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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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女家國!
    24
    阿六添油加醋地稟報了事情經過,向發怒起“讓他跑了?!一群廢物!我他媽養你們幹什麽!”
    阿六還想著,是不是能邀點兒功、請點兒賞,他道“三爺,弟兄們沒找到他人,可我們把他家燒了!”
    向發脫下鞋,狠狠甩到阿六頭上,罵道“你他媽沒長腦子啊!人跑了,你燒了他房子,以後上哪兒找他去!王八蛋!養你十幾年,還不如養條狗!狗能搖尾巴,你他媽能幹什麽?”
    阿六撿鞋,哈腰湊到向發腳前,要給向發穿鞋,向發氣頭上,一腳踹倒阿六,阿六順勢跪到地上,哭喪個臉,道“三爺,我沒長腦子,您要打要罰,我都認了”,磕頭如搗蒜。
    向發不耐煩地揮揮手,道“行行行行了,起來吧”
    阿六起來,心裏琢磨,自從跟了三爺,這招百試百靈,好使!
    在向發眼裏,這些煩心事兒,煩歸煩,可為煩心事去操心,就沒有必要了,他有他的準則,人生在世,不要被煩心事絆到,及時行樂最重要,快樂才是生活的主調!而所有這些煩心事兒,去趟醉仙樓,心裏就都利索了。
    向發去了醉仙樓,可這天,就該他事事不順心。
    雲媽麵露難色,道“三爺,辰兒今天……被包了,不如您再換個?咱這兒漂亮姑娘那麽多呢,您隨便挑!”
    向發瞪眼道“誰啊!我加錢,叫他滾”
    雲媽輕歎口氣,為難道“三爺,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兒,這位客人來頭可有點大,我們做小生意的,實在惹不起”
    向發冷森森地眯起眼,道“奇他媽怪了,能有多大,你告訴我”
    “按我們這行規矩,是不能說,也就是三爺您,我透點兒就透點兒,您也別再往下問”雲媽捂嘴悄聲道“這位爺是國民軍裏一個將領,三爺,您全當體諒我們不易,咱今天換一個姑娘?”
    向發不耐煩道“你不要跟我賣關子,我段三什麽人沒見過,將軍又能怎麽樣,他姓甚名誰?”
    雲媽搖頭笑笑,道“反正官兒不小,三爺,多一句我都不能再說了,您就甭問了”
    向發深知妓院這幫人,男男女女老鴇子,整天在這種做人肉生意的地方,也能講信義?她說出這種話,根本不是在跟你講原則,而是因為你的好處沒到,你的籌碼不夠。
    向發掏出一千銀票塞給雲媽,道“我就是好奇”
    雲媽攤攤手,道“三爺,我真不忍心駁您的麵子,可您這不是把刀架我脖子上了嗎?您真要逼我上梁山啊?”
    向發道“有這種好刀,你也給我架一把,我就是叫你給我開開眼界還不行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
    醉仙樓這樣高規格的風月場所,接待的都是達官顯貴、上層名流,所以,雲媽作為鴇母,各行各路、大道小道的消息,就是要比一般人知道的多。發自內心地講,雲媽對此頗有些得意,有人花錢來打聽,除去能發筆小財之外,還有了抖落“本領”的機會,她能不高興嗎?可雲媽不能把高興露出來,這種事兒,得自己偷著樂。
    她佯作無奈,道“三爺,遠了不說,就說察哈爾,也就是三爺您,能讓我破這個例!”,她俯身貼耳,悄聲道“是石友三”,石友三,國民軍將領,早年在馮玉祥與閻錫山兩派來回倒戈。
    向發這個人,除了他爹媽、他大哥、他二哥,剩下的,誰都不放在眼裏,不就是個來回倒戈的石友三嗎,算什麽東西,也敢跟三爺搶女人?石友三你不走運,正碰上三爺今天心情不好!向發臉色陰沉,紈絝子弟的本相一點點展露出來。
    雲媽擔心道“三爺……您這模樣,我看著害怕,您……您這是……”話音未落,向發“噌”地起身,連個招呼都沒打,徑自往外走了。
    醉仙樓入夜,正是嫖客和妓女狎昵無間的曖昧之時,多少人已經情欲難抑,正準備幽度春宵,突然間,窗外“啪!”的一聲槍響,劃破了寂靜的夜空,而後零星傳來幾聲回響,又隱約聽到幾聲淒厲的慘叫、妓女的尖叫,有些認為自己命金貴的嫖客,生怕出亂子禍及自己,一聽槍響,就已經忙不擇衣、慌不擇路了,還有些膽兒大的,隻是停下動作,趴在妓女身上饒有興味地聽熱鬧。
    半夜,漢生偷偷膩在靈璵房間裏,兩人已陷入熱戀中,親親抱抱的。
    這時,漢生步步為營,靈璵也不是等閑之輩,她稍感覺不對,就牢牢拿住漢生的手,扔開。
    漢生小聲問道“為什麽不能摸一下?”
    靈璵望著漢生,像看一個犯錯的小孩兒一樣,道“你別那麽幼稚,不能摸就是不能摸!”
    漢生道“公平起見,我的也給你摸嘛”
    靈璵雙手用力往外,道“不行!”
