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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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貴胄的日子過得也平靜;孩子們該讀書便讀書,餘下的日子也都是吃喝賞玩風景。
隻是四四方方的天也就這麽大,賞到最後也就賞了個寂寞。
如懿在延禧宮裏枯坐,沒事兒的時候,她就喜歡看著窗外的天。
也不出門和其他妃嬪聊聊天,也不出去賞玩風景。
桌上還放著一本書,不用看也知道,又是牆頭馬上,老生常談;和她本人一樣。
平常這種時候,都會有惢心或者阿箬過來,借著收拾東西,或者換杯茶的工夫,和她一起說說話。
然而阿箬和惢心走了以後,內務府撥過來好幾個新的宮女。
從了心字輩的大宮女是沒了,如懿隻能和這些小宮女相處。
但大家互相不熟,除了侍奉,也說不了幾句話,延禧宮就成了最寂寞的宮室。
立春早已過了,今年冰雪雖然長了些,但外頭已經開始抽芽生枝,一派生機勃勃的太平景象。
一個叫暮舟的小宮女有些想出去看看,端著一杯茶進來。
她輕手輕腳換了如懿手邊的茶,如懿的目光看向她。
暮舟低著頭,抿嘴笑了一下,稚嫩的臉有些小心翼翼的。
“娘娘,咱們去外麵走走吧,如今開春了,外麵風光正好,娘娘也可散散心。”
如懿的眉毛動了動,隨手又翻起桌上的牆頭馬上。
陽光從書頁上照過去,斜斜的拽出來一條影子;如懿嘟著嘴笑了一下。
暮舟以為嫻妃又要拒絕,出奇的,這次如懿卻答應了。
她坐在妝台前,慢慢地換上一套護甲;暮舟見狀趕緊上去,給她整理打扮。
如懿長相偏老氣,暮舟的審美不錯,給如懿找了幾套適合她長相的衣裙和首飾。
然而如懿笑著搖搖頭,拒絕了暮舟。
她挑了一條蘭色,繡著菊花的衣裙,配了豔麗的正紅花頭飾,別在旗頭上,看上去與一種不屬於春日,獨自上春山的美。
“娘娘,您……”
暮舟想說些什麽,但終究沒說出口,如懿含笑看了一眼身上的妝扮,又整理了護甲慢慢起身。
“衣裳和妝飾,都是一個人的心思和品性,你可一定要記住;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暮舟打眼看了一下如懿身上的繡花,似乎是花房裏經常送去長春宮的姚黃牡丹。
她沒敢吱聲,回了一句奴婢名叫暮舟。
如懿點點頭,搭著她的手,和暮舟走出了有些陰暗的延禧宮。
“暮舟,哪個暮舟。”
十幾歲的小姑娘生的水靈,還有些稚嫩,但卻聰敏得很,立刻回了一句,奴婢不識字,不曉得是哪兩個字。
而如懿也沒有教她的心思。
她哦了一聲,搭著暮舟的手,兩個人一路去了禦花園。
*
元宵已過,現在已經是驚蟄,禦花園已經有了隱隱的春色。
在最中央的牡丹已經抽了芽,優雅向上生長,仿佛睥睨禦花園中百花。
如懿一身姚黃牡丹穿梭其中,身上的花紋在陽光下有些影影綽綽的。
她繞過梅花樹下,正遺憾,往年的梅花沒能看個全景兒,就見一抹月白的衣裙。
那一抹衣裙劃過禦花園冷冽的空氣,仿佛能聞到一縷梅花的暗香。
隻是那衣裙上並沒有繡著梅花,而是零小的海棠,卻也不多。
花朵成了點綴,更襯得衣服的主人清雅高潔。
如懿順著衣角看上去,隻見旗頭上綴著點翠的女子站在身前,孤高清雅。
還沒看清她的臉,那女子慢慢下拜,一舉一動都端莊高雅,如同禦花園某個枝頭上化成人形的花,翩躚降臨人世間。
“嬪妾給嫻妃娘娘請安。”
如懿從審視打量的目光裏回神,在剛剛的打量裏,她評判了眼前女子的身量和樣貌,得出她的確適合伺候皇上的結論,就是不知道詩書如何。
“起來吧,你是……”
慢慢起身的女子笑的清淺,就連笑容也是高嶺之花的清冷,聲音更是好聽。
“嬪妾是新封的舒嬪,除夕進宮,因此未曾見過娘娘。”
如懿點點頭,下意識學著舒嬪,笑的淡淡的,可惜她長相老氣,這麽一笑,反而像極了話本子裏,半夜出來嚇人的老妖。
“如今梅花已經盡落了,舒嬪怎的還來賞梅花呢。”
舒嬪彎眸,抬頭看了一眼樹枝上已經生長出嫩芽的綠葉,伸手將樹枝慢慢彎下,卻又小心不讓它被折斷。
“冬去春來,百花將開,這梅花在冬日裏,全了賞花人的興致。”
“在春日裏,落花又成了百花的養料;嬪妾隻是覺得可惜罷了。”
