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美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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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覺醒失敗後我回山裏種田!
    《畫中美人》作者雷萌錘
    咣啷一聲,顧清的衣袖帶翻了手邊的空酒壺,人也應聲趴倒在桌案上,嘴裏還嘟嘟囔囔的說著什麽,聞聲趕來的店小二見此情景,也不敢再給他上酒,隻好轉身去找了掌櫃。
    “又是那人,罷了罷了,找兩個人給他抬回去,別忘了收錢。“
    王掌櫃皺了皺眉,深深地歎了口氣,交代完小二後,又低下頭打起了算盤。
    顧清居住的竹風巷就在玉瓊樓的西側,走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他自晌午外出一直未歸,又未留信在家中。
    央洛眼看天色越來越暗,也再坐不住,等在巷口來回踱步,終於遠遠望見顧清被兩個大漢架著走近。
    這熟悉的場麵,她突然想起了什麽,是了,今日又是十五了。
    她替顧清付了酒錢,夥計看了眼央洛瘦小的身形,便主動幫忙把顧清送進了房中。
    待人走後,央洛端了水來,準備給顧清擦擦,他閉著眼睛扒拉身上的袍子,央洛趕緊幫顧清把外袍脫了,好在都城這邊天氣依然還算暖和,隻穿中衣也不怕著涼。
    “央央…嫣嫣……“
    顧清眉頭緊鎖,像是夢到了什麽害怕的東西,熱得滿頭大汗,嘴裏依舊不停嘟嘟囔著。
    “別叫了我在這呢,說多少遍了,叫央央,不是嫣嫣,一喝多就說胡話。“
    央洛雖嘴上嗔怪顧清,手上動作卻從未停過,溫柔仔細地替他擦拭額頭上的汗珠,又去廚房備了醒酒湯來。
    這一番折騰,央洛也著實累得不輕,趴在床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二日清晨,顧清喉嚨幹澀不已,被渴醒了。
    他抬手揉了揉昏沉沉的腦袋,再一轉眼便看到了趴在床邊的央洛,視線從發絲移到她的臉上,睡得紅撲撲的,半邊臉上還殘留衣袖的壓痕。床帷中飄散著一縷清香,是她常用的花露味道。
    他看的出神,隱約中仿佛見到了故人的身影,一個冷顫瞬間清醒。
    幸而央洛睡得熟,沒被吵醒,他輕手輕腳下了床,將央洛小心翼翼地抱了上去,央洛睡得正酣,不滿地哼哧了一聲,裹著被子滾到了床的另一邊。
    顧清掖了掖能扯動的被角,又被央洛一把掀開,這才搖了搖頭走向了屏風後麵,拿了衣袍去外間洗漱。
    整理完就徑直去了書房,清晨的風有些涼,又吹散了些許宿醉的酒意,顧清坐在書案旁溫習昨日的功課。
    他向來自律,唯一的目標就是入仕,科考時日在即,每日除了看書還是看書,唯一奇怪的是每逢十五他必去玉瓊樓大醉一場。
    就連央洛都不知是何原因,隻當是讀書枯燥乏味,消遣發泄的方式吧。
    來都城定居將近一年,鄰居們都鮮少見過他,平日采買都是央洛去,也沒見有其他家人,所以大家都自然而然的認為這是一對私奔的小情侶。
    好在都城民風開放,也沒人在意這些,甚至有位鄰居李大娘對二人照顧有加,覺得小兩口十分不容易,所以經常給他們送好吃的。
    特別是對央洛,就連給自己女兒準備新衣,都要給央洛送去一套,央洛也時常會自己動手做些小糕點送去給李大娘一家。
    而顧清對誰都是冷冰冰的,所以外人都覺得他這人無趣的緊,也就沒什麽朋友。
    三月十四,離科舉之日隻剩一天,央洛在書房替顧清收拾明日要用的物品,一不小心撣落了一本書,她彎腰去撿,餘光不經意間掃到了書架角落壓著的一幅畫卷。
    她費了好大的勁兒,終於弄了出來,想到顧清平日對書籍的愛護之心,她竟有些內疚沒幫他整理好書櫃。
    正欲清理畫卷,顧清突然疾步走來,一把便奪了過去。
    他從未對央洛如此無禮過,央洛正想問怎麽了。
    顧清麵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恢複平靜,隻淡淡說了句“無關緊要的東西,何故弄髒雙手,我拿去扔了便是。“
    隨後在央洛不解的眼神中快速走了書房。
    “手弄髒了洗洗不就好了。“後知後覺的央洛在顧清出了門後才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話。
