳婦,見二人這會兒,臉上都木滋滋的,沒什麽反應,便也裝著不在意的樣子,聽公爹接著往下說。

    “今年呢,”老海怪接著說,“老大老二媳婦,都有了身子,地裏的活兒,一天都沒幫上,隻是老三媳婦一個人,到地裏幹了幾天活兒,等到老大家的坐月子了,老三媳婦,也留在家裏,幫著做家務了。

    “這樣一來呢,咱家今年,就隻好雇工了。倷也知道,這雇短工,要比雇長工花費大得多,前前後後,今年咱家,光是雇短工,就花了三十多塊大洋呢。

    “倷想想,咱家統共就那三百多畝地,便是沒有今年這些開銷,一年又能出多少錢呀?”

    老三媳婦到底聽明白了,公爹說了這麽多,終於說到正題上了,他這是又想耍賴,不打算兌現年初許的願兒了。

    再看看炕上擺放的三塊大洋,便大約猜出公爹的打算,心裏陡然冒出火兒來。隻是這會兒,公爹還沒把話挑明,老三媳婦也隻好壓住火氣,聽公爹接著往下說。

    “所以呀,”老海怪說,“今年呢,爹打算,倷的體己錢,爹想再欠倷一陣子,先一人少給倷一些體己錢,等來年,咱家沒什麽大的開銷了,秋天收成又好,到那時候,爹再把欠倷的體己錢,一塊兒給倷補上。今年呢,就先一人給倷一塊大洋,當零花錢兒吧。”

    說完,伸手把炕上放的三塊大洋推向炕邊。

    聽完公爹的說詞,老二媳婦爽快地站起身來,走到炕前,抓過一塊屬於她的大洋,轉身就要出門。

    老大媳婦欠了下屁股,見老二媳婦已經領走自己那份,便也想過去取走她的那份。看見老三媳婦仍坐著不動,便又重新坐下。

    老三媳婦見老大媳婦重新坐下,才開口說道,“爹,今年每人給俺十塊大洋,同時,又把去年欠俺的十塊大洋和利息,一塊兒還給俺,這話,可是你過年時,親口跟俺妯娌三人說的?”

    “不錯!”老海怪瞪著鬥牛眼,望著老三媳婦說,“這話,是爹說的。爹說過的話,那可是算數的,你放心!

    “老三家的,這些錢,爹一分也不會少你的,等到了時候,爹保證一塊兒都會給倷的。隻是今年呢,咱家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爹剛才不是說過了嗎?那什麽……”

    不待老海怪把話說完,老三媳婦插話道,“爹,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俺也聽明白了,你不就是說,今年咱家攤上事了,俺媽老了,給俺媽辦後事,花了不少錢,對吧?”

    “對呀。”老海怪點頭說道。

    “你還說,”老三媳婦接著說,“今年咱家雇了短工,又花費了不少錢,對吧?”

    “對!”

    “所以,今年給俺妯娌的體己錢,就不能照年初答應給俺的那個數目發了,隻能每人發一塊現大洋,對吧?”

    老海怪眨巴了一下鬥牛眼,覺得老三媳婦,正在設套兒讓他鑽。

    他哪能輕易上這個當呢?趕忙辯解道,“這話你可聽錯了,老三家的,爹可不是這個意思,爹不是要把年初答應給倷的十塊大洋,變成了眼前的一塊大洋。

    “爹的意思是,年初,爹答應給倷的十塊現大洋,還算數,隻是今年家裏出了大事,開銷太大,眼麵前,家裏的錢不湊手,所以呀,隻好每人先給倷一塊大洋。等到來年,咱家也沒什麽大事了,等到了秋天,家裏有錢了,爹再把欠倷的體己錢,一塊兒給倷補上……”“要這麽說,爹,那我可有話說了。”老三媳婦坐在春凳上,慢條斯理地說道,“爹,你說去年咱家開銷大,這話不假,俺也都知道。

    “要是咱家眼麵前,真像爹說的那樣,挺不寬裕的,錢不湊手,別說十塊大洋,就是一塊大洋的體己錢,爹都不應當給俺,俺也不敢說出二話來。

    “為什麽呢?就因為,俺妯娌幾個,嫁到吳家來,就是吳家的媳婦了,是吳家的人,不是吳家雇來的長工。老話說了,親不親,一家人。哪有婆家都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了,當兒媳婦的,卻還逼著老公公發體己錢的道理?

    “俗話說,大河裏有水,小河滿,大河裏沒水,小河幹。俺妯娌幾個,再不通情理,也不至於做出逼孤陋要孩子的這種缺德事吧?

    “問題是,咱家眼麵前,還沒到那種地步吧?是不是?爹。今年咱家開銷大,不假。可也不至於把家底兒給花空了吧?今兒個上午,你不是還跟俺老二哥一塊兒,進城往銀行裏存錢了嗎?怎麽剛從銀行回來,忽啦巴就說家裏不寬裕了呢?

    “再說了,爹要是硬要說咱家今年不寬裕,給不了俺妯娌足額的體己錢,這也不要緊,你可以把今年咱家的收支賬目,給俺算一算。給俺媽辦後事,統共花了多少錢?雇短工,又花了多少錢?其它開銷,又是多少?今年咱家的收入又是多少?簡簡單單的幾筆賬,不難算吧?爹要是怕算不過來,我現在就可以幫爹把賬算清楚。

    “要是真像爹說的那樣,今年咱家收支相抵,你放心,爹,我要是拿家裏給的一分錢的體己錢,就不配做吳家的兒媳婦。常言說,親兄弟,明算賬。賬不怕算,越算越清。

    “眼麵前,像你這樣捂著掖著,不肯和俺交底兒,光用一句‘今年家裏不寬裕’來應付俺,如何能讓俺信服?

