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患者揉了揉還有些發麻的胳膊，朝集市另一個方向努了努嘴，臉上帶著點後怕和鄙夷：
    “喏，就那邊。”
    “之前我們難受得快死的時候，有個穿得跟烏鴉似的老家夥，在人群裏嘀嘀咕咕。”
    “說什麽‘這哪是什麽病，分明是黃金裔的傲慢惹怒了天穹，降下的神罰’！還說咱們普通人就不該靠近黃金裔，沾染了不祥……”
    話音未落，風堇的目光已經看向他所指的方向。
    在集市區相對空曠、靠近一堵殘破石牆的角落裏，聚集著一小群人。
    他們大多麵色驚惶，眼神猶疑，顯然也是剛剛經曆過中毒折磨或者擔心染上的人。
    而在他們中間，站著一個身影。
    那人穿著一身寬大的、沒有任何紋飾的漆黑長袍，連帽深深拉下，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個線條冷硬、異常蒼白的下頜和薄薄的、毫無血色的嘴唇。
    他的身形並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僂，但站在那裏，卻仿佛一塊投入喧囂中的、吸光的磁石，散發著一種格格不入的沉靜與陰冷。
    “清洗者？”風堇詫異。
    能夠在這種時候還出來誹謗黃金裔的人，除了凱妮斯那群反對派，風堇是真想不出還有誰。
    當初這個資深元老身受重傷，昏光庭院的醫師將其救治，是想從她嘴裏套出更多的情報。
    可沒料想讓這個邪惡的家夥跑了。
    風堇與黑袍人的視線對上。
    “那邊的先生…你究竟是誰？！”風堇大聲質問。
    “肆意散播有關於黃金裔的謠言，可是會讓英雄們寒心的。”
    見風堇察覺了自己的存在，黑袍人雙手懷抱，看上去很是淡定的開口。
    那是一種沙啞、幹澀，如同砂紙摩擦岩石的嗓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的腔調：
    “人子們…看看你們的皮膚吧。看看那蠕動的斑塊，那潰爛的膿液……這是尋常的毒嗎？”
    “不！這是來自被玷汙的蒼穹的詛咒！是那些自詡為黃金裔的存在，他們妄圖掌控天象，違逆自然的法則，才引來了這滅頂之災！”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淬毒，鑽進那些本就惶恐不安的民眾心裏。
    有人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剛剛被風堇治愈、還殘留著淡淡紅痕的皮膚，眼神中的感激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懷疑和恐懼。
    看到這一幕，風堇的心不由提了起來。
    他們又在煽動民眾……
    果然就該如顏歡所說，早早的將這些人徹底根除。
    現在局勢才剛剛緩解，元老院的反對派就又跳了出來。
    風堇的口才並不怎麽樣，與這些年老成精的元老們辯論，根本就占不到便宜，甚至還會落入他們的陷阱。
    “衛士們，拜托你們了。”她看向身邊的守衛，當即做出決定。
    反對派那詭辯的能力，就連阿格萊雅大人和白厄也要落入下風。
    風堇不覺得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能夠與其辯論並爭得公民們支持。
    “明白，風堇姑娘，交給我們吧。您可得少說話…別著了他們的道！”
    聖城衛士與他們打過許多交道，自然明白對方的手段。
    在這種時刻，直接動用武力讓他們強行閉嘴，才是最優方案。
    “嘖，你們怎麽不按套路出牌？！”
    見風堇直接讓衛士們包圍過來，黑袍人頓時懵了。
    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根據資料應該是黃金裔當中最善良的人，怎麽行事如此霸道！
    在這種情況下再想逃跑，已經來不及了。
    他強裝鎮定，蔑視的對那些衝過來的衛士說：
    “你們封得住我們嘴，但能減少公民們的痛苦嗎？！”
    “逐火之旅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局。看看啊…現在十二顆火種已經齊聚奧赫瑪了，但黑潮還是在外麵虎視眈眈！”
    “以及這忽然出現的疾病，分明就是錯誤道路的真實寫照！”
    “黃金裔可以輪回複生，但苦的可是我們這些普通人！我們痛苦掙紮，成為他們的墊腳石，這樣真的對嗎？！”
    “住口，把他嘴堵上！”衛士們強行將黑袍人摁倒，一把將兜帽掀開，露出真容。
    “哼，果然是你們…凱妮斯的走狗！”體格健壯的衛士露出鄙夷之色。
    “殺害阿格萊雅大人的仇，我們還沒報呢！有什麽想說的，就留到囚牢裏吧！”
    就在幾名衛士將凱妮斯手下押走之時，忽的有人站了出來，對囚犯問：
    “黃金裔……”
    抱著孩子的婦人低聲啜泣：
    “他們…他們真的給我們帶來了厄運嗎？我的孩子剛才也……”
    “住口！”旁邊一個剛被風堇治好的壯漢怒喝一聲，但底氣明顯有些不足，“是風堇大人救了我們！”
    聞言，被押走的黑袍傳教士不由一愣，旋即露出微笑。
    公民不是黃金裔，他們永遠不會站在黃金裔的立場上思考問題。
    隻要強調英雄與凡人間的差異，就能將其輕易分化。
    “暫時的緩解，不過是飲鴆止渴！”又一名黑袍人跳了出來。
    他站到高處，在衛士們的圍追堵截中抓緊時間喊道：
    “黃金裔的力量，本身就是災禍的根源！”
    “他們每一次動用神力，都在加深這片土地的傷痕，都在累積蒼穹的怒火！”
    “你們以為治愈就是恩賜？不，那是標記！是下一次詛咒降臨的標記！”
    他微微抬起一隻藏在黑袍下的手，那手同樣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手指枯瘦細長。
    他的指尖指向天空，指向那陽光明媚的天穹，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狂熱的、預言般的腔調：
    “唯有摒棄對黃金裔的信仰！唯有遠離那些帶來災禍的黃金血脈！唯有回歸最原始的敬畏，向真正的、未被玷汙的泰坦祈禱懺悔！才能平息這憤怒，才能獲得真正的救贖！”
    “泰坦創造了我們，創造了世界，可黃金裔卻將其弑殺！”
    “這是一條錯誤的道路，十二位泰坦紛紛隕落，災厄與詛咒是對我們的懲罰！”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魔咒，讓聚集在他周圍的民眾臉色更加蒼白，眼神中的動搖和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