    顧清拿著畫卻並沒有扔,而是回了自己房中,關好房門後,他用衣袖擦了擦上麵的灰塵。
    想起方才對央洛的舉動,他眸中有些許的歉意,輕握著畫卷過了半晌,才猶猶豫豫的打開了它,而那畫中出塵脫俗的美人卻正是央洛。
    科舉當日,央洛送顧清去考場,從竹風巷到考場門口,一路上誰也沒有再提起那幅畫卷,央洛在一旁說些輕鬆的笑話,想幫助顧清放鬆一些。
    “阿清,盡力而為就好,我相信你。“
    “嗯,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央洛在考場門口一直看著顧清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才轉身離開。
    “央洛,央洛。“
    央洛聽到身後有人在叫自己,便停住腳步尋聲看去。
    “李大娘,您怎麽在這?。“
    “大娘過來買東西。“
    李大娘手中拎著大包小包的物品,擠過人群來到央洛身邊。
    央洛也順手幫李大娘分擔了一些。
    “您買這麽多東西,阿清姐姐怎麽陪您沒來呢?“
    “沒事兒,大娘一個人應付得來。“
    “你家顧清今日是去參加科舉考試了嗎?“
    央洛點了點頭,笑得溫婉。
    “這顧清若是高中,大娘也能早日喝上你們的喜酒了吧。“
    李大娘看著臉頰紅紅的央洛打趣道。
    二人一路說說笑笑的回了家。
    顧清果然一舉高中,官差走後,常年清冷的小院熱鬧了起來。聞訊趕來的鄰居們,聚到門口哄鬧。
    李大娘怕這些人突如其來的熱情央洛一人難以抵擋,一直護在她身側,幫她敷衍應承著。
    “央洛姑娘,如今顧公子高中,你家是不是要雙喜臨門了呀?“
    “是呀是呀,平日誰家不豔羨你二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咱可都等著吃喜酒呢。“
    央洛聽著這些話,想到成親,不知為何心中就是高興起起來。
    或許,隻是思慮過度,她應該也期待這一天很久了吧。
    須臾,那巷口炮仗震天響,所有人都齊齊向前看去,竹風巷出了狀元郎,仿佛所有人臉上都有光。
    央洛也在期待著。
    隻不過等來的不是頭戴烏紗,身披紅袍,騎著高頭大馬的阿清一人。
    他身側多了一個女子,那女子容貌秀麗,皮膚白皙身形瘦弱,衣著單薄,一副我見猶憐的相貌。
    眾人見此情景,默契地停了哄鬧,都悄悄向央洛多望了一眼。
    連李大娘挽著央洛的手臂都不由得緊了緊。
    央洛隻覺得胸口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在等顧清的解釋,也許是有什麽原由。
    顧清下了馬,麵色有些不自然,一步一步向央洛走去,那女子也緊跟在他身後半步左右。
    “央洛。“
    顧清眼神躲閃,有些不敢直視央洛,隻單單開口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他身後那女子悄悄打量了央洛幾眼,又看出顧清的躊躇,便上前一步對著央洛行了個禮。
    尚未開口,眼淚便先無聲的往下落,宛如一朵雨中戰栗的梨花,聲音亦是楚楚可憐。
    “你是央洛妹妹吧,妹妹莫怪阿清,我叫秦嫣,是,是阿清少時的好友,於年前失散,今日阿清儀仗隊遊街方才認出,我實在是走投無路,才與他相認,不過妹妹放心,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不會再糾纏阿清的。“
    顧清看著秦嫣如此,又想到一路上她訴說她的遭遇,心中愧疚更甚。
    “央洛,秦嫣當初是為救我才失散的,我一直以為她早已不在人世,如今她還活著,遭遇了許多難處,我不能,不能袖手旁觀。“
    央洛看著女子拙劣的演技,和那虛偽的話語隻覺得膩味。
    可惜,這種事情男子總是沒有女子分得清。
    看熱鬧的鄰居們被李大娘轟走,李大娘知道這種事情,需要她們自己私下解決,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楚的。
    走之前,還叮囑央洛千萬別讓自己受了委屈,不開心就去她家。
    央洛舍不下顧清,隻能讓秦嫣住了進來。
    她也是想借此看看顧清之後的態度。
