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連環計(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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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身體早就被掏空,力氣不大,可刀鋒利。

    每一刀,都見了血。

    三人的骨子裏都有對皇權的服從和敬畏,可性命之危,也讓他們在刀揮到麵前時本能的避開了要害。

    紅蓮那一刀落在了背上,蒙東那一刀落在了手臂上,而章續之那一刀,落在了腿上。

    夏日衣裳薄,很快有血流出來,但是從流血的速度判定,傷口不深。

    皇帝還要繼續揮刀時,三人俱是連滾帶爬的往門外跑,屋裏太狹窄了,他們是真怕死在這裏。

    王覺適時的扶住皇上,邊勸著‘皇上息怒’邊扶著他出門繼續追殺。

    此時的院子裏跪了一地的人,就像在上朝一樣,文官在左,武將在右,跪得分明。

    皇上的去向和安危是最重要的事,知道他去了何處,誰會不往前湊,說不定就入了皇上的眼呢?

    這是臣子的生存之道,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對。

    可今天他們很後悔!無比後悔!

    這樣的皇室秘辛是他們能聽的嗎?

    在院外官階不夠沒進得來的,已經有人在偷偷往後撤了。

    皇帝頤指氣使一輩子,一看到這麽多人也想起來了,這事哪裏用得著他動手,當即下令:“把那幾個狗東西抓起來!”

    袁浩和何興傑就等著這句話,兩人當即暴起,目標明確各自按住一個。

    至於貴妃,她有再大的罪也輪不到他們上手。

    “皇上,臣妾冤枉啊!”

    貴妃心裏也慌,可越是這樣的情況下她知道越不能亂,孩子是誰的哪是別人能說了算,更何況旭兒長得像她,誰也不能從他的長相去認定誰是他爹!

    很荒唐,但眼下,這一點正是她的幸事。

    皇帝這會是真的氣瘋了!

    計旭是他唯一僅剩的血脈,唯一!

    之前雖說血脈存疑,他也懷疑,也遷怒,並且發作了章相國,可他心裏並沒有真的認為那不是自己的兒子。

    在皇室之中,圍繞子嗣發生的齷齪事罄竹難書,指鹿為馬,狸貓換太子等等手段一點也不新鮮。紅口白牙幾句話,說不是他的孩子就能不是了?貴妃的起居注能是假的?

    而今日的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沒給他!

    貴妃明明白白的和另一個男人訴著衷腸,說那是他們的孩子!

    她親口承認的!

    現在,她卻說是冤枉了她!

    皇帝的呼吸聲一聲重過一聲,他想殺光所有人,他想剝了貴妃的皮,可……

    旭兒是他唯一的血脈,他現在膝下隻剩這麽一個皇兒了,若是繼續追究下去……

    皇帝赤著雙眼,眼神從左掃到右。

    這些人聽到了多少?是不是都知道他竟然連一個自己的血脈都沒有了?

    要是把這裏的人都殺了……

    不,不能。

    惡念剛起,皇帝就先把自己勸住了。這院子裏是半個朝堂,且是位高權重的那一半,他要是敢這麽做,這些人就敢反了他!

    不行,不能動。

    可,他的太子呢?!

    皇帝看向貴妃,眼神粹著毒,陰冷如毒蛇。

    堂堂一國之君,他的太子呢?他的血脈呢?

    要是連血脈都沒有……

    皇帝越想越恨,拿著刀就朝朱淩砍去!

    朱淩被死死按在地上,任他自忖聰明絕頂,此時也不知要如何自救。

    眼看著那刀就要落在脖子上,他下意識的閉上眼睛,永親王及時出聲:“攔住皇上。”

    按著朱淩的袁浩離皇上最近,他也知道朱淩這會死不得,可為臣多年,他更知道這時候的皇上攔不得。

    腦子裏念頭轉得飛快,他用肩膀接住了皇上這一刀。

    這個位置,不致命。

    眼下不會因此得罪皇上,之後新君論功行賞,還得多算他點功勞。

    是的,剛才那一瞬間他已經想到了新君。

    他相信不止是他,這裏裏外外的人在知道四皇子不是皇室血脈後,都想到了安殿下。

    皇上沒有了皇子,那先皇的皇子便是最名正言順的儲君。

    那位姑娘在背後推動,暗中布下這天羅地網,終於讓事情如願走到了這一步。

    對於那位始終隱身在人後的姑娘,他越來越佩服了。

    不說以往,隻說要促成今天這個局麵,就不知她花了多少心思才讓事情這麽水到渠成。

    肩膀疼得厲害,可袁浩卻覺得興奮極了。

    這一刀挨得值,讓他進得也退得。

    “袁浩,你敢攔朕?!”

    皇帝這會完全失去了理智,麵目猙獰的抽出刀推開人,一定要殺了朱淩泄恨。

    “皇上,該回宮了。”

    永親王上前來握住皇上的手腕,從他手中奪了刀。

    雖然年長了皇帝二十歲,可永親王自小練武,底子還在,被**掏空了身體的皇帝哪是他的對手。

    皇帝一腔恨意無處可去,這會把攔他的皇叔也恨上了,眼裏都帶著惡意:“別以為朕叫你一聲皇叔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敢攔朕,朕連你一起殺!”

    永親王神情不變,語調也一如從前:“皇上要殺誰都請先回宮,在宮外鬧出太大動靜於您不利,恐生動蕩。”

    連呼吸聲都放輕了的臣子早被朝會訓出來了,這會便齊聲道:“恭請皇上回宮。”

    皇帝氣昏的腦子清醒了些許,想起來這裏是在宮外,若是把動靜鬧大了,把這事傳開了去,那丟臉的不還是他?

