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喊！
    伊特納停在昨晚的暗門麵前，肥指靈巧地劃過密碼鎖，後方的藥架便開啟了一道兩人寬的通道，裏麵昏黃幽靜，一直望不到盡頭。
    “請。”他顛了顛肚皮，負起手行走，身子先一步邁入了黑暗中。
    讓阿傑調亮相機，跟著伊特納走了一陣子，拐過彎道，視野處突然一片敞亮了起來。
    如同漁民誤闖桃花源。
    一座寬敞空曠的天然溶洞。無數泛著幽光的夜燈隱藏在石縫當中，撲閃撲閃，似精靈般充當照明。機械的轟鳴和涓涓的流水包裹了幾人的五感，仿佛置身於童話的書卷。
    一輛灰蒙的卡車靜靜地停在中心的圓形平台上，旁邊是半架空的停機坪，使勁仰頭的話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一大一小的兩架戰機。
    “那是初代，參加過越戰，都是老夥計。”伊特納的指頭伸的很高，略小的噴氣飛梭軀體上塗鴉著“greatranrs”的單詞。二人咽了咽口水，壓抑著激動心情，在數個角度拍攝記錄起來。
    點點熒白灑於漆黑的飛機上。伴隨些許滑落的水滴，珠光反射下的場景、就好似蒼穹的使者，降下神諭，指引著黑暗中沉淪之人，飛向永恒的天堂。
    鋼橋下是一道暗流，看起來直通外界。幾艘潛艇透過水麵卡在維修台上，千瘡百孔的機身似乎在訴說著年久失修的窘迫。
    “這也太棒了！”現實中是十足二次元的偃文師差點沒蹦起來。
    對麵幽蘭的玻璃內，是許多閃爍的屏幕和計算機，一側擺放著數不勝數的戰利品，而另一邊的牆壁內，是一件又一件、傷痕累累的戰衣。
    從第一套黃紅相間、簡陋可笑、戲服模樣的y字裝扮，再到最後緊身透氣、耐磨減震的高科技衣服…往左到右、設計理念到材料細節、都透著撲麵而來的年代感。
    “好好拍，這可都是功績。”伊特納難得有一絲拘謹的靦腆。他招呼二人來到一麵掛滿勳章照片的牆壁，自己則站在了鏡頭的邊緣。
    偃文師一掃而去有和總統的握手、有飛天的英姿、有掀翻坦克的刹那、有勾肩搭背的六名英雄合影…
    他們喜笑顏開，他們形同手足。
    但等等？
    這幾人所站的地點他頗有印象。
    不就是這次劇本安排的房間嗎？？
    怪不得六把椅子，怪不得風格古早。
    其中在伊特納身邊一人他認得，是先前文件照片裏一個古靈精怪的瘦高男孩。
    “這裏已經太久沒人來過了。”隨著鏡頭拉近，擁坐在指揮室內的伊特納擠出抹笑容。
    “即便現在，我也不清楚當初究竟做錯了甚麽。所有人都離開了我。”
    他盯著自己攤開的雙掌
    “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就像流浪到地球的外星幽靈，沒人會真心待我。”
    “可我隻是個人類…農夫家的孩子。”
    偃文師也覺得心裏堵得慌。這般身手的人，理應到哪都是座上賓，沒人敢明麵招惹的存在。
    注視眼前這看起來四十餘歲男人的背影，讀出了高處不勝寒般的孤獨與寂寞。
    “曾有漫畫家通過我的一些事跡創作了家喻戶曉的《超人》。我每期都有看，其實內心還是蠻羨慕克拉克的。”
    他又沉默不語。靠在椅背上，那雙碧目靜靜地注視著頂空瑩瑩發亮的燈光，半響過後，語氣沙啞了幾分“其實很明白他們的安排。對於人類的存在而言，我便是其頭上懸掛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是震懾世間的最終武器。”
    “我明白一切，可我選擇袖手旁觀。”
    他小幅度地低下頭顱，寬厚的身子微不可察地縮了縮。
    “嘿！”偃文師清脆的嗓音在洞穴內回蕩開來，這使他不得不坐起，重新昂起了胸膛。
    “做個全民公敵，不也很酷嗎？”
    阿傑掐斷了錄製，他拉過不解的偃文師，沉聲問道“你怎麽能這麽說呢？”
    “他萬一真報複起來怎麽辦？”
    偃文師搖了搖頭，又再度望向沉思的胖子
    “不論怎樣。我尊重他最後的選擇。”
    似乎覺得解釋的不清，他最後開口
    “我玩劇本，真的不喜歡墨守成規。在本裏構建的世界，每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原因理由來撐起他這麽做的動力。但如果真的支持、被他說服、被他感染，我一定會用全力代入他的立場。”
    “問心無愧…便好。”
    他回到伊特納身邊，滿臉歉意
    “抱歉，上午的拍攝大概就到這兒了。行程裏午後一點是要去’英雄塔’采訪其創始人阿基拉。”
    “他嗎…”胖子捏了捏脖間的贅肉
    “我沒見過，但他是我供貨商的老板。應該也隻是停留在僅僅知曉我的地步才對。”
    三人從如夢幻影的地底走出，直到穿過悠長的“格列佛”隧道，回到現實的藥店中。他難過著，仿佛在對方鎖住秘密大門的時候，短暫的英雄夢就碎裂了…
    “你的藥。”伊特納包好紙袋，將感冒衝劑遞給進來取藥的路人，接過錢財，目送著客人離去。
    趴在玻璃櫃上托腮觀望的偃文師看到眼前這個已然融入生活的平凡胖漢，能熟練的記賬收銀、抓藥配比，也會因寒冷而猛打噴嚏。
    恍如隔世，真讓他有種地下的一切，或許都隻是來自二人一縷空想的感歎。
    “你真的不會再出手了嗎？”離開前，偃文師忽然扭頭問了句。
    伊特納一個人站在櫃台後，像座高鑄的肉山。他的眉頭挑了一下，可也僅是一下，便再次耷了回去，眼裏似沒了光。
    已有答案的偃文師向前走著，手背揚起，空揮了兩次，跟阿傑消失在了街道的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