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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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冷宮回來後已經是深夜,除夕守歲,曦月這會兒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兒。
永璜已經早早領回去了,估計這會兒正在和嬿婉守歲。
但曦月還等著和琅嬅的約定。
“怎麽就睡了,是我來遲了。”
柔柔的一聲呼喚,把曦月從冗長的夢裏喚醒。
她眯眼看了看來人,笑著上去迎接,兩個人自然地把手搭在一起,交錯的護甲十分漂亮。
“除夕本就要守歲的,是臣妾耐不住困。”
曦月和琅嬅一邊一個坐在主位上,琅嬅看了一眼外頭。
蓮心會意,打了簾子輕輕掀開,惢心領著江與彬進來,江與彬乖覺跪在地上行禮。
“你倒是懂事。”
琅嬅稍稍眯著眼睛,看著地上的江與彬;對方立刻磕頭,聲音裏倒是情真意切的感激:
“皇後娘娘留微臣一命,還能讓微臣留在太醫院裏,是皇後娘娘慈悲,微臣定當為皇後娘娘效犬馬之勞。”
“好了,客套話就不必說了,你先起來。”
琅嬅收了笑容,坐的端正筆直看著下頭的江與彬,眼裏雖說端莊,卻又有些寒意。
“讓你深夜前來,是為了讓你給貴妃瞧瞧;貴妃自娘胎裏就帶了寒症,進宮後,哪怕有太醫一直照看養著,卻也總不見好。”
琅嬅頓了頓,仔細觀察江與彬臉上的表情。
小太醫已經陷入了沉吟思考,稍抬頭看著曦月,琅嬅也知道,他這是在望聞問切。
“本宮想著,許是齊太醫年紀大了,換個人看看也無妨,你要是看出什麽,就給本宮知會一聲,用藥倒也無需克勤克儉。”
江與彬隻是點點頭,他是醫生世家,從曦月臉上就能捎帶看出些什麽。
聽了皇後的話,便上前來,恭敬地在曦月手腕上蓋上帕子。
他的指尖扣在曦月脈門上,眉頭緊鎖沉吟,惢心也有些擔心,站在下首抿著唇,看著他為貴妃診脈。
然而江與彬臉上顯出一抹不一樣的神色。
他撤了帕子,又取了銀針,說了一句得罪貴妃了,就用銀針稍稍刺進了某個穴位。
曦月立刻疼的皺眉,額頭上都冒出細密的汗;江與彬問了一句冷還是熱,曦月卻搖頭,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了然,撤了帕子,立刻開了藥方;琅嬅有了些猜想,立刻嚴肅了表情問他:
“貴妃可有大礙?”
江與彬也難得臉上嚴肅,他立刻跪下回話道:
“回皇後娘娘,貴妃暫無大礙,所幸發現得早,微臣開的藥方每日三次服用,入夜再用藥方熱熱地泡個藥浴,不要吹寒風即可。”
曦月一聽寒症有救,還沒來得及高興,琅嬅卻突然站起來,眼神裏都有些肅殺的殺意:
“你說發現的及時?是怎麽回事,難道是有人要毒害貴妃嗎。”
此話一出,正殿裏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目光都注視著地上的江與彬。
他卻並不慌張,而是拱手,不卑不亢。
“倒不是毒害,隻是讓貴妃娘娘寒症慢慢加重而已,所幸現在發現的及時,微臣拚盡醫術,也能挽回,隻是苦了貴妃娘娘。”
江與彬停了片刻,看向貴妃的眼神也有些不忍。
“除了吃藥和藥浴,每日還得施銀針,如此,至少得三月有餘。”
琅嬅聽罷,慢慢坐下,眼裏的肅殺慢慢化開些許,片刻後,她擺擺手:
“明兒我會和皇上說一聲,太醫院有些空缺,就讓江與彬頂上,往後怎麽做,你應該清楚。”
江與彬眼睛都亮了不少,他立刻叩首謝恩;曦月卻看了看琅嬅,又看了看江與彬,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
第二日,大年初一,新春賀歲,晨昏定省改為闔宮向太後請安,而皇帝也早早地到了。
眾人在慈寧宮向太後請安,嬪妃們穿的花團錦簇,卻也各顯風範。
有人嬌媚豔麗,有人清雅端莊,但都蓋不過上頭琅嬅的威嚴大氣。
太後點點頭,笑著掃了一圈後宮諸人。
按常理,琅嬅猜想,她怕是又要說些什麽嫡子,或者多生皇子的話,既招惹皇帝討厭,也觸自己黴頭,惹得所有人不痛快。
然而並沒有——太後隻是慈和笑著,懷裏抱著滿月後的永繹,身邊兒一個永璋,一個永璉,笑得合不攏嘴,一派安詳慈和。
“來,和敬,到皇祖母這兒。”
琅嬅頓時有些緊張,和敬端莊矜貴,向來不太愛搭理人。
然而這回,和敬卻落落大方過去行禮,小女兒清脆的一聲皇祖母,喊得太後更是眉開眼笑。