    “爹,不是俺誠心和你過不去,逼著你,非得要這個體己錢。你也別把俺想歪了,不信,你可以到咱吳家溝各家裏去打聽打聽,不用說大戶人家,但凡有兒媳婦的人家,誰家年底兒,不給兒媳婦發一點兒體己錢?

    “好歹俺也是爹媽養的,也有個三親六故的,平日有個人情往份,身上要是沒個體己錢,怎麽去應付呀?俺爹媽養俺一場,雖說出嫁了,那就不用盡孝心了嗎?俺身上要是沒個體己錢,平日拿什麽去孝敬俺爹媽呀?”

    “老三媳婦,”老海怪見老三媳婦提起這事,趕緊插話道,“這兩年過年時,我不都買禮物,給倷帶回家拜年了嗎?”

    “照爹的意思,俺當閨女的孝敬爹媽,隻是每年過年時,帶兩包點心、一瓶酒、一瓶罐頭就行了?

    “你要這樣算的話,我年年回家拜年,回來時,俺媽家還給我回了禮,兩下就等於扯平了。仔細算下來,我這一年到頭的,哪裏孝敬過自己的爹媽啦?

    “跟你實說吧,爹,這幾年過年,我回家拜年時,給俺侄子侄女的壓歲錢,還都是我在媽家為閨女時,攢的體己錢呢,不信,你去問問倷家老三……”

    “老三家的,我跟你說,”眼見老三媳婦提起壓歲錢,老海怪又插話道,“壓歲錢這事,各家有各家的規矩,要是倷家過年時,有給孩子一百塊大洋壓歲錢的規矩,我總不至於,也給你幾百塊大洋,讓你回娘家時,發壓歲錢吧?”

    一聽老海怪說話不著調,老三媳婦急著說道,“爹,你也不用說這種抬杠的話,我也從沒想要過什麽額外的錢,我隻想要我自己應得的那份兒體己錢,這些,又是你年初親口答應的。”

    見老三媳婦不給麵子,老海怪動起怒來。卻又明知理虧,也不便發作,隻氣呼呼說道,“等來年再說吧!”

    眼見公爹耍起無賴,情知再說下去也無益,老三媳婦起身出去,回到自己屋裏,躺到炕上暗自流起淚來。

    老大媳婦坐在春凳上,聽老三媳婦和公爹唇槍舌劍的,互不相讓,心裏慌恐得厲害。見老三媳婦氣呼呼地起身出去了,也不去取炕上的那塊大洋,老大媳婦也不敢去取,心髒砰砰直跳,跟著也起身回屋去了。

    回到屋裏,老大媳婦在炕沿上坐了一會兒,見天色已晚,仍不見老三媳婦到灶上操辦晚飯,心裏有些著急。

    她是家裏的長嫂,公爹當初又有言在先,讓她主持家務,隻是自從老三媳婦在家裏,樣樣活兒都幹得井井有條,平日也不用她操心,老大媳婦反倒覺得,自己在家裏無事可做了。

    眼見今兒個老三媳婦鬧起情緒,不肯做飯了,老大媳婦這才意識到,今晚這頓飯,該她來辦置了。

    沒有了妯娌的幫忙,老大媳婦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忙亂,鍋上淘米,鍋下燒火,煙嗆火燎的,一會兒功夫,眼裏就熏出淚水。

    恰好這會兒,孩子又醒了,在炕上哭叫起來,急得老大媳婦五脊六獸的,不知現在該忙哪兒頭兒了。

    傍晚,老大從地裏回來,見媳婦一人在鍋上忙著,孩子正在屋裏哭叫,心裏就有些不高興,訓斥起媳婦來,“孩子都哭了,沒聽見嗎?”“哭了好一會兒了,你先過去哄哄吧。”老大媳婦聽丈夫訓斥她,心裏挺委屈,卻又不知怎麽向丈夫解釋清楚,氣鼓鼓說道,“鍋裏的東西剛剛下鍋,我得趕快燒火,把熱氣催上來。”

    “一天到晚在家裏,都幹什麽啦?這麽晚才做飯!”丈夫仍覺不解氣,憤憤說道,轉身回屋去哄孩子了。

    老大媳婦聽了生氣,卻又不敢發作,隻得忍著。

    二瘸子今天沒出買賣,下午陪爹從城裏回來,剛坐到蒲團上,幫老三媳婦燒火,見爹把幾個兒媳婦喊了過去,猜出不會有什麽好事,看看天色還早,便套上驢,一個人躲到磨房裏磨豆腐。

    磨了兩道豆腐,直忙到天黑,才把豆腐包軋上。

    走出豆腐房,見上屋隻老大媳婦一人在做晚飯,二瘸子心裏覺出一些不對路,又轉身回到東廂房,見自個兒媳婦正躺在炕上,二瘸子心裏挺不高興,嘴上卻不敢說什麽。

    站了片刻,裝著不經意的樣子,問媳婦,“老三家的呢?怎麽剛才我到上屋,光看見大嫂一個人在上屋做飯。”

    二瘸子這樣問話,其實話裏,已經透露出對自己媳婦不到上屋幫著做飯,有些不滿意。

    自打婆婆死後,老二媳婦差不多就不再怎麽搭手家務活兒了。老三媳婦留在家裏操持家務後,老二媳婦更是把自個兒當成了長輩,對家務活兒看都不看一眼,每天隻是三頓飯,不請自到,到上屋吃了飯,就回到自己屋裏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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