如懿挑眉,覺得這個見解十分新奇,就像是說中了自己一樣,不由得上前兩步,帶著笑看著意歡。
“這個說法倒是新奇,隻是本宮覺得,梅花能兩全其美,也算是福澤。”
意歡的表情明顯愣了愣,她笑的有些不自然,正準備說什麽,卻聽見如懿搶白道: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既然落花存了這樣的心思,倒也不必覺得可惜;另外,本宮聽皇上說起過你。”如懿的目光淡淡的,看著意歡的時候,總有一種淡淡的審視和觀察感。
“皇上說,舒嬪通詩書,是難得的才女,今日聽你一言,果然名不虛傳。”
意歡的表情已經明顯有些尷尬了,她想行禮先離開,卻又是一道聲音,從樹後穿出。
這聲音清脆,似乎是小女孩的聲音,卻帶著稚嫩的威儀。
“世間萬物鍾靈秀,唯生老病死,不可違逆,嫻娘娘若說,落花自己選擇前引來人,後渡去者,那便太貶損世間萬物了。”
那身影從樹後出來,正是和敬公主;自打永璉似乎好了一些後,和敬經常來禦花園,找點有趣的東西,回去講給弟弟聽。
結果今天就聽了一耳朵胡言亂語。
如懿正想說什麽,意歡臉上卻有些笑意,和敬來後,給兩位娘娘行禮。
她今天穿了一身嫩黃色的衣服,稚女的天真爛漫被襯托的一覽無遺。
且和敬長相越來越酷似琅嬅,甚至有種琅嬅小時候的錯覺。
自然,大家是沒見過的,但琅嬅自己清楚,因此她也十分疼愛這個獨女。
而這一身嫩黃色的衣服和敬身上,竟是穿出了明黃色朝服的威儀。
仿佛暗自宣告,和敬終將成為人中龍鳳,普澤天下或母儀天下。
“和敬公主。”
意歡淡淡喚了一聲,她一身月白色和點翠的妝飾,倒是和和敬一身衣服相當襯托。
和敬抬頭打量了一下她,倒也對意歡生出些好感。
“舒娘娘,您覺得兒臣說得對嗎。”
和敬的目光掃了一眼如懿,這個人是真的討厭,自從她從冷宮出來後,不愛和各位庶母打交道就算了。
每次大家湊在一起說話,她要麽保持沉默,要麽語出驚人,真真是看了就頭疼。
而被公主問到的意歡不慌不忙,她隻思索片刻,便笑著回應:
“聞道春還未相識,一走傍寒梅訪消息,臣妾覺得,公主見解極佳。”
“春未來,寒梅先知,因此到最後,早逝的寒梅不過是去尋冬天罷了。”
和敬聽了這一番像是哄孩子一樣的見解,卻也高興,湊到意歡身邊好奇打量。
“舒娘娘讀過許多詩書?”
兩個人背對著如懿,意歡年紀不大,倒是適合給和敬做姐姐,這會兒甚至稍稍彎腰,帶著笑意看著這個小公主。
早聽說固倫和敬公主生的聰慧靈秀,今日一見,甚至比傳聞裏還要聰敏;因此意歡也是對和敬喜歡得很。
才女詩人都愛才,文化之間總會惺惺相惜。
“是,在家中的時候,讀過一些書。”
“我不信,舒娘娘對答如流,我也聽皇阿瑪說過,你是才女,祖上還有一位有名的納蘭容若。”
意歡笑的謙和,隻簡單說了句,不過是以前的舊事。
“若是一直仰仗先祖美名庇佑,子孫後輩不作為,不為大清奉獻,那便沒什麽意思。”
意歡說這話時,若有若無看了如懿一眼。
烏拉那拉氏也是有名的,出過皇後,而今卻前朝無人,再加上後宮的這位……不說也罷。
然而如懿對此無知無覺,卻在聽到納蘭容若這個名字時,震驚的瞪大眼睛;有一種偽裝突然憋不住的心虛感。
和敬看著意歡如此謙和,心裏更是對這位娘娘有些仰慕,一時間拉著她的手,又問了她許多詩詞。
宮外的話本子,戲台上的詞曲,和敬都和意歡聊得有來有回。
如懿站在一旁,被晾了許久,在聽到詞曲的時候,忍不住插嘴道:
“說到詞曲,便是《牆頭馬上》最合人心意,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便是世間最美好的情了。”
然而這話還沒說完,才說到一半的時候,意歡就已經捂住了和敬的耳朵。
和敬才多大,聽什麽《牆頭馬上》,而和敬雖說偷看過。
但架不住這位嫻妃娘娘成日裏把牆頭馬上掛在嘴邊,聽的人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唯獨皇阿瑪喜歡聽。
真是奇了怪了,要不下次萬壽節,讓戲班子唱一整天牆頭馬上吧。
反正皇阿瑪這麽愛聽,再多唱兩天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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