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在宮道上，和淩雲徹隻是擦肩而過，然而淩雲徹的路過時，眼神停留在嬿婉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身嫩鵝黃色的裙裝，但旁邊的春蟬穿著淺青色宮裝，一個嬌豔鮮嫩，一個端莊持重，就像成對的姐妹。

    但唯獨沒有一個位置是給他留著的，淩雲徹忍不住駐足，想多看看嬿婉的樣子；她如今變了很多，和從前不一樣了。

    四執庫的嬿婉會哭著問自己怎麽辦，會小鳥依人展望未來，更會一口一個雲徹哥哥，嬌俏又可愛。

    可如今的嬿心已經全然褪去了稚氣，眉宇間甚至有不輸宮裏老成大宮女的聰穎，單單看上去就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他都有些懷念從前的嬿婉了，以至於他剛駐足看了一會兒嬿婉，就說了一句你變了。

    其實淩雲徹走過來的時候，三個人都下意識避開；然而嬿婉的眼神還是拂過了淩雲徹，眼裏有些失望，也有些漠然。

    這麽久了，他還是這個德行。

    淩雲徹本以為這句話可以留下嬿婉，讓她多看自己兩眼，然而三個人隻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沒有絲毫停頓地遠去了。

    一陣風拂過，寂靜的宮道上隻有隨風消散的幽香。

    *

    三個人快步回了長春宮，還要一個時辰才到午時，然而已經熱起來了，嬿婉在門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蓮心剛好出來迎接。

    看見熟識的姐妹，幾個人也都笑的真心，匆忙收拾好，蓮心便帶著兩個人進去，瀾翠則去侍弄侍弄花草。

    一進去，外頭的燥熱頓時消散不少；皇後宮裏用的都是又大又結實的冰塊，這會兒正在和綠筠說著話。

    她懷有身孕的肚子隆起，把衣服都撐起了一小片，看起來就格外辛苦；隻是臉上帶著笑，笑容裏有一些嬿婉看不懂的無奈。

    “你們兩個來啦。”

    琅嬅回頭，她今天穿了一身淺藍色宮裝，花紋簡單，隻在暗處用了些華貴的絲線，繡著明豔的牡丹紋。

    嬿婉和春蟬一起行禮，兩個都是機靈的人，嬿婉對上皇後，笑的明豔卻又不失禮數，讓人看著就賞心悅目的很。

    “奴婢給皇後娘娘，純妃娘娘請安，不知道皇後娘娘和純妃娘娘在說話，是奴婢們唐突了。”

    嬿婉說話好聽，人也長得俏麗；身邊的春蟬更是帶著老成持重的端莊可靠，看得琅嬅和綠筠都滿意點頭，很是放心。

    “前兒不久，永璜也過了十四的生辰，隻是本宮那會兒正忙著，沒來得及把另一樣賀禮給永璜，今兒讓你們進宮，也是讓你們把賀禮給永璜帶回去。”

    琅嬅在沒有外人的時候，便喜歡靠著，這樣放鬆的儀態並不多，如果闔宮都在，或者皇上在的話，她就不得不忍著腰疼坐的端正。

    尤其是懷孕後，隨著月份大了，她腰疼的日子越來越多，偶爾還會直不起腰，人也腫的厲害，隻能讓江與彬調理著。

    所幸那時候永璜送上來的方子很多，倒也是足夠撐到生產。

    “前兒皇後娘娘也是事情忙，沒能顧得上永璜這孩子……唉，說到底，都是如懿胡鬧，也不知道皇上怎麽想的。”

    綠筠偶爾也是快人快語的，自從不久前知道如懿進了養心殿，皇上的形象在她心裏就大打折扣了不少。

    琅嬅的眼神飄過去，不輕不重的，像是讚同，又像是別讓綠筠亂說話惹禍上身。

    嬿婉和春蟬對視一眼，都知道前不久發生了什麽；巧的是發生的時候，永璜又不在宮裏，氣的這少年在府裏砸了兩個杯子。

    本來大家都以為皇後要訓斥綠筠一頓，然而皇後隻是撫了撫身上的衣服，眉眼裏也有些疲憊。

    “皇上何其睿智，自然看得明白一切；隻是他看的明白，卻不一定想要按規矩處理。”

    向來維護皇上的皇後突然說了這麽一句，殿裏的自己人都有些麵麵相覷；除了皇後身邊兩個大宮女。

    尤其是蓮心，她的眉眼裏都是遺憾。

    綠筠繞了一圈，也回過味兒來；隻要不涉及朝政江山，皇帝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後宮嬪妃在他眼裏，也不過就是那回事兒。

    譬如皇帝從前最寵愛的慧賢皇貴妃，去了沒多久，皇帝傷心了一陣兒，現在也無事發生了。

    這宮裏最自由的是他，這天下最自由的也是他；皇後就算去坤寧宮祈福，算是壞了規矩，說到底也是情深義重。

    殿裏沉默了一會兒，嬿婉瞧著皇後的眉目有些傷感，便上前一步，朝著皇後福了福，臉上的笑溫婉和氣。

    “皇後娘娘，皇上自然有他的謀算，隻是，若為了男人的謀算，傷了自己的心，那咱們女子，又何必生而為人。”

    說這話有些大逆不道，春蟬知道嬿婉出宮後，膽子變大了很多，但這樣倒反天罡的，春蟬還是第一次見。

    她還沒來得及去扯嬿婉讓她閉嘴，嬿婉又一字一句道：

    “咱們女子，也是要活命，也是要顧好自己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琅嬅忍不住勾唇而笑，綠筠也用帕子捂著嘴輕笑。

    “你這丫頭，出宮後倒是越來越大膽了，曦月到底沒看錯人，隻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不是這麽用的。”

    念到曦月，琅嬅像是釋懷了什麽，朝著嬿婉招招手，讓她過去。

    嬿婉走過去，停在琅嬅麵前，被琅嬅溫柔牽著手，仔仔細細打量已經十六歲的麵容。

    “你還記得皇貴妃當時說的話嗎，她說你的名字叫嬿婉，極好。”

    嬿婉點點頭，眉眼也稍稍垂著。

    “記得，皇貴妃說，‘願得展嬿婉，我友之朔方’。”

    女孩對上琅嬅的目光，本來下意識要躲開，然而女人漆黑的瞳孔染著堅毅，稍稍握緊了嬿婉的手心。

    “你記得就好，這也是本宮對你的期許，嬿婉，希望你能永遠記得這句話，也能永遠記得，不要為了男人的謀算，傷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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