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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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衝動,七世不祥!
    挨著我的紫輝渾身一僵,我卻來不及管他僵還是不僵,推開了他便邁步跑到師父身邊。看見師父肩頭皮開肉綻的傷口,我一時竟不知自己應該做怎樣的動作說怎樣的話。
    “嚇傻了麽?”師父臉色蒼白,但語氣卻與平時沒什麽區別,“你下次再亂跑試試。”他一拂衣袖轉身走,心裏定還是有火氣沒發得出來。
    我拽了他的右手,害怕得直顫“師父……傷,痛不痛……”
    “死不了。”他冷冷道,“哼,你現在倒是認我這師父了。我不讓你吃人參燉雞,你跑出來可有找到小雞燉蘑菇?”
    我乖乖認錯“師父,我錯了,再也不亂跑了。”我心裏害怕,聲音忍不住抖了起來,“你不要生氣……不要不要我。”
    一聽這話師父扭過頭來斜著眼看我,聲音有些奇怪道“哦,先前是誰扯著嗓門吼,不要師父了來著。”
    “我錯了。”
    “唔,為師是個心胸狹窄的人,不接受認錯。”
    “我錯了……”我心裏翻來覆去隻知道說這一句話,卻越說越沒底。像有冷風呼呼的往心口裏灌,我覺得這次師父是當真不要我了。我仰著頭,愣愣的望著他。師父斜眼看我,沒一會兒他眼睛一眨,神色有些怔忪“喂!”他轉過身子帶了些許哭笑不得的道,“蠢祥子,逗你玩呢,哭什麽。”
    大顆大顆的眼淚止不住的從眼角滾落,師父的身影在我眼裏變得模糊不堪,我緊緊拽著他的手,就怕稍微一鬆,他便扔下我跑掉了“不要……不要不要我……”
    師父一聲歎“你簡直蠢斃了。”
    “不要嫌棄我。”我止不住抽噎。
    “沒有嫌棄你!”他不耐煩的說完這話之後又沉默了許久,我隻顧不停的抽噎。忽然,師父將右手抽離,我心下一空,正惶然無措之際,手心驀地一暖,是師父重新將我牽了住,一如小時候帶我爬山時那樣。
    他在我模糊的淚光裏無奈的彎起了唇角“算了,回風雪山莊吧。”
    明明是不屑的語氣,可我卻覺得師父的聲音如同他的掌心一般溫暖。
    “師父……傷,痛。”
    “皮肉傷,看起來嚇人而已。”
    師父牽著我走了兩步,我又停了下來,回頭指著坐在一旁的紫輝道“師父……還有一個。”
    師父身子一僵,回過頭來,上下打量了紫輝一番,挑了挑眉望我“哦,你還真找到小雞燉蘑菇了,這是雞精還是蘑菇精?”
    我忙抱緊師父的手,賭咒發誓道“我什麽精都不要了!隻要師父!”見我這副模樣,師父微微一怔,扭過頭輕輕哼了一聲“算你識相。”
    正在此時,寡言的紫輝忽然開口道“小……阿祥姑娘,你且與你師父回去吧,我並無大礙。”
    我眨巴著眼望了望他,覺得他繃著一張死人白的臉說出這話,特別沒有說服力。將這麽一個虛弱的人獨自扔在荒山野嶺裏,而且我與他好歹也算互相熟悉過了……我這方還未想完,師父毫不留情的拽了我便走“石頭萬年成精,那家夥修為不知比你高出多少,還用不著你去擔心。”
    “比師父還高麽?”
    師父默了一會兒,忽然回頭狠狠捏了捏我的臉“要不是你這丫頭我能落到這步境地!”
