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老三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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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瘸子到了四斜子家門前,看見老三這會兒,前額血糊瀝啦的,手裏攥著一塊磚頭,正打算扔進四斜 子 家院裏。
二瘸子心裏害怕,壯著膽子,及時喝止了他,“老三,你放下!”
老三聽見二哥喊他,放下手裏的磚頭,紅著眼睛看著二瘸子,問,“什麽事?”
“大哥找你,有事呢。”
“大哥有煙膏?”老三問。
“我也不知道,”二瘸子說,“你回家看看,就知道啦。”
“唉,還是大哥可憐我。”老三嘟囔著,扔下手裏的磚頭,也不理會二瘸子,一溜小跑,回家去了。
到了院子裏,見大哥手裏攥著麻繩,站在東廂房口門。
老三鼻涕眼淚一大把,腆著臉跑了過去,問道,“大哥,你什麽時候也抽上啦?我還不知道呢。趕緊點兒!趕緊點兒!趕緊給我一泡,我實在受不了啦!”
大哥冷著臉望著老三,不待老三絮叨完,扭頭衝屋裏說了聲,“進去!”
老三扭頭往屋裏看了一眼,見三個長工站在屋裏,心裏有些疑慮,卻耐不住煙癮的折磨,抬腳走了進去。
大哥也在身後跟著進來,不待老三明白過來,大哥說了聲,“哥今兒個,幫你戒掉那玩意。”
說罷,衝長工們使了個眼色,幾個長工呼啦一下圍過來,把老三抱住,摁到板凳上。老大手忙腳亂,拿繩子把老三的手腳,捆到板凳腿上。
待老三明白過來,手腳和身子已被死死捆到了板凳上,一點兒動彈不得。
老三暴躁起來,一邊在板凳上掙紮著,一邊尖聲怪氣地罵起老大,“大哥,你幹什麽!你幹什麽!放了我!放了我!你想要我的命呀,你個驢進的!我都快死了,你不光不救!還來禍禍我,你這是要我的命呀!”
罵了一會兒,見身邊的人,都笑著不理會。老三又放下身段,說起小話兒,“大哥,大哥,可憐可憐我,放了吧,我還得回家照看孩子呢。我再也不敢啦,大哥,求求你,饒了我吧。”
老大看了一會兒,估計不會出什麽亂子,才開口說,“兄弟,這幾天,你就委屈委屈吧,家裏的事,你不用操心。孩子,我叫倷大嫂照看著,一點事兒也不會有。”
說完,扭頭出去,領著長工們下地裏去了。
老三見哀求沒用,又尖聲叫罵起來。
這會兒,屋裏隻他一人,任他怎麽叫罵,也沒人過來看他一眼。
這樣叫罵了半天,嗓子都啞了,也累了,在板凳上自己睡著了。
傍晚,大嫂做好晚飯,聽東廂房裏不再有聲,心裏安穩下來,盛了一碗飯,端了過去。
推開門,見老三頭上血糊瀝拉的。中午剛被捆綁起來,曾劇烈地掙紮過,把和他綁在一起的板凳弄翻了,這會兒正側著身,連同綁在一塊兒的板凳,躺在地上。
大嫂著實嚇得不輕。好在早年在娘家時,就曾見過各式各樣的大煙鬼,這會見老三的樣子,驚嚇過後,也就平靜了。端著飯走過去,蹲到地上,要給老三喂飯。
老三見大嫂蹲下,心裏覺出一絲溫暖,看到了一線希望,趕緊哀求道,“大嫂,救救我,你到四斜子家去,幫我弄一泡就行。老二那驢進的,太不是物兒,六親不認,他不能再幫我啦。”
大嫂聽了,也不理會,平靜說道,“孩子們有大嫂照看,都挺好,挺聽話的。你就安心在這兒,把那口癮戒了吧。”
聽大嫂這話,並不上道兒,老三猜出,大嫂 這是不想幫他,登時又犯了混,尖聲尖氣叫喊著,“我不餓,不逮!叫我死吧!”
看來,這會兒不是喂他東西的時候。大嫂站起身,冷下臉來,說道,“老三,你能不能像個爺們兒?把那口兒癮給戒了!你看,孩子們一天天長大了,你老這樣,將來他們大了,能看起你嗎?”
“我都快要死啦!還管那些?”老三尖聲叫著喊道。
看來,這會兒也不是跟老三講道理的時候。大嫂端著飯出去了,順手把門關上。
傍晚丈夫收工回來,大嫂把傍晚的事,跟丈夫說了一遍。
丈夫聽過,狠聲狠氣地說,“別理他!餓他三天!”