    入夜,央洛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她在腦海中反複過著白天的事情。
    顧清從未與她提過未婚夫這件事,她也隻知曉這一年多中他的經曆,因為她隻有這一年多的記憶。
    一年前,她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顧清,她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唯一的印象隻是夢中有個模糊的身形高大的男子喚她央洛。
    顧清告訴她那個她看不清麵容的男子就是他,而她是他的未婚妻,他們的家人被人殺害,她也因此失憶。
    每當她問起從前,他都以不願回憶傷心往事給擋了回去, 漸漸的,她也再沒問過。
    今日,她並非不信顧清,而是她從顧清看秦嫣的眼神中看到了她從未見過的情愫,她也希望是她多心了,如今想來,若是有朝一日她要離開這裏,竟是連要去往何處都不知。
    日子平平淡淡,秦嫣沒起幺蛾子,顧清也以君子之禮待之,吹風,落葉,下雪,這一年又結束了。
    顧清深受聖上器重,也賜了大宅院,隻是太子總是有意無意的打壓他,朝中太子黨頗多,令他甚是頭疼。
    “阿清,我剛為你煲的湯,快些趁熱喝了。“
    秦嫣端著熱湯不曾敲門便進了顧清房中,這一年顧清看她羸弱,沒少為她尋來滋補之物,倒是補的恰到好處。
    “秦嫣,這些事由下人做便可。“顧清放下信件,接過了熱湯,也瞥見了秦嫣紅腫的手背。
    “你的手怎麽了?“
    秦嫣將手藏進了袖中,楚楚可憐地瞥向顧清。
    “我的手無妨,塗些燙傷膏便好了,阿清不必擔憂。“
    顧清皺了皺眉,讓秦嫣坐下,自己去拿來了傷藥。
    “將手伸出來。“
    秦嫣輕輕掀起衣袖,露出紅腫的手背,眼裏閃爍著淚花。
    “阿清,若是那年中秋我們沒有去燈會,沒有失散該多好。“
    顧清給秦嫣上藥的手頓了頓,半晌沒有言語。
    “阿清,你能再喚我一聲嫣嫣嗎?“
    顧清低頭抹著藥,看不清神色。
    秦嫣又哽咽著開口。
    “就一聲,好不好,阿清……“
    顧清停了手中動作,抬起頭看著秦嫣呢喃了一句“嫣嫣“。
    秦嫣撲在顧清懷中哭的梨花帶雨。
    而門外來送新衣的央洛也聽的一清二楚,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仿佛一直以來的信仰在頃刻間土崩瓦解,也不知道是怎麽走回的房間。
    [中秋,不就是十五麽,原來他不是煩悶消遣,隻是懷念故人,嫣嫣,央央,叫錯名字的也不是他,分不清的人是我啊。]
    央洛自嘲的笑著,渾身都在顫抖,眼淚卻始終都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裏,不管去哪裏她要離開。
    跌跌撞撞的起身出了府門,下人攔不住也不敢攔,隻得去通報顧清,顧清一聽立馬拋下秦嫣出去找人。
    秦嫣在顧清出門後也懶得再裝,嫉恨的盯著門口,氣得掃落了藥瓶。
    平複心情後擔心被顧清回來撞見,又起身去撿,那藥瓶滾落在顧清床底,她隻得伸手進去摸尋。
    藥瓶沒摸到,卻摸到了一幅畫卷,好奇心使她打開了畫卷,當看到畫中之人是央洛後,更是氣得麵目猙獰。
    她欲將畫卷撕毀,明明摸起來是普通的紙張卻怎麽都撕不爛,翻扯中從畫軸中掉落了一張紙條,她撿起看後,麵露驚恐。
    [畫之精靈,開之則出,人皮所製,舊憶全無,見畫複之。]
    秦嫣嚇得卷好畫軸,扔進了床底,摸了藥瓶,逃也似的離開了顧清房間。
    外麵下起了瓢潑大雨,混著驚雷,秦嫣躲在自己房中驚魂未定。
    而顧清在竹風巷口找到了渾身濕透,昏迷不醒的央洛。
    她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時不時的發著燒,顧清每日一下朝,便趕來照顧她,秦嫣雖有怨,卻因為得知事實始終沒有膽量進央洛的房間。
    第四天,顧清因為央洛之事每日精神恍惚,竟然在朝堂之上無意讓人當槍使了一次,背了黑鍋,得罪聖上入了獄。
    秦嫣本想卷了錢就跑,可她轉念一想,顧清如今尚未定罪,且不是什麽抄家滅族的大罪,她為何要跑。
    出點錢打點一下,等救得顧清回來再軟玉溫香的哄一哄,說不定,這夫人的位子就坐定了。
    這麽一想秦嫣瞬間覺得自己已經是夫人了,吩咐下人備了馬車先去寺廟求了平安符,她待在府中還是有些怵的。
