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龍記》作者:月休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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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醒失敗後我回山裏種田!
如果不幸死在這兒也沒必要讓他徒增煩惱。
“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在宋含章聽到提醒時,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墜入了水裏。一道巨大的身影從小船一側猛地升起,仿佛橫亙於天地,而後攜帶雷霆萬鈞之勢狠狠衝過來。而在她的視線模糊前看到了掀翻船的罪魁禍首——那是一條龍!
符離臉色一變,他以足尖輕點湖麵,滔天大浪中像飄零在水上的浮萍般卻始終保持著平衡。原本的烏篷船被撞碎後變回了原樣,隻是桑枝斷成兩截。而船夫落水也不見了蹤影,那裏隻有一隻拚命掙紮的巨龜。誰能料到這一船一人竟然都是符離用術法變出來的。
符離盯著遁入水中的龍,心道不妙迅速跟了下去。
墜入湖裏的宋含章對湖麵發生的一切無從知曉,湖水猛地灌進她的口鼻,像要攫取她體內的空氣。直到昏迷前的那一刻,宋含章眉間也沒有舒展開,一句“對不起”無聲的散在水裏。
她不知道自己的對不起是對誰說的,恍惚間看見了兩鬢斑白的母親慈祥地望著她,又看到聰慧的小弟邊跑邊叫她姐姐,最後是一個小巷裏淩空而下的符離,那一刻猶如神明。
湖裏巨大的身軀向失去意識的人撲去,眼看要吞入口中。
千鈞一發之際,符離遁水而至,“放肆!”
一聲嗬斥令湖水的靈氣回蕩成波,狠狠砸在那條龍巨大的身上。隨著符離抬手掐訣,湖水在此刻聚成了樊籠,須臾間就將巨龍囚禁在湖底。
符離左手一揮,湖水便將失去意識的宋含章送到了巨龜背上。
那龍身扭曲,仿佛還要再掙紮。他禦水上前,雙手結印周身光華大放,隨著青色的光芒散盡,一條數百丈長的巨龍出現在太湖之中。
“吼——!”
這聲龍嘯猶如一道驚雷,回蕩在天地間。
遮天蔽日的黑雲悄然散去,而湖麵也恢複了以往的平靜。那頭“龍”近看才發現原來隻是一副空殼,在符離構建的樊籠裏渾身顫抖,竟然流血不止,而血絲實際上是密密麻麻從鱗甲中鑽出的赤紅小蟲。
果然如此,符離再次化作人身,在水中居然有些透明,仿佛馬上要離開這片天地。
他心念一動召喚出在水中也依然熊熊燃燒的業火,一把將舊殼點燃。湖底出現了奇幻又瑰麗的一幕,一團烈火將太湖湖底照得明亮如白晝,連藻荇和魚蝦都能看到。舊麟遇到業火像是稻草般迅速燃燒,不留一點痕跡。而一同被點燃的蟲子則發出竹竿炸裂的聲音,在水中不停掙紮。劈啪作響的聲音不絕於耳。
忽然最後遊出的赤色蟲子抱成一團,業火不斷燃燒而蟲子們不斷包裹,眨眼便如流星般劃破水麵不知去向。
符離麵色難堪,他本是居於太湖的一條水蛇。百年蛻蟒,千年成蛟,萬年化龍。而他在數年前沒有渡過最後化龍的雷劫,本該就此灰飛煙滅魂飛魄散。上蒼感念他過往在水域中的善行,護佑其魂靈不滅而遺蛻葬於湖底。確切的說他現在已經是龍了,這也是為什麽那些小蟲僅僅驅使他的舊殼而依然能夠使太湖一帶陰雨綿綿。
他想著逃逸的那團蟲群,因為它們是由鱗甲中衍生出的,所以也叫龍甲。不過千年來從未有過龍甲生出靈智的先例,一般的龍甲離開鱗甲也活不了多久,而若不是人故意招惹更不可能傳播疾病。符離也百思不得其解,為何這次的龍甲不但會抱團而且其中好像還產生了蟲王般的存在。
符離隱隱覺得背後一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原因促成了這一切,如果不是他在北方對太湖水患一事有所耳聞,歸來又遇到了宋含章因為她弟弟的事而奔波。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因大雨顆粒無收,又會有多少人葬身湖底。
他禦水來到巨龜麵前一手抱起昏迷不醒的宋含章,然後撫摸它的脖頸,“做的不錯,回去吧。”
巨龜留戀地蹭了蹭符離的手,將銜著的包裹遞過去,隨即潛入了水中不見蹤影。百年前也是這雙手把它從漁網中解救了出來。
符離將宋含章帶回了他的“家”——一個湖邊略顯簡陋的屋子,自他化形後便時常居住在這裏。而另一邊那團“火球”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一個男人不甘心地望向遠方,冷哼一聲用圓球狀的法器收起了那隻體型格外巨大的龍甲,道袍隱匿在山林中。
宋含章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仿佛再次經曆了一遍自己過去的坎坷與艱險。符離將靈力傳入她的眉心中,在他離開湖底前還尋找到幾片曾經蛻下的龍鱗。符離把龍鱗放在宋含章的枕邊然後離開了,他要去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她醒來時發現了枕邊古樸的龍鱗,隨即便發現自己的內襯幹燥如常。宋含章有些慌亂,她知道自己落水時已經失去意識,而救她的人自然不言而喻。符離恐怕已經知道了她女扮男裝的事。
宋含章苦笑,自己何必自作多情呢?小小的情愫就這麽被扼殺在了搖籃裏。她將鱗片小心地包裹好揣進懷裏,收拾妥當就回家了。
“啪!”
