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千裏馳援(10)李占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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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9我在滇緬成為亞洲之王!
官渡口、巴東。
碼頭上堆滿了各種船隻。
張七見到了李占春。
比想象中要年輕一些,估計還不到四十歲,身材中等,挺拔剽悍。
“我也是陝西人”
見到張七後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像,真像”
這是他的第二句話。
張七相信自己的威名早已經傳到清國各地,也傳到了幾乎所有清軍將領耳裏,傳到降將那裏更多,對於他們來說,無外乎兩種,一種是希望聽到的都是明軍一路潰敗直至徹底覆滅的消息,這就為自己的投降有了“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潛台詞。
當然了,也並不是所有的降將都是這樣,也有以義軍或明軍的身份奮戰了二十年,雖然最後因為實在打不過而投降的,但心裏未嚐沒有隱藏著那麽一絲盼望明軍突然出現轉機的心境。
張七就是那個消息。
還是一個勁爆的消息。
相信清廷在盡量掩蓋李國英、鄭蛟麟、吳三桂、多尼、羅可鐸等人的失敗消息,但顯然紙是包不住火的——為何在最近三年不攻打雲南,而是在川東鄂西大山裏轉悠?
難道李來亨等人比朱由榔、李定國更重要?
顯然不是的,非不為,實不能也。
對於清廷來說,雲南才是心腹大患,川東鄂西不過是纖芥之疾。
畢竟,那裏是一個省,而川東鄂西隻不過是七八個縣而已。
最關鍵的還是雲南靠著邊境,人家隨時就能跑到國外,而川東鄂西隻要封鎖住長江,再從北、東、西三路圍攻,那就是插翅難飛了。
故此,像李占春這種勉強投降了清廷,但又不願意為官者內心裏關注張七這樣的人物橫空出世該有多強烈?
清廷最近才得到他願意出山的承諾,難道這裏麵就沒有別的東西?
“我的家眷並不在石柱,而就在巴東”
他的第三句話讓張七有些目瞪口呆。
“這件事清廷也知道,不過也是張勇從貴州調到這裏時才知道的,於是他們也沒驚動我,讓張勇鎮守巴東,順便監視我的家屬”
“而我也不得不主動出來做官”
“那在石柱的消息是誰傳出來的?”
“也是我,不過那並不是我的家屬,石柱宣撫司上一任宣撫使、總兵是秦良玉,她的兒媳叫張鳳儀,山西人,義軍過境山西時全家被擄到一個叫四天王的義軍隊伍裏”
“四天王叫李養純,後來投降了明廷,搖身一變成了明軍”
“而我,就是李養純的兒子”
張七內心極為震撼,想不到李占春竟然還有這麽一段經曆。
“當時我隻有十歲,原本以為加入了明軍會好過一些,沒想到沒多久明軍大敗,我們不得已又加入到了闖王的部隊,當然了,我父親與闖王有些過節,驚懼之下,連夜帶著少量人馬投靠了八大王”
“八大王第一次進入四川時因為敗於左良玉之手,將不少部隊都留了下來,我父親那一部就是其中之一,不幸的是,我父親沒多久就病勢了”
“當時留下來的除了我們,最大的兩部是搖天動和黃龍,後來就被明廷稱呼為搖黃十三家,本是八大王不得已留下來的,當然了,也有不少是主動願意留下來的”
“他們厭倦了東奔西逃,而川東鄂西的無盡大山正好為他們了上好的躲藏之處”
“故此,當八大王再次進入四川時,這些人並不感冒,還時不時地出兵襲擾,但終究不是他們的對手,再次遭到削弱,最後分散成一股股小賊,往往一條河、一座山就有一股人馬”
“當時我的身邊還有些人,於大海就是其中之一,由於附近人口死的死、逃的逃,這些人又不願自己種地,到哪裏覓食?”