    沒成想在寺裏還得知了意外的消息,聽那同去寺廟上香的幾位衣著富貴的婦人說當今太子在搜尋什麽美人圖。
    她立馬就想起顧清床下的那幅,當機立斷趕回了府中,捏著平安符,壯著膽子摸出了畫軸。
    她將美人圖獻給了太子,看著高大宏偉的宮牆,她不禁感慨,若是她後半輩子也能在此金碧輝煌的地方度過該多好。
    預料之中,太子召見了她,隻是她沒想到太子問的第一句不是她要什麽賞賜,而是畫是何處得來,可見過畫中人。
    皇家威儀不是她能抵擋得住的,為了不觸怒貴人,她自然說了央洛的事也壯著膽子替顧清求了情,至於她肖想皇宮生活,此刻半個字都不敢提。
    她不曾抬頭,自然也不曾看見清冷俊逸的太子殿下眼中的絲絲濕意,和激動的微微顫抖的偉岸身軀。
    太子命人放了顧清,秦嫣也在牢獄門口等待著他,讓他第一眼看見的必須是自己,而央洛怕是今後與他再也無緣。
    央洛始終沒有醒來,太子趕到顧府,看見她的瞬間仿佛積壓了許久的情緒終於得到了釋放,哪裏顧得什麽皇家威儀,緊緊抱著央洛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
    “洛洛,我終於找到你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會弄丟你了。“
    央洛覺得她是被人勒醒的,在央洛微弱的掙紮下太子還是哭夠了才肯放開她。
    仿佛知道她什麽都不記得一般,太子隻是把畫卷放在央洛麵前,將原因告知後,把是否打開它的抉擇交給央洛。
    央洛認出了那是顧清那日奪走的畫卷,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她還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所以,她打開了畫卷。
    恢複記憶的過程,沒有想象中的頭痛欲裂,仿佛情景再現般,失憶前的畫麵一幀幀的在腦海中浮現。
    原來,一切都是謊言,她不是沒有親人,也不是顧清的未婚妻,而那看不清麵容的男子更不是顧清,而是眼前的太子沈漾。
    五年前,天下初定,聖上突發舊疾,而太子未定,眾皇子蠢蠢欲動,央洛是當時央太保之幼女,與三皇子沈漾是青梅竹馬,互相愛慕。
    奪嫡之爭中,一次暗殺行動,為救沈漾,中箭而亡。
    沈漾本無意太子之位,為給央洛報仇,殺了為幕後黑手的皇兄,他是皇子中最為出色的一個,自然成了太子,央太保也成了央太傅。
    失去央洛的沈漾,仿佛瘋魔了一般,不肯將她下葬,尋來冰棺護著央洛屍身不腐。
    連央太傅都勸不住,私下在民間大肆搜尋複活愛人的秘法。
    這於封建迷信的王朝,無疑是逆行倒施之舉。
    險些被聖上知曉,幸而身邊之人及時發現壓了下來。
    不久後,他遇見了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說他有辦法複活央洛,被衝昏了頭腦的沈漾,也沒問是何方法,隻說不管是何要求都願意滿足,隻求老道趕快施行。
    於是老道帶走央洛消失了三年,隻與其書信來往,直至兩年前的中秋前夕,老道來信,將以央洛之皮為畫布,製畫之精靈之法告知沈漾後。
    沈漾氣得想殺了那老道,後來他找到老道之時,老道已然身死,隨身財物遭人洗劫一空,畫卷也不知所蹤。
    那賊人覺得畫不值錢,隨手扔在了路旁,恰巧被為了秦嫣買醉的顧清撿回家中。
    他無意間也看到了那紙條,隻是當他打開畫卷看著單純無辜的央洛現身,他起了私心,編織謊言騙了央洛,將她當成了秦嫣的替身,也將畫卷藏了起來。
    恢複記憶的央洛無法接受這些事實。
    後來的傳言中,有說當今太子金屋藏嬌,尋回多年所愛,美人在懷;也有說太子殿下整日對著一幅美人圖出神傷懷。
    而那前些年的狀元郎,娶了新夫人,在大婚當日那新婦的前夫竟找上門了。
    說是那新婦當年嫌貧愛富,詐死棄了情郎,和富商遠走他鄉,後來富商破產,她見舊情郎成了狀元郎,又謊話連篇的回來了。
    還擠走現任未婚妻,成功上位,如今那顧府成了全城的笑話。
    顧清日日泡在玉瓊樓喝得爛醉,他像爛泥般癱在廂房中聽著隔壁的人議論自己。
    “活該,是我活該,哈哈,……yanyan……“
    誰也不知道他叫的到底是央央還是嫣嫣,恐怕他自己也分不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