宋家大院內響起清脆的巴掌聲。
一個婦人眼裏含著淚,“你怎敢孤身出去!若是途中有了三長兩短,你、你讓我如何向你九泉之下的父親交代!”
前些日她聽到宋含章連聲稟報都沒有,隻留下了一封絕筆信的消息當場如晴天霹靂。自打她操持家務來便望著兒女成才,小兒子不省人事後忙得她焦頭爛額,在看到女兒的信後差點就昏了過去。
“女兒知錯,這是龍鱗,用作藥引煎服可保阿弟性命無虞。”
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的宋含章左臉微微發紅,她知道自己的母親是愛之深責之切。宋柳氏將她托起,“為娘剛才下手重了,是為娘不對。但你記著,這個家不管少了誰都不行。下次再敢以身犯險便莫怪阿娘,這次就讓你長長記性。”
有龍鱗入藥,宋文鈺的病漸漸好轉。他們家以販賣藥材為生,宋柳氏又是個能人,於是這幾日宋含章多數時間都在陪自己的弟弟解悶。
“阿姐可有什麽心事?”
宋文鈺看著時不時愣住的宋含章眼裏充滿了好奇,畢竟就算天資再聰慧他也不過個是未到及冠的孩子。更何況自打阿姐取來龍鱗便與平日有些不一樣。
他打趣道,“莫不是看中了江南的才子,害了相思?”
宋含章紅了臉,用手拍了他的腦門。
“哎呦!”
“我看你是膽子越來越大了,敢拿阿姐開玩笑。這本書,今日抄不完就別吃飯了。”
宋含章走出了房門,屋簷外小雨滴答落在池塘中泛起一圈圈漣漪。
來人將傘放在屋外,還未進屋便叫嚷了起來,“說好宋家那小子命不久矣的,現在怎麽還好好的!”
當他看見房間裏一個人全身被血染紅不禁嚇得坐在地上,顫顫巍巍道“你……是人是鬼?”
道士睜開了眼睛,他自以為自己布置的陷阱天衣無縫,卻在那條龍的拚死一搏下差點殞命。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翻手掏出一隻斷了半個飛蟲,直直飛入來人的眉心。就算他死,也要拉這座城的所有人陪葬!
沒多久城裏就出現了同宋文鈺症狀相同的人,挨家挨戶相繼病倒,經過司天監查證發現那是瘟疫!
宋家成了眾矢之的,被官府不分青紅皂白就捉進了牢裏。根本沒有人在乎真相,他們隻是需要一個替罪羔羊以泄民憤罷了。
“午時三刻,行刑!”
宋含章他們被綁在木樁上,腳下堆滿了柴火。隨著行刑時辰到了,一旁的人引燃了柴火堆。
兩行清淚從宋含章的臉龐滑落,她以為自己九死一生便能換得家宅安寧,卻不料這麽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便讓他們成了現在的模樣。
直到在大牢裏,他們才知道了旁係叔伯勾結官府,就想將宋家偌大的財富瓜分。
宋含章兩眼泛紅,咬牙咒罵這賊老頭。
黑雲壓城,一道雷狠狠劈了下來,劈在那個審判官身上。一隻紅蟲從焦黑的屍體裏飛出。
是龍甲!那日去見道人的正是這個人。
又是一道雷將那飛蟲劈成灰燼。
一條近乎透明的龍從天而降,熄滅了刑場裏的火。百姓紛紛倒伏,磕著頭。
“是你麽?”
她的憔悴和悲傷都被那條龍看在眼裏。它親昵地用額頭碰了碰宋含章伸出來的手,隨後頭也不回地盤旋飛入空中。
隨著一聲龍吟,巨大的龍影化作光芒與雨滴落下,在無邊的恩澤中這座城裏的瘟疫被悄無聲息地化解了。
符離在那一夜的卦象裏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他也知道了自己為何沒有在天劫中消散。
可他依舊願意為了蒼生,為了那個堅韌的姑娘犧牲自己的最後一點魂魄。
沒有人看到一滴淚落在了行刑台上站的少女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