    師父掐得有些疼,我努力眨著眼底的淚水,不讓它流出來。不然師父消不了火,他又得把我扔下了……掐著我的手漸漸無力的鬆開,師父一聲歎息“算了……你又什麽都不知道。”
    我隨師父回了風雪山莊。
    之後好幾月的日子裏,師父借口肩頭有傷,連翻書的活都一並讓我包了。我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師父的眼皮子底下轉,但師父看起來好似很舒坦的模樣,我便當做贖罪,認認真真的將他伺候著。
    某日午後,師父正在午睡,我坐在床邊的小板凳上為他打扇。
    正是扇得迷迷糊糊之際,忽覺腳下有什麽東西“咚咚”的滾了過來。我眨了眨眼,朦朧的一看,卻是一塊拇指大小的石頭,晶瑩剔透。我撿起來,將它對著陽光一照,竟見它周圍散著紫色的光,極是漂亮。
    “改天下山,讓工匠打個扳指出來吧,師父戴著肯定好看。”這話音剛落,不知為何我手猛的一抖,那石子落在地上滴溜溜的不知滾去了哪裏。我正欲彎腰去找,師父不滿意的哼哼了兩聲
    “小祥子!打扇,不許偷懶。”
    我忙給師父扇起風來,心想等待會空下來再來尋。可是之後不管我怎麽找那塊石子再不見蹤影,久而久之我也便將它給遺忘了。
    又是一年冬季,風雪山莊裏的雪積得有膝蓋深。師父像是天生討厭下雪天一般,一旦屋外刮風飄雪,沒有重要的事情,他便會在屋子裏烤著爐火看一整天的書。
    炭火、熏香、飯食,皆是命我在外跑來跑去的幫他準備。
    這日,我與師父吃完飯,洗了碗筷,又要去打掃院子。我拿著掃帚粗粗掃了幾下便坐在雪地裏打起了瞌睡,昨天師父考我心法,我沒背上,他訓了我大半夜,今日又早起,我實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的便躺在雪地裏睡了過去。
    夢裏麵有個紫衣男子在喚我的名“阿祥姑娘,阿祥姑娘。”
    我嫌他擾了我的美夢,嘟囔了幾句,不想理他,可他卻一直喚一直喚,最後一句竟是帶著笑意的打趣“阿祥姑娘再不起,你師父可要打你屁股了。”
    “師父”二字刺痛我的神經,我一睜眼,正好看見師父披著墨竹印花的大麾站在我跟前,他皺著眉頭,神色緊繃的盯著我“起來,不許在雪地裏睡覺。”
    師父鮮少用如此嚴肅的語氣與我說話,我嚇得一愣,忘了反應。師父竟懶得說第二遍,直接動手將我從雪地裏拽了起來“你若累了,便自己去屋子裏睡。”他說完這話轉身便走,剩下那句隨著寒風刮來的語言也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他真的說過,
    “有人在雪地裏閉了眼,就再也不會睜開了。”
    我理解不了這句話,就如同我理解不了在那之後,師父偶爾看著我會有些許失神的呆滯,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看另一個人,甚至有時還會出神的呢喃
    “大爺的……越長越像!”
    師父從小便喜歡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我也懶得在意,倒是自那以後,我常常會在夢裏看見一個紫衣男子,他總是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將我望著,喚我……阿祥姑娘。
    才開始我不敢與他交談,後來多見了幾次我便鼓著勇氣問他“你是何人?”
    他淺淺的道“夢中人。”
    第二天一醒,我便跑去問師父“什麽叫夢中人?”
    師父在床上打了個哈欠,懶懶的回答我,“鬼魂,幽靈,根本就沒活在這個世界裏的怪物,你腦子裏亂七八糟的雜念凝聚在一起而形成的妖魔。唔……你覺得哪個合適,哪個便是夢中人。”
    我撓了撓頭,覺得哪個都不大合適,隔天趁著下山去聖淩教取食材的機會,又向聖淩教的教眾們請教了這個問題。大家給我的答案又是千奇百怪,無法統一。
    護教伯伯拍著我的腦袋一臉欣慰的望著我說“小祥子長大了。”堂主姐姐望著遠方像秀才吟詩作對一般告訴我“心魂所係,夢寐以求,的另一半。”廚房殺豬的大叔告訴我“你這麽大年紀就做春夢了啊!得了,以後找相公便瞅著那夢中人的模樣找吧。”說完這話,殺豬的大叔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呢喃自語著,“嘶……我這話被少主聽見了約莫有些不妥吧……”
    我眨著眼望了好一會兒,又問道“相公是拿來幹嘛的?”
