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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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醒失敗後我回山裏種田!
“吃吧,吃吧。”宋清然任由貓兒叼住魚幹,反手摸上貓兒的潤滑貓皮。
自從狸奴來了家中,好似自己的運氣一直在變好。
先是鼠族再不敢光顧,然後是自己經常有肉食野味投喂,家中的境況一日好過一日,仿佛,從前那種無束修饑一頓有束修飽一頓的情況再也不會出現。
“我的小狸奴,可實在是幸運星。”宋清然想著。
隻是,手下驀地一空,原本撫摸著的貓兒腦袋不見了,貓兒翻騰幾下跳下書桌,衝出屋門。
從來沒見狸奴這般猴急過,宋清然連忙跟上,怕狸奴在自己聘貓的前一天離家出走,那可出大事了。
所幸貓兒並未跑出家門,隻是竄到廚房,找到了宋清然剛買回來的魚幹大快朵頤。
“狸奴,別吃!那是明天給你下聘的禮品!”
宋清然趕到廚房時為時已晚,貓兒的爪中正抱著最後一片魚幹,嘴角滿是魚幹碎屑。
宋清然無可奈何地瞧著它,隻得苦歎一聲“罷了,吃吧,你來咱家,是來享福的,不是來受罪的,不過是幾片魚幹,吃了便吃了,明日一早我再去買就是。”
貓兒也看著他,不知為何,最後一片魚幹卻沒吃,隻是抓著放到宋清然跟前。
“是要給我吃嗎,狸奴?”
宋清然啞然,要知曉,自家的狸奴最是嘴饞,平時吃什麽肉食都不會剩下,何況是這美味魚幹。
如今,貓兒卻願將這最後一片魚幹分與自己,宋清然頓時心下一片柔軟。
“狸奴吃吧,魚幹太腥了,我不愛吃。”宋清然蹲下身,將魚幹推到貓兒身前,又溫柔地替它擦了擦嘴。
貓兒似是聽懂了他的話,風卷雲殘般將最後一片魚幹消滅,然後歪著頭思忖了一下,將一個小東西抓著放在宋清然手心。
莫不是魚刺魚骨之類的吧。宋清然暗想著,低頭看向那個小東西。
是貓兒一向視若珍寶的小草棍!
這讓宋清然驚訝至極,他不是不想仔細看看貓兒的小草棍,起初也想趁貓兒睡著時抽出來看看,不料貓兒瞬間驚醒並衝他怒吼,死死護著小草棍,還向他亮過爪子。
他便知曉小草棍對貓兒的重要性,從此不再打探。
沒想到如今貓兒竟肯主動將小草棍給他看,哪能不驚喜。
宋清然拿著小草棍仔細看了一番,看來看去,也隻覺得是一個普通草棍而已,唯一特殊的,是草棍通身淺綠光滑不已,仿佛不會枯萎變色似的。
也許是什麽名貴植物的枝條吧。
他曾在《本草綱目》中看過薄荷,貓之酒也。或許這小草棍對自家貓兒來說,便是那貓薄荷吧。
宋清然將小草棍放回貓兒身邊,忍不住又摸了摸貓兒的頭“狸奴的東西,我不要,你呀,來到我家,和我成為家人,已經是我最大的恩賜了,我怎麽還能再要狸奴的東西呢。”
貓兒好像又恢複到了不懂人事的樣子,抱起小草棍到院子裏玩耍去了。
第二天,到了正式聘貓的日子。
因為是有名的夫子,四鄰八舍都前來觀禮,也有不少孩童來玩鬧。
聘禮則是宋清然一早又去西市買的魚幹,這下,幾乎掏空了宋清然的全部家底。
時辰到了,聘貓禮正式開始。
“東王公證,見南不去,西王母證,見北不遊。”一聲唱和拉開了序幕。
有好奇的孩童問父母“爹爹,那是什麽意思啊?”
