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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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應了一聲,看了漢子一眼,起身去了一旁的店裏采買。
那漢子看著嬿婉離開,慢悠悠放下茶杯,銳利的目光在永璉身上掃了一圈;永璉絲毫不慌,柔和的眉目大大方方看回去。
“我那丫鬟去買東西了,閣下現在可以有話直說了。”
漢子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笑了一聲兒放下茶杯,目光從永璉身上移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小娃娃眼力不錯,我問你,你是從宮裏出來的吧。”
永璉記得琅嬅的叮囑,臉上表情不變,語氣卻故作驚訝,少年稚嫩的眉眼裏都是裝作被看穿的神態。
“閣下怎麽看出來的。”
對方也爽朗,指了指永璉腰上的玉墜子。
“你那玉墜子宮外不常見,也就隻有宮裏才有,就算你不是宮裏出來的,在宮外也是極其顯赫的人家。”
他笑得意味深長,粗糲的指節在桌子上敲了敲,看著永璉細皮嫩肉的臉。
“要說最顯赫的,當屬富察家,中宮皇後不說,傅恒大人更是行走軍機處;想必你是富察家的兒郎吧。”
這個說法倒也沒錯——永璉在心裏笑了一下,雖說年紀還小,但出身皇家,總有與皇帝相似的雲淡風輕,甚至尚且稚嫩的睥睨之感。
“閣下也是好眼力,我的確是富察家最小的兒郎,今天偷跑出來,沒想到看到那拉氏府邸掛白治喪,一時感念。”
“哦?小小年紀,心思倒是不俗,隻是富貴人家活在世上,總是宗族姻親盤纏更多。”
他撚著二指,像是握著一柄匕首的姿態,目光深沉看著永璉。
“富察家與烏拉那拉家並無往來,你這小娃娃的感念雖說心善,但也多餘了,小心給家族招來不必要的瑣事。”
永璉的眉頭挑了挑,倒是沒想到此人有些見解,還以為隻是一介武夫。
想到這兒,永璉倒是為自己先入為主,以貌取人的心思有些歉意,便拱手道:
“閣下見識不凡,倒是我小覷了。”
漢子爽朗一笑,擺擺手,似乎不甚在意,隻是他目光仍舊打量著永璉,少年瞧他目光深沉,稍稍斂了斂目光。
“不過,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對方擺擺手,撚了一塊糕點入口,細細品嚐京師名點的細膩味道,遙想沙場粗獷。看著眼前眉目柔和的富察兒郎,竟也想到了朝中那位傅恒大人。
“我不過一介武夫,不必你稱什麽閣下,倒是你,你兄長已經在軍機處行走了,你年紀也不小了,可有日後抱負。”
永璉回味了一下,這話裏所指的應該是自己的舅舅;自己剛才扯謊,說是富察家最小的孩子,想必這人是把自己當做傅恒的幼弟了。
不過聽了他的話,永璉有些沮喪,他也想為皇阿瑪出力,隻可惜現在養在宮外,不比在宮內習武騎射方便。
因此他隻能加倍讀書,希冀自己的才學涵養能夠快速和大哥比肩。
少年的臉色藏不住心事,對方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少年所有抱負,現階段卻無法觸及,因此焦心沮喪得很。
有抱負是好事——他勾唇,手上的扳指敲了敲桌麵。
永璉回過神,看著那人突然正色嚴肅的麵孔,莫名感到一股威壓,不由得坐的端端正正,如同麵對師傅。
“既然你家兄長已授軍機處行走,日後征戰沙場想必是遲早的事。”
對方的聲音突然嚴肅得很,眉宇間都收起了原先的散漫,渾身都透著正色的威嚴,讓人看了就有些心生害怕。
“你作為富察氏的子孫,也得跟上你兄長的抱負;我問你,你家可有請師傅教你騎射。”
永璉不好回答這個問題,麵色有些為難,便隻說,自己年紀還小,身體不好,因此還沒有騎射的師傅。
對方沉默片刻,想來也無可厚非,家裏最小的孩子總是偏疼一些,何況又身體不好。
他點點頭,正好這會兒,嬿婉辦完了事回來,永璉抬頭讓她坐下歇歇,舉止從容溫和,相當儒雅。
“唉,你這娃娃,是個好苗子,這樣吧,要是你富察家不嫌棄,你便來我家,我教你騎射。”
嬿婉完全在狀況外,正要問什麽富察家,就被永璉在桌子下麵戳了戳手腕。
嬿婉立刻會意,她向來聰慧,便看向那漢子,裝作一臉警惕繼續打探。
“胡說什麽呢,我們家小主子最得夫人疼愛,就算要習武騎射,也得請正經師傅來教。”
那漢子聽了也不惱,爽朗笑聲很是渾厚,街上的人都有些側目看著他。
“小丫頭,膽子倒是挺大;不過你說的有道理,自古拜師也講究個門道,講究師從何處。”
對方從手上摘下一枚戒指,交給了嬿婉;嬿婉小心拿在手上,光看用料就知道價值不菲,上麵還刻著家紋。
“這樣,你隻回去後同你額娘說,烏雅氏有師傅親自登門,教你騎射,你額娘自然會同意的。”
“烏雅氏?”