    “相公能幹嘛……”大叔哈哈大笑起來,“賺錢養家,讓媳婦兒過好日子!”
    我心底一喜,眼睛一亮,忙問道“那以後我可以找個相公做他的媳婦兒嗎?”這樣,師父交代的活都可以讓相公做了,洗衣疊被,捶腿捏肩,我也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不想我問了這問題,殺豬的大叔卻為難的撓了撓頭“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得問問你師父才行。”多一個人伺候師父,師父肯定會高興,沒什麽不好,師父肯定會答應的。
    我拎著食材興高采烈地回了風雪山莊。
    用完晚膳,我見師父今日心情挺好,便興衝衝的問道“師父可想多一個人來伺候你?”
    師父喝了口茶,扭頭看了我一會兒“笨徒弟一個就夠了,我可不想再收一個回來折騰自己。”
    “不是收徒弟。”我道,“我給自己找一個相公,然後把他帶回來一起伺候師父可好?”我掰著手指,一二三四五的細數討了相公之後的好處“我洗碗時他掃地,我生火時他劈柴,我洗衣時……唔,他也與我一同洗衣。事情肯定做得又好又快。”我滿臉期冀的轉頭望師父,“師父說,這樣是不是很美好!”
    師父不動聲色的轉著茶杯,一言不發的沉默著。
    他約莫是沒聽清我的話吧,於是我又大著嗓門問了一遍“師父,你說我給自己討個相公怎麽樣?”
    “啪”的一聲,師父手裏的茶杯應聲而碎,茶水落了他一身,我驚愕,卻聽師父笑了出來“好,自是極好,有人貼上門來伺候我,怎麽不好!”
    他這麽說著,臉上的表情卻有些癲狂,我很想說“師父,你這個樣子看起來和你的話一點也不符合。”但在我開口之前,師父便走到我身前,狠狠的將我的臉捏了又捏。
    “很有膽量嘛,嗯,小祥子,已經想著尋找幫手,有組織有紀律的來對付我了。”
    “是伺候你。”我糾正他,但顯然師父沒有聽進去。
    “好啊,凡人女子及笄之後方可成婚,還有一年多的時間,一年之後你若找到合適的人你便去嫁吧。”師父幾乎是在用鼻孔看我,“到時候沒人娶你,你可不要哭著來和我訴苦。”
    我撓了撓頭,很是不解“師父,你不想讓我討相公,我不討便是,你別生氣。”
    不知這話如何戳到師父的神經,他渾身僵了僵,立即便鬆了手,扭頭道“哼,誰愛管你討不討,隻是……隻是你是我徒弟,到時候沒人娶反而丟了我的臉!”
    師父果然是個死要麵子的人,我歎了歎氣,道“師父不用擔心,我現在有目標了,會努力的。”
    我收拾了碗筷往屋外走,師父卻像個木偶一樣定在了房間裏,直到我快要轉角時,忽聽身後傳來師父沉沉的聲音“喂。”他喚住我,卻又想了好一會兒才問,“你看上誰了?”
    我望著天想了一會兒,答道“我的夢中人。”
    轉過牆角,沒走幾步我便聽見身後傳來掀桌子踢板凳的聲音。
    師父一吃完飯就開始練功……真是勤奮啊。我也要加油給自己找相公,這樣以後才能多幫師父的忙,少給他添亂了。
    自那以後,師父使喚我的事越來越多了,幾乎連睡覺也恨不得讓我在他床邊打個地鋪,每次去聖淩教取食材,師父也跟閑得沒事一樣在我身後晃悠,初始大家對我都與尋常一般,但漸漸的男教眾都不找我說話了,隔了沒多久廚房殺豬的大叔也不大與我說話了。
    如此過了些許時候,我有些不開心,覺得自己大概是哪裏做錯了被大家嫌惡了,師父每當看見我不開心,他臉色就更難看,偶爾還能聽見他脫口而出的自語“他媽的果然是聖淩教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