    靈璵彎腰抱住身子,“咯咯”直笑。
    兩人笑了一陣,漸漸不笑了,屋子靜靜的,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漢生抓著靈璵的手,輕輕撫摸,悄聲問道“要不咱們倆試試?”
    靈璵紅著臉,側腦袋看漢生,小聲問道“試試什麽?”
    漢生道“就我之前跟你說過的……”
    靈璵驟然變色,道“當然不行!”
    漢生道“為什麽?”
    靈璵臉飛紅雲,道“那肯定要結婚之後才行的!”
    漢生道“我又不是不娶你”
    靈璵硬生生道“那也不行!等你娶了再說吧”
    漢生道“那我也沒見過公豬娶母豬,人家也沒結婚,不是照樣做嘛”
    靈璵半是氣半是羞,道“你去找母豬吧!”
    漢生退而求其次,道“不行就不行嘛,那摸摸總行了吧”他沒皮沒臉地湊上來。
    靈璵伸手扇了漢生一耳光,道“下流!”
    向榮觀察了漢生好多好多天,他發現,漢生前段時間,經常不在,估計是向發帶著胡混呢,向榮的警惕心漸漸放鬆,這個老三,用不正經的招兒,把正經事兒辦了,哎,也挺好,懶得管了,混就混吧,隻要別禍禍靈璵就行。
    可最近一段時間,向榮察覺出異常,漢生又經常往靈璵屋裏跑了!而且,聽傭人說,他還買這買那不停往靈璵屋裏提,更蹊蹺的是!不同以往一樣嘻嘻哈哈鬧鬧騰騰,漢生隻要一進了靈璵屋,就幾乎不出什麽聲音了!不行!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要出事!
    夜裏,向榮走到漢生屋門口,敲敲門,沒聲!他心裏“咯噔”一下,他倒情願自己是瞎起疑心,他又到漢民屋門口,敲敲門,漢民開門出來,道“姑父,是您啊”
    向榮裝作漫不經心,問道“漢民啊,學習呢?”
    漢民點點頭,道“嗯,看會兒書”
    向榮問道“漢生沒在你這兒?”
    漢民搖搖頭,道“沒在”
    向榮幹笑兩聲,道“噢,哈哈,沒事兒,我就瞎溜達溜達,你忙吧”
    漢民一關上門,向榮就像要起飛的公雞似地,疾步衝向靈璵的房間,到了門口,又像個賊一樣伏低身子,躡手躡腳來到靈璵窗下,他早就把自己一個堂堂資本家的身份拋之腦後了,儼然一個聽牆根兒的小廝兒,向榮側耳一聽,糟了!這個混賬小子果然在這兒!一個不留神,就讓他鑽了空子!大意了啊!大意了啊!
    向榮窩著身子偷聽了一會兒,他越聽,就越心驚肉跳,越聽,就越羞臊難當,直到他聽見靈璵喊——“下流!”,他臉色大變,急急起身,抬手砸門。
    門一響,靈璵魂飛魄散,像被漁網兜住的小魚,徹底慌了手腳,漢生忙安撫靈璵道“別怕別怕,我藏床底下,你當我不在!”,靈璵仿佛這才有了主心骨,大大呼吸幾口,盡力讓自己平靜。
    向榮叫道“靈璵,你出來”
    靈璵開個門縫,露出半個小腦袋,聲音有點慌亂,道“大爺……您,有事兒啊?”這話一出口,誰聽都明白了,她才是有事的那個!
    向榮一把推開門,闖進去,四下張望,氣道“那個渾小子呢!哪兒去了!”靈璵心已經跳到嗓子眼兒上,她捂起紅紅的臉,想找地縫兒鑽進去。
    漢生從床底下鑽出來,嘿嘿一笑,道“姑父……”
    向榮壓著聲音,低吼道“你們才多大!不知道羞臊!你不怕人家戳著你後背指指點點,說三道四,我還怕呢!”
    漢生指天道“姑父,我對靈璵的心,日月可鑒,我一定會娶她的”,靈璵手指間悄悄分開一個縫,激動地望著漢生。
    向榮瞪眼,道“那也得合乎禮儀,名正言順呀!就衝你這瞞著大人偷偷摸摸的!你別想娶靈璵!”
    漢生馬上問道“那我怎麽樣才能娶她?”靈璵心中又是一動,她忽然不覺得羞了,慢慢把捂臉的手放了下來,這時候,她真正從心裏覺得,嫁給漢生好像成了名正言順的事兒,有什麽可怕的。
    向榮氣呼呼道“已經走了錯道兒了,怎麽樣都沒用!門兒都沒有!”
    漢生急道“走了錯道兒我再走回來就行了”,靈璵小聲道“就是啊”,向榮轉頭喝道“閉嘴!”
    靈璵被嚇了一跳,“嗚”的一聲,噘嘴哭了起來。
    向榮氣得直搖頭,恨歎道“哎……世道亂了!徹底亂了!小子是這樣的小子,閨女是這樣的閨女,完了,完了,沒有綱常了,這哪還有個家的樣子!要氣死我!哭什麽!睡覺!漢生回你屋去!明天我再好好跟你們算賬!”
    漢生偷偷看了眼靈璵,頗不情願地跟著向榮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