果然,餓過三天,老三就蔫了。也不出聲了,也不叫罵了,偶爾會發出一點垂死老人臨終前的哼哼聲。
第三天傍晚,當大嫂再端著飯過去時,老三明顯表現出對飯的需要,張開嘴,乖順地吃著喂到嘴裏的飯菜。
吃飽之後,甚至還能可憐巴巴地哀求大嫂,“能不能跟俺哥說說,叫他幫我鬆鬆綁,這繩子太緊了,勒得實在難受。”
大嫂回屋,把老三哀求的話說了出來,老大聽過,冷著臉說,“不中!別聽他的。老二說啦,戒大煙,總得一個禮拜才中。這才剛剛三天。”
這樣,老三隻好這麽綁著。
一個禮拜到了。中午,老大走進東廂房,讓屋裏的氣味熏得倒退了一步。
這些日子,老三的排泄物,全在褲襠裏,沒人給他及時清理,就把這屋裏的氣味弄得難聞。老三見大哥進來,可憐巴巴哀求道,“哥,求求你,把我鬆開吧,我再也不抽那東西。”
這話老大愛聽,走了過去,叮著問了一句,“你能起誓嗎?”
見大哥問了,老三點了點頭。
“再抽,怎麽辦?”老大又問。
“你就敲斷我的腿!”
看來老三真的戒了那玩意,老大動手把繩子一點點解開。
邊解,邊勸道,“你看你這些年,作得什麽事?地賣啦,房子賣啦,眼睜睜把自個兒弄得個家破人亡。都當爹的人啦,你對得起孩子嗎?”
把最後一個結扣解開,老三就全身鬆了綁。
隻是當初綁得太緊,繩子勒進皮膚裏,鬆綁之後,身上留下的捆綁痕跡,半天恢複不了。
這些天被綁著,身子僵硬了。這會兒冷丁解開繩子,老三竟站不起來了,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屋裏的氣味太差。
老大收起繩子,憋著氣走到門邊,回頭對老三說,“我回家給你拿件衣服。你趕緊把褲子脫了,換上衣服,把那髒褲子,拿到東河溝裏洗了。”
大哥回屋,拿來一套衣服,一個銅盆,遞給老三,轉身出去了。
老三脫下褲子,換上幹淨衣服,把髒褲子裝進銅盆,端著往東河溝走。
出了街門,看見村子四周,駐紮著老毛子的軍隊,老三心裏著實吃驚不少,疑心這些老毛子的軍隊,是不是他這些天戒煙癮,鬼哭狠嚎的喊叫聲,把這些老毛子軍隊給招來的?
轉念又恍惚想起,自己煙癮發作,到四斜子家鬧騰時,好像聽二哥和四斜子,都對他說過老毛子軍隊的事。說正是這些老毛子軍隊到來,徹底斷了他的煙膏。
想到這,老三就對這些老毛軍隊生出反感。
東河溝裏沒有洗衣女。自打老毛子來了,吳家溝的女人們,就不再到這裏洗衣服了。
這正好。老三把褲襠裏的排泄物倒淨,把褲子扔進水裏,又從河邊薅下一把枯草,把褲子上的排泄物擦掉。又反複在水裏清洗,費了不少功夫,總算把衣服清洗幹淨。
回到院裏,見大哥正拿鐵 鍁,把東廂房地上的髒東西鏟幹淨。
老三見了,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哥,你放著吧,我自個兒弄。”
“拉**倒吧,”老大說,“往後你隻要省點心,比什麽都強。”
大哥收拾完地麵,提著鐵鍁出來。把鐵鍁貼著門邊的牆上立著,拍了拍手,望著老三,問道,“這往後,你打算怎麽樣?”
老大聲音不大,卻像咒語似的,把老三喚回了現實當中。
老三豁然記起,這吳家大院,眼下已沒有他一絲兒的產業了。
這會兒見大哥這樣問他,一時也沒了主意,低著頭不作聲。
大哥看出老三的難處,低聲說,“這房子,我當初說過,隻要你願意住,你就住,哥保準不待攆你。你又不是小孩兒啦,都當爹了,總不能帶著孩子,跟著你喝西北風吧?
說完,停了停,又說,“這樣吧,你要是眼下沒什麽好營生,就跟長工們一塊幹活兒吧。一日三餐,我管你,你和孩子的衣服,我也管,就是沒有工錢。你看中不中?中,你就和家裏的長工一塊兒幹吧。”
眼下寄人籬下,雖說是自己的親哥哥,可畢竟分家另過,落魄如此,還有什麽好說的?
