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毅然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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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是,自打永璉有了出宮的希冀後,身體確實一天比一天好。
雖說還要服用藥膳,但肉眼可見精神頭好了許多。
永璜上學讀書時,也經常陪著他,幫他補上落下的課。
琅嬅雖然看在眼裏,喜在心裏,但是她也明白,永璉現在不過是望梅止渴。
一旦明白梅子或者桃子是虛假的,這種希望會加倍地變成刀子,剜走永璉的心。
入了夜,琅嬅換了一身常服,坐在長春宮正殿;她看著門口,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春日涼夜還有些寒津津的,素練過來給她披上一件外衣。
“娘娘,都這個時辰了,不如早些歇息吧,說不定皇上今天就不來了。”
琅嬅搖搖頭,喝了一口手邊的熱茶,繼續看著門口。
片刻後,李玉一聲皇上駕到,便有一片蟠龍紋的衣角閃進了琅嬅的視線內。
她站起身行禮,端莊的一聲臣妾見過皇上後,弘曆拉著她的手,把人扶起來,臉上笑吟吟的。
“皇後啊,朕聽說永璉大好了許多,朕剛才也去看了,這是你照顧有方的功勞。”
弘曆牽著人坐下,琅嬅隻是笑了一下,讓人給皇帝上了一杯茶。
淡淡的香茗入口,弘曆先是讚歎了一聲,隨後稍稍皺眉。
他仔細看了看杯子裏的茶葉,有些疑惑,將杯子放在桌上:
“今兒為何上的濃茶,也不回甘,你最近喜歡喝這種茶嗎。”
皇帝把茶杯放在桌上,琅嬅卻笑而不語,眉宇間有一抹淡淡的無奈,她稍稍整理了措辭,正色看著皇帝道:
“若是一味表麵甘甜,內裏卻是苦澀,品茶人在嚐到那一抹苦澀的時候,想必也是遺憾的。”
皇帝挑眉,手臂靠在茶桌上,意味深長又玩味看著皇後。
他的嫡妻向來說話有不少意思,這是他們多年夫妻間的默契。
帝王之家,許多話不好在明麵上說,傷感情。
弘曆想了會兒,隨手指了李玉,讓他換一杯茶,轉頭帶著笑看著琅嬅。
隻是笑容裏也有些涼薄的探究。
“皇後意有所指啊,說說看,是最近發生什麽了嗎。”
琅嬅有心想整理措辭,但遇上親生孩子養病這事兒,她也有些著急。
因此說話的語氣都有些急促;端莊的眉目裏染上了一些急切。
“皇上,永璉的病稍見起色,也是這孩子憂思沒那麽重的緣故。”
“哦?永璉不過十歲,他哪兒來的心思;要說心思,倒是永璜快到心思重的年紀了。”
還想往下說的琅嬅愣了愣,永璉的那半句暫且不提。
怎麽皇帝這樣說永璜?永璜也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
何況自先帝後,立儲也是秘密立儲,不必再像先帝那時,經曆一遭九子奪嫡的慘烈。
不僅傷了皇家顏麵不說,更傷了父子手足之情,還會留下無窮禍根。
琅嬅稍稍整理了思緒,帶著有些不解問了一句,永璜怎麽了。
皇帝把玩著手上的扳指,笑的不陰不陽。
“前些日子,朕問永璜的功課,他與朕探討了好些太宗垂衣拱手之治,以及宋太祖治理河運黃河的事跡。”
琅嬅迅速搶白:
“永璜讀書越來越用功了,皇上,這是好事。”
然而皇帝沒有接這茬,他目光幽深注視著門外的夜色。
仿佛門外的夜色來自他幽深的眼底,濃稠而不可測,甚至不知道是否包含了惡意。
琅嬅由衷地感到一陣寒意,帝王疑心,曆朝曆代不在少數。
拿在明麵上的會被禦史美化,擱在暗地裏的,不過就是抹殺。
“皇上,永璜正是讀書的年紀,他……”
“正因為是讀書的年紀,多思多想得太多,若是他不提治水還好,可偏偏他……”
坐在一旁的琅嬅心道不好,永璜一向敬重貴妃,視貴妃如親生額娘。
貴妃生性嬌憨,幾乎不過問高家治水之事。
估計是永璜見了高家治水不易,更見深受水患罹難的百姓不易,想要幫襯一二。
卻不知朝堂險惡和帝王心性,白白折損了皇帝對他的看法——這可不妙。
*
“皇上,永璜年紀還小呢,倒是咱們永璉,近來身子好了不少。”
琅嬅拉回了話題,而提到永璉,皇帝的表情也是好了不少。