    一想到滿京城都傳他被貴妃戴了綠帽子,替別人養了十幾年的兒子,皇帝就覺得眼前發黑!

    他要剝了貴妃的皮!抽她的筋!還要敲碎她的骨頭!

    他要親自一刀一刀的淩遲了朱淩!

    他要留章續之的命到最後,讓他親眼看著章家人在他麵前放幹了血,氣息從有到無!

    這麽想著,皇帝恨不得現在就殺個人見見血!他一定會讓他們知道,什麽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覺!”

    王覺上前:“臣在。”

    “查抄相國府!緝拿所有人下獄!”皇帝看向章續之,惡意翻湧:“對著名冊一個個勾選,隻要還在喘氣的,一個都別落下。”

    “是。”

    這個結果所有人都不意外,包括章續之,在皇上踏入這裏那一刻起,結局就已經定了。

    他隻是恨!

    章續之看向不遠處的女人,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

    他並不是個好哄好騙的毛頭小子,兩人相識是在同鄉會。

    他祖籍五豐縣,會試在即,五豐縣的學子齊聚京城,同鄉會在此時會對那些家境貧寒的學子提供一些幫助。

    當然,這就是一種提前示好,真要成了進士,有這交情在,天然就比其他人更親近。

    那次他忙完了順便過去一趟,在外邊看到一個姑娘背著個包袱在那躊躇不前。

    會來到這裏的怎麽也和同鄉脫不開關係,而且她也實在是長得好,就算風塵仆仆也難掩其好顏色,他便上前問了幾句。

    於是知道了她來自太平縣,祖籍卻也在五豐縣,來此是為了找一個叫朱淩的人。

    他進去後幫忙問了問,告訴她沒有這個人。

    她雖然看起來有點慌,但還是向他道了謝離開。

    他自然也沒有留人,有點腦子的都不會去沾來曆不明的女人。

    沒想到後來他過去又見著了,還是來問朱淩有沒有到的,他便猜著多半是來找未婚夫,或者夫君的。

    第三次見麵是在街上,她做了不算成功的偽裝扮成男人,擺了個攤子給人寫信。

    攤子前圍了不少人,且都是男人,有的直接圍到了她身邊,都不用多想他就知道,怕是都看出來這是個女人了。

    既然是同鄉,他便過去給她解了圍,並多嘴問了一句找到朱淩沒有。

    她說明明他的先生說他來京城了,卻不知為何沒有來。

    他讚她字寫得不錯,一看就是下過苦功的,順嘴又問她為何不回家,那朱淩說不定是回去了,提醒她女子獨身在外太過危險。

    她說,她來京城前先去了朱淩家中,得知他在外求學,便又去了他求學的書院,之後來了京城。

    當時他怎麽回的?對,他打趣說這未婚夫有些難找。

    她卻說不是未婚夫,隻是一個鄰居哥哥,小的時候兩方父母倒是有過笑談,不過後來她隨家人搬家了,這事就沒了後續。

    他覺得奇怪,既然沒有婚約,為何還千裏迢迢找來。追問之下知道了她家中大火,除了她都沒活下來,如今無人可依,就想找到朱淩這個小時候說過要娶她的人,是不是願意把這話當真,沒想到找了一圈都沒見到人。

    當時他就覺得,如果見著人,那朱淩肯定是願意把那話當真的。

    很難有男人能拒絕美人,而且看她舉止有度,對他還有提防之意,完全沒有要攀附的意思,就更高看她兩分,不過他警惕心還在。

    知道她仍打算在京城等人就給她找了一份安全的活計先安置著,然後派人去太平縣和五豐縣查實她說的都是真的,之後才花了些心思把人留在身邊。

    那是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這麽用心,被拒絕了兩回還是沒有放棄,最終抱得美人歸。

    原以為這也是一樁美事,可沒想到皇上會突然過來,然後一眼看上了她。

    那時候的皇帝把一切都捋順了,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如果他說這是自己的妾室,一定不會勉強。

    是古盈盈和他說,這麽說的話皇上肯定不會把他怎麽樣,可要是因此得了皇上厭棄,他在朝中怎麽辦?

    對官員來說,沒有比被皇上厭棄更可怕的事,他當時不過是個五品,當然也怕。

    鬼使神差的,他說這是他的遠親,家中出了變故來京城投奔他。

    沒想到皇上還真把人放心上了,下旨將人召入宮中,而他,則趕緊派人回五豐縣部署,將兩人的遠親身份坐實。

    章家,也就成了朱盈盈的娘家,一年總能出宮省親幾回。

    被她告知有了身孕,孩子是他的時,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畢竟她非常得寵。

    她卻告知自己,她並不喜皇上近身,所以挑選來她身邊的宮女個個都是美人,就連內侍都是好顏色,所以皇上確實常去她那裏,卻並非在她床上。

    她說,她的心裏隻有他。

    她說,她隻想有他的孩子。

    她說,她一定會讓他平步青雲,位極人臣。

    後來孩子出生,算著日期,差不多就是她回章家省親那時候。

    甚至在朱淩真來了京城時,她當著朱淩的麵說心裏隻有他章續之,之後更是做到了她承諾的,讓他成為了位極人臣的章相國,而朱淩,做著沒什麽實權的散官,還在五品打轉。

    所以就算他不喜歡朱淩,也忍了他。

    後來她帶孩子回家省親,每次孩子都非常黏他,他瞧著,不知怎麽越看越覺得像自己。他們還有相同的一些小習慣,喜歡吃的東西一樣,不喜歡吃的也一樣,自然而然的,他再沒有了懷疑。

    可他沒想到,看起來並沒有多少接觸的那兩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而他,則是個從一開始就被算計的冤大頭,費盡心血替別人養孩子,最終賠上全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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