聽大哥這樣說,老三咬著嘴唇,點了點頭,開始給大哥扛活了。
駐紮在村邊的老毛子士兵,越來越不消停。
眼見離村獨居的幾戶人家都搬走了,找不到方便的襲擊目標,這幫禽獸,就把目標放在了村邊的幾戶人家,時不時夜裏偷襲他們,鬧得吳家溝人不得安生。
白天裏,這幫士兵也不安生,三不動搞出些匪夷所思的名堂,把吳家溝人驚得心髒一縮一縮的。
他們懶得用斧子劈木材,改用手榴彈。結果木材沒劈開,卻崩瞎了一個士兵的眼睛;他們用機槍打獵,向一隻飛逃的野雞打出三梭子彈,隻打掉一支野雞翎;他們想吃魚,拉了一枚重磅炸彈,投進水泡裏,炮彈爆炸,一聲巨響,把一泡子水都掀了出去,隻在爛泥裏,找到一條手指大小的魚。
這些老毛子,軍紀太差,常常會把軍需品,偷偷摸摸地從駐地帶出,和村民們換點他們需要的東西。
那會兒在吳家溝,隻要你想要,就能拿一個雞蛋,從老毛子手裏換來一雙軍用皮靴;一瓶高度高粱老燒,能換來一支半自動步槍。
梨樹園四斜子,就用燒酒換回了三十多支槍械,打算將來有機會,賣給山裏的綹子。結果沒過幾年,就讓來吳家溝搞“肅反”運動的工作隊查到了,全部沒收。人也被判了刑。
一天午後,一群長期得不到發泄的士兵,**著下身,列隊踢著正步,從吳家溝街上穿過,把吳家溝人嚇得不敢睜眼。
直到一天夜裏,幾個士兵偷襲村頭大驢子家。驚恐中,大驢子端起家裏的獵槍,向正要翻過院牆的士兵開了一槍。那士兵遭到槍擊,跌落下去,另幾個士兵,見勢不妙,拖上受傷的士兵,愴 惶逃回了兵營。這時,吳家溝人才明白過來,原來老毛子士兵,也不是刀槍不入、鐵打的妖魔,也怕死。
可能是自知理虧,逃回兵營的老毛子,也沒回來找大驢子的麻煩。
果然,打那以後,老毛子士兵就消停了不少。
再過一些日子,老毛子部隊換防了。新來的這批士兵,挺文明,襲擊村民的事,再也沒有發生過。
老三完全恢複了從前那種正常人的生活。這都得感謝老毛子來了,切斷了煙土的來路。
回歸現實的老三,也變得有愛心了,對孩子們的關懷,也比從前經心了。
寶平還不滿三歲,隻比二瘸子送來的小鼻子兒子大三個月。
說來也怪,自打這個小鼻子弟弟來了,寶平也像變了個人,睡眠明顯比原來少了。和這新來的兄弟,好像有血緣上的親性,每天隻要小鼻子兄弟醒來,拿小手摸他的臉,寶平一準也會醒來,笑著爬起來,和這個新來的兄弟玩耍。
老三也覺得,這個小鼻子兒子,並不討人嫌,甚至身上還有不少叫他喜歡的地方。便把這個兒子,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看待。
老三也在這會兒才發現,自己這個小鼻子兒子,還沒有名字呢,便要給這兒子起名字。
想了幾天,覺著“安”字挺好,就給這新兒子起名叫寶安。
白天,老三和長工們下地裏幹活,兩個兒子就交給大嫂看護。正好大嫂家,也有兩個兒子要照看。
大兒子寶國,已經六周歲了,大嫂忙不開時,就讓寶國幫著帶領一群弟弟們玩。兩家孩子,處得跟親兄弟似的。
一天中午,老三哄寶安睡覺時,冷丁讓寶安的袖口硌了一下,硌得挺痛。老三有些擔心,懷疑是小石籽什麽的,溜進了孩子袖口。
擔心這東西會硌著孩子,老三動手把孩子的袖口拆開,看看裏邊到底是什麽東西?
拆開袖口,見裏邊是一張紙,裹著一塊硬物。
老三打開紙包,看見紙包裏是一塊黃燦燦的小金牌。
老三吃了一驚,趕緊拿起小金牌看了起來,見上麵刻著四個漢字:屠武十六。翻過小金牌,見背麵刻著:昭和十八年三月二十六日。老三估計,這該是孩子出生的日期。
再翻看那張紙,上麵隻簡單寫了一句話:收養此子,必得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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