這畢竟是嫡子,嫡子如果一直病殃殃的,說出去也不好聽。
說不定有某些個居心叵測的,暗自裏揣度,是不是大清國運不好。
因此永璉身體好起來,也能打不少人的臉。
“嗯,這是你照顧有方。”
琅嬅一聽就知道,皇帝又在想別的事,輕輕歎氣了一聲,似乎有心事。
而皇帝見狀,問了一句怎麽了。
端坐一旁的皇後臉上笑得有些無奈,她雙手交疊在腿上,思索了半晌繼續道:
“臣妾懷永璉的時候,因為操勞傷了身子,連帶咱們的永璉,一直虛虧不受補。”
“臣妾想著,民間傳聞,粗茶淡飯,市井街坊,好養活一個孩子。”她一邊說話,一邊盱著皇帝的臉色,靠在靠枕上的皇帝不置可否。
這說法他倒也聽過,左不過是讓民間做一些百家被之類的。
“嗯,朕知道,若是要做百家被,朕讓人安排便是。”
琅嬅搖搖頭,正色看著皇帝道:
“臣妾之前就給永璉做過百家被,但也無濟於事,近日,永璉沾了些宮外的地氣,倒是好了很多。”
“臣妾想著,若是讓永璉到宮外去,沾沾宮外的地氣,也必然會身體健壯的。”
然而話音剛落,眯著眼睛的皇帝拍案而起一樣,怒喝了一聲胡鬧。
這反應雖然在琅嬅意料之中,但沒想到皇帝會勃然大怒。
她蹲在地上行禮,中宮的威儀讓她看上去沒那麽狼狽,甚至有些不折不撓士大夫之感。
“永璉是朕的嫡子,皇後,你知道嫡子意味著什麽嗎。”
琅嬅眼神暗了暗,直接跪了下去,然而脊背卻不肯彎折,帶著一股傲氣。
“皇上,臣妾明白,大清的嫡子意味著什麽,可臣妾更明白,一個孩子對母親意味著什麽。”
說到這兒,琅嬅突然落下眼淚,日日夜夜為永璉擔驚受怕的感覺,她過了七年;這七年裏她過得幾乎生不如死。
生怕哪天醒來,自己就和永璉天人永隔了。
長期的精神折磨,還有永璉近日的好轉,逼得琅嬅再也不能端莊威儀,她抬起頭直視天顏:
“皇上,永璉也是您和臣妾的孩子,若是永璉有個萬一,便是後悔也來不及啊。”
然而皇帝不耐煩打斷她,在他的思維裏,太醫院那麽多太醫,總有辦法治好這個孩子。
若是治不好,拉出去陪葬就是。
重刑之下,必然有高手敢於從水火中誕出,這是朝堂慣用的手段。
“永璉是朕的嫡子,絕不可能有事,你身為永璉的額娘,眾皇子的皇額娘,難不成是在詛咒大清的嫡子嗎。”
“皇後,朕看你是有些沒規矩了。”
想起來曦月和皇後走得近,又想起來永璜近日說的宋太祖治水有功,皇帝愈發感到不耐煩。
他立刻站起來,手指指著地上跪著的皇後冷聲:
“朕看在你關心孩子的份兒上,不與你計較,皇後,若是再有下次,朕決不輕饒。”
琅嬅從未覺得眼前人如此陌生,在她的印象裏,自己和弘曆也算是相知相許,琴瑟和鳴;外麵人誰不說帝後伉儷情深。
原來隻不過是沒觸到核心利益罷了,然而,孩子也能算核心利益嗎。
一具血肉之軀,一個和母親骨血曾融為一體的孩子,難道隻是一個國家的符號,一個尊嚴的象征嗎。
曾經的少年夫妻,少年郎君,也是說過情分比金堅的,怎麽如今變成了這般模樣;孩子性命當前,也不管不顧了嗎。
琅嬅跪在地上,從未覺得夜風如此寒涼,然而她想到了更深的一層,若是以後和敬的婚事碰上了前朝的利益,那豈不是……
“素練。”
琅嬅有些腿軟,然而脊背和腰身卻始終沒有彎折。
皇帝的話很有道理,以至於讓自己突然從多年的伉儷情深裏清醒了一些。
時局麵前,什麽都不是,可時局全然由帝王把控,自己就算是發妻,是皇後,也無法改變。
“娘娘。”
素練小心地把琅嬅攙扶起來,本以為琅嬅多少要流淚一場,或者唉聲歎氣很久。
然而琅嬅目光堅毅,中宮威儀的腰身背脊愈發挺直。
“你去告訴貴妃,近日不要讓永璜提治水之事,讓永璜安心讀書;另外,明日讓純妃來本宮這裏。”
琅嬅聲音冷冷的,注視著帝王離去的方向。
她身為國母,又是富察家的女兒,自然有相當的政治覺悟和政治眼光。
有些事要提前安排,但眼下,要先解決永璉的事情。
素練有些不明白,純妃人實在,難道明天要讓純妃去請求皇上?
那還是算了吧,別話沒說完,純妃娘娘先把自己搭進去了,不劃算。
琅嬅重新坐回主位,和剛才淚流滿麵的母親截然不同。
更似乎,和從前端莊穩重的皇後娘娘也不同了。
“按我的吩咐去做吧,再把江與彬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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