她手裏的皇孫也不抱了,把小和敬攏懷裏,仿佛看到了恒媞還小的時候。
忍不住又給和敬攏攏頭發,又給和敬整理衣領。
“好,好,公主生的極好,皇後啊,這是你教導有方的功勞。”
說罷,琅嬅還沒起身行禮,太後就擺手讓她免禮,滿心滿眼都是歡喜地看著和敬。
“宮裏的孩子不多,公主也隻有和敬一個,真真是金枝玉葉,和敬啊,以後願不願意來皇祖母這玩兒呀。”和敬笑的大方,行了個禮甚至會逗太後開心:
“皇祖母,和敬要讀書,又頑皮,怕是身上的墨味兒,擾了慈寧宮檀香味道呢。”
眾人都笑的無奈,一團團的嬌豔花朵笑起來,慈寧宮竟像是遍地開滿了花朵。
琅嬅瞪了一眼和敬,眉梢眼角卻都是寵溺。
永璉則跟著乳母,又被皇帝抱過去,小人兒坐在皇帝的膝頭,笑的純真可愛。
“說起來,永璉最近也不咳嗽了。”
弘曆說這話時,是發自內心的柔情與安慰。
他看重長子,更看重嫡子,永璜已經很好了,他更希望永璉能夠更好。
但在永璉繼承大業之前,他更希望永璉能健健康康平安長大。
懷裏的稚子聽了,抬頭看著皇帝,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
“皇阿瑪,兒臣已經好多了,大哥照顧兒臣照顧得極好,兒臣以後還要和大哥一起去放風箏。”
“哦?是嗎,那你也要等徹底不咳嗽了才能去。”
眾人又一道笑起來,然而太後看出來皇帝有話要說,幹脆讓眾嬪妃先回去,單獨留下了琅嬅和弘曆。
*
“哀家知道,你有話要說,皇帝。”
太後靜靜看著弘曆,自從病了以來,她很多事情也就不管了。
病好之後更是覺得從前許多事情,自己本來就不需要沾手。
因此,現在的太後更多隻顧著含飴弄孫,也不怎麽過問後宮了。
皇帝看出來太後的變化,自然也願意和太後多說兩句。
他稍稍弓著身子坐著,正對著太後,猶豫了片刻,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琅嬅看出來她的心思,勾了勾唇,和太後對視一眼,站起來道:
“皇額娘,烏拉那拉氏在冷宮險些被毒害,臣妾想,好歹她也是那爾布之女,不如先挪出冷宮將養著,若是有個萬一……”
太後立刻明白了皇帝的心思,略略掃了一眼琅嬅就讓她坐下。
然而弘曆預想中的說教並沒有到來,太後隻是淡淡點頭道:
“那就挪出來養著吧,隻是皇帝,你也要好好安撫儀貴人。”
弘曆有些意外,太後向來愛幹涉後宮,怎麽如今這麽好說話了。
但他也沒想太多,隻說了一句多謝皇額娘,便準備起身離開。
琅嬅向太後行禮,本來也打算跟著離開,卻被太後叫住。
“皇後,你留下,咱們婆媳兩個說說話。”
琅嬅愣了愣,天家貴胄,能用上婆媳這個稱呼,看來太後是有些私密話要說。
於是琅嬅再次坐定,正殿便隻剩下兩個人。
太後端起茶杯,略略抿了抿淡茶,又放在一邊,臉上帶著慈和的笑意看著琅嬅。
“有如懿在,你這個皇後不好做吧,好不容易過了幾個月安生日子,這不,又要出來了。”
琅嬅揣摩這話裏的深度,起身行了個禮道:
“回皇額娘,兒臣照拂六宮,是兒臣身為皇後的職責,兒臣應當一碗水端平,不敢苛待或者厚待於誰。”
“不,恰恰相反,你應該有傾斜。”
琅嬅愣了愣,出閣前,自己的額娘並不是這樣教她的。
然而太後看出她的心思,擺手讓她坐下,雙手搭在腿上,長長的護甲金鳳盤飛。
“嬪妃心裏怎麽想的,皇後心裏怎麽想的,哀家也是打那時候過來的。”
“且,哀家知道你們富察氏教養女兒有方,但那都是臣子們後宅瑣事。”
太後眼裏笑眯眯的,然而眉梢眼角都帶著嚴厲,似乎眼前坐著的不是兒媳,而是她的學生;琅嬅一聽就明白過來,立刻坐正。
“請皇額娘賜教。”
太後滿意點頭,先喚來福伽,給琅嬅換了一杯新茶,又關上門出去。
“你身為後宮之主,皇帝自然是你最大的依仗;但是,你身邊也需要得力的人從旁協助。”
“哀家病了這些日子,卻也有所耳聞,慧貴妃是個不錯的人選。”
“但同時,角落裏的,角落外的,你方方麵麵都要顧及到。”
琅嬅在心裏想到了拉攏人心那層意思,原先她不屑於這樣做。
隻以為額娘教的穩坐中宮即可,然而太後話鋒一轉,手裏的杯蓋撥了撥茶水。
“後宮與前朝不僅是一體,就連管理也是一樣的。”
“皇後,你是先帝和哀家欽定的兒媳,哀家希望,你不僅能穩坐中宮,更能掌控後宮。”
太後頓了頓,笑的意味深長。
“不要像先帝的烏拉那拉氏,既沒有善果,也沒個得力的後人,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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