“最後便向大城,諸如閬中、達州等地靠近,與大山相比,在江上討生活就容易得多,人再多也沒有魚多,何況江邊的地也比山上肥沃,種起地來收獲也大得多,願意種地的人頓時多了一些”
張七暗忖“這廝說這些做什麽?難道是想說明他與於大海從小一起長大,於大海雖然真的投降了,但也不願兄弟相殘?那說張家的事又是什麽意思?對了,多半是張家的人一直在他手裏”
“自己隱居之時將其送還石柱馬家,並對外宣稱是自己的家屬,也算是掩人耳目,畢竟那時馬家也投降了”
李占春背著手站在碼頭,任憑凜冽的江風肆虐著他的頭部,他的頭上光溜溜的,顯然是剛剛才將腦後的金錢鼠尾剃掉。
張七此時還有一頂纏棕大帽遮護,並沒有感覺到寒風的凜冽。
“不錯”
李占春突然轉過身來。
“我當時確實是將張家的人送到了石柱,對外宣稱是自己的家眷,並讓馬家幫我保密,一直以來,我對張家還是不錯的,想必馬萬春能幫這個忙”
“但我還是低估了馬家,何況張家也是被我家擄走的,在他們眼裏,送還石柱是本分,不送則是仇敵”
“石柱馬家,自從秦良玉、馬祥麟母子二人離世後便一蹶不振,馬萬春、馬萬年兄弟都是庸人,哪裏能為我保守秘密,很快就被清廷偵知了”
張七問道“你將家屬安置在巴東的事想必也有人知道吧”
李占春點點頭,“那是自然,王爺聰慧,想必已經猜出此人是誰了”
張七心裏一動,“於大海?”
“不錯,於大海是重慶府總兵,還管轄重慶到宜昌一帶的水路,以前的巴東守備也是他的人,讓他知道這個秘密也沒什麽,何況我的家眷也需要人護衛”
“後來於大海被調到了香溪口參與圍剿臨國公等,張勇入駐了巴東,很快就被他偵知了,於是我就不得不出山了”
張七依舊沒有抓住重點。
“這麽說於大海屢次敗於我軍,但隨著我軍不經意攻占巴東縣城,此後他與我軍作戰就是虛與委蛇了?”
“那是自然,我與他都是曾公麾下的水師大將,豈能犯下將紅夷大炮放在船上的致命錯誤?表麵上看起來是他為了對付貴部的火器而為,實際上是自殺之舉”
“這些都不是最關鍵的,我雖然將家眷托給了於大海,但之後已經遁入佛門,對於他們的命運並不十分關心,芸芸眾生,各有各的歸宿,若是遭遇不測那也是他們必須經曆的劫難”
“這麽說你並不是因為家眷才出山,也不是因為家眷才反正歸來?”
“自然有一些,但不是最關鍵的”
“因為我?”
“也不全是”
“哦?”
李占春盯著張七看了許久,看的他不禁有些發毛了。
“唉”
李占春又是一陣長歎,然後又轉向了大江。
“八大王第一次入川時留下來好多人,我剛才說過了,有的是故意留下來的,比如不聽話的,有的是不得已而為之,比如重傷員”
“四天王所部顯然是故意留下來的,我父親與八大王也不對付,而也有不得已留下來的”
張七似乎明白了一些,心情禁不住也有些激動。
“八大王與左良玉的瑪瑙山一戰死傷慘重,他當時手下有十八個義子,都是驍勇善戰之輩,號稱十八騎,那一戰就死了十個,重傷了一個”
“重傷的那人就安置在我部,雖然我父與八大王不和,但我與此人卻是關係甚好,不瞞王爺,我的一身武藝就是他傳授的,他比我大五歲,不過也隻有十五歲,但已經是八大王所部孩兒營的大統領”
張七也是一陣歎息,接下來的故事不用他說下去也猜到了。
“李將軍,你不用說了,此人是不是叫張定國,八大王的義子之一,後來沒有留在川東,而是獨自東去追趕八大王的大隊去了?”
李占春點點頭,“沒想到王爺一下便猜到了”
“還有呢?”
“王爺,自從您幾次大敗清狗後,清廷自然會翻箱倒櫃探查你的訊息,比如父母是誰,哪裏出生,最後終於得到了消息”
張七頓時心裏一緊。
“馬得功?”
李占春點點頭,“是馬得功手下一個伺候了他多年的小廝透露出來的,此人因為犯錯被馬得功驅逐出家門,便懷恨在心,向福州知府衙門稟報了此事”
張七歎道“這麽說馬得功也知道了我是誰?”
“是的,不過王爺放心,馬得功在福建的勢力頗大,在攻擊鄭成功時又繳獲了大量的財物,很快就將此事壓下去了”
“並將那小廝暗中殺死,不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終究還是被清廷得知了,於是馬上就要將他調到浙江,與浙江提督田雄對調”
“以前,台灣的鄭成功屢次進攻閩浙一帶,也隻有馬得功、田雄兩人扛得住,故此這兩人在浙江、福建的地位穩如泰山”
“但由於鄭成功前不久死了,清廷頓時看到了機會,加上”
他看了看張七,最後還是沒將“你母親”三字說出來。
“便決定調換,可惜此時田雄也得了重病,這兩人在清廷看來是對付台灣鄭家的巨擘,田雄一病,調換的事便耽擱下來了”
“加上川東戰事大起,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張七不禁有些好奇,“這些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