永璉抓住了關鍵,看向漢子的眼神立刻肅穆起來,完全沒了剛才與他散漫聊天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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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覺得他是誰。”
永璉走在嬿婉前麵,嬿婉跟在他側後方,距離永璉也就一個巴掌遠,方便一把抓住這小子。
“奴婢看,來頭應該不小,畢竟他說了烏雅氏。”
嬿婉將那枚戒指捏在手心,她看不懂上麵的紋樣,也看不懂上麵的滿語;永璉剛剛也看了,隻認出這的確是烏雅氏家紋。
然而那枚戒指上麵的滿語有些模糊了,隻能讀出烏雅,顯然是在手中被摩挲過多次,戒指的主人很是愛惜。
“不過那人還真是奇怪,您說您是富察家最小的孩子,他還就真信了,要是咱倆是騙子,他豈不是虧大了。”
嬿婉在陽光下端詳那枚有些老舊的戒指,永璉倒是笑的散漫,回頭看了一眼那枚戒指。
“我看不見得,也許他是知道什麽呢;畢竟他也說了,他是習武之人。”
“不過,如果他身份沒問題,我還真想去學騎射。”
不知怎麽的,永璉對那個漢子一身武藝有些隱隱的希冀;讀書入朝堂,習武赴沙場,無論哪樣,都是皇子們該做的。
可自己先天的身子不好,即使江太醫最近診脈,說是自己身體已然大好,隻需要再養養。
可皇阿瑪仍然不提,給自己找諳達的事情。
永璉難免有些落寞,偶爾讓嬿婉帶話給額娘,額娘就急得跟什麽似的,生怕他學騎射,學的舊疾複發。
想必皇阿瑪也是這個心思。
隻是溫室裏的嬌花,注定早早枯萎;永璉熟讀聖賢書,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因此眉頭都緊緊皺了起來。
他突然轉道,去了街邊買了帷帽戴在頭上,隔著灰黑色的帽圍看了嬿婉一眼。
“定郡王府腰牌帶了嗎。”
*
嬿婉被這小子七彎八拐帶到富察府側門的時候,腦袋還是懵懵的。
直到永璉直接上去敲門,從門裏出來一個小廝,問了一句你們是誰,有什麽事,嬿婉才回過神來。
永璉回頭,隔著帷帽看著自己,不看他的臉也知道,這小子必定是一臉狡黠看著自己。
門裏的小廝一臉警惕看著他倆,事到如今,嬿婉也算騎虎難下,定了定神,臉上的表情倒像是宮裏出來的嬤嬤,莊肅端正。
她從腰間摸出了腰牌,給小廝看了一眼,對方立刻變了臉色。
“不必多禮,帶我們去見富察夫人,不許張揚。”
小廝點頭,也是辦事辦老了的人,立刻做了個請的手勢,領著二人進去,熟稔地穿過一個又一個回廊和拱門。
他帶的路都是小路,的確沒什麽人,七彎八拐進了一處雅致小院,裏頭種著常青綠植,假山上汩汩落著流水,幽靜得很。
小廝躬身,請嬿婉兩個進去,待二人落座,立刻有小丫鬟上了兩杯龍井。
“二位請稍後,我這就去告訴我們夫人一聲。”
他躬身行禮,隻做常禮,許是拿不準這二人的身份,倒也是恭恭敬敬地退後三步轉身離開。
待到人消失在院子門口,嬿婉才看著永璉,憂心問了一句。
“二阿哥,皇子私訪外戚,這是要治罪的。”
這話倒也沒錯,曆朝曆代,每一任帝王對外戚即使不趕盡殺絕,也是嚴防死守的;生怕權利有任何一點落在女人的手上。
然而永璉搖搖頭,隻注視著門口,似乎是等著那人的出現;沒過一會兒,一身華貴衣袍的中年婦人出現在小院門口。
對方身著華服,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命婦誥命服,她款款而入,一舉一動無不端莊沉穩,舉手投足間與琅嬅十分相似。
嬿婉明了,這就是富察夫人了,因此率先站起來,待婦人近了,立刻躬身行禮。
端莊的婦人走近,笑容很是和藹,臉上的表情竟是也和琅嬅如出一轍。
原來皇後與她母親長得格外相似——嬿婉心裏想著慢慢起身。
對方點點頭,打量著一旁戴著帷帽的少年,永璉則透過帷帽看著她,看著與自己母親格外相似的外祖母,竟是慢慢摘下了帷帽。
富察夫人的表情從探究變得驚愕,接著是欣喜,卻又恭恭敬敬蹲身行禮。
“見過二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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