“唔,就是叫貓兒來家後,不要逃跑離家的意思。”
然後還有避免貓兒日後逃家的一些習俗,簡而言之,是將貓兒放在桶中,用布蓋上,帶著貓兒去祭拜家中神佛,好讓貓兒忘記來時路,不會離家。
但宋清然說免了,他可舍不得讓狸奴受此苦楚。
之後便是下聘禮,在聘書上按手印。
眾人看到宋清然下的聘禮時,不由紛紛驚呼。
“宋夫子不免太過鋪張,不就是一隻小小貓兒。”
“你懂什麽,這證明夫子是個貓癡,沒想到平日端莊自持的夫子還有這麽一麵。”
“我瞧著,這聘禮和鄰村周瘸子娶他那個瞎媳婦有的一拚……”
宋清然也聽到些閑言碎語,隻是他仍不卑不亢地說著聘言。
“餘宋清然,今聘此貓,欲為親人,永不離棄。”
說罷,他在聘書上鄭重按下手印。
自家的貓兒興許是聞到魚幹,跑來搗亂,衝著桌上魚幹聘禮跑去時,一隻腳爪恰好踩過印泥,在聘書上留下一個重重梅花印,剛好和宋清然的印記並列。
一人一貓,均蓋了章。
至此,禮成。
宋清然給鄰居們分發了些糕點糖果後,周圍人漸漸散去。
霎時,家中冷淡下來,唯一人、一貓、一聘書,還有些地上散落的狼藉而已。
但宋清然心中卻是欣喜明悅,他抱著貓兒轉了幾圈,直到貓兒不滿地“嗷嗚”了兩聲才肯放手。
他瞧著狸奴埋頭在魚幹裏,輕笑出聲“狸奴,以後,家中我便不再是孤單一人了。”
有了狸奴後,他的生活確實精彩了很多,偶有狼狽,更多的卻是陪伴。
“狸奴,忘了我還沒給你取名呢,給你取個什麽名字好呢?”宋清然苦苦思索。
有風吹過來,吹過貓兒的厚密毛發,貓兒的耳朵抖了抖。
宋清然想起他和貓兒遇見的那一天,也是有風吹來,然後他的貓兒死而複生。
“叫你風生如何,你像是被風救活小貓咪呢?”
貓兒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埋頭跟魚幹大戰,仿佛是應了這個名字。
事實證明,宋清然叫貓兒“狸奴”或是“風生”都沒什麽區別,有肉吃的時候,叫狸奴或是風生貓兒都會“嗷嗚”答應,其他時候,貓兒一向對他愛答不理。
日子就這麽平淡地過著,除了端午時發生的那個小插曲。
端午時節,村裏家家戶戶門上都會掛艾草和菖蒲,宋清然的學生中也有不少按照家裏吩咐給他送來了這些。
都是些漫山遍野的東西,不知幾個錢,宋清然婉拒不得,隻好抱了一大捆回家。
待他回家時,貓兒如同往日一般在睡覺。
“狸奴,今日端午,瞧我帶了什麽回來?”
宋清然拜托相熟的食店做了一隻全肉無米的粽子,還碰巧買到了一隻不多見的小小鮮魚,準備回家當作貓兒的口糧。
貓兒來家將近一年,也是該好好慶祝一番。
不出所料,貓兒對鮮魚喜愛得緊,幾口就將小魚盡數吞吃入腹。
飯後,當宋清然如往常般抱著貓兒去院裏納涼時,卻在靠近門口時貓兒淒厲地叫起來。
四爪騰空,拚命想掙脫宋清然的懷抱。
“風生,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貓兒掙紮得厲害,宋清然想安撫它,不料貓兒一爪子下去,登時宋清然的手背便有了一道血痕。
這是第一次,宋清然被貓咪抓傷。
從前,無論貓兒多麽不願,從未弄傷過他,即便不滿,也隻是亮亮爪子或者嗷嗚幾聲。
宋清然隻得將貓兒放下,貓兒瞬間跑到門後,弓著身子全身毛發直立,似是看到了什麽極可怕的東西。
宋清然四處望去,此時已入夜,家家戶戶都閉門不出,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宋清然看著貓兒的神態,順著視線,隻看到門旁立著傍晚自己背回來的一捆艾草和一束菖蒲。
難道,貓兒怕這個?
“風生,你是怕艾草嗎?”
宋清然試著將艾草向貓兒遞過去,但貓兒仍如臨大敵,看著門口。
“那風生,是怕菖蒲?”宋清然抽出菖蒲向貓兒靠近。
隻聽見一聲極厲的“嗷——”,貓兒登時竄出門外,奔向茫茫夜色之中。
“狸奴,回來!”宋清然放下菖蒲,急喊一聲。
隻是此時,哪還有貓兒的身影。
宋清然心中悔恨極了,都說貓跑了便再也不歸家。
早知如此,他何苦用菖蒲試探貓兒。可是,從也沒聽說過,貓會怕菖蒲的。
隻是現在想什麽也晚了,宋清然出門尋了一整個夜,都沒尋到自己的貓兒。
他將家中菖蒲丟得遠遠的,連白日授課時都是掩飾不住的頹喪。
隻是,當他歸家時,有一隻青黑的貓兒正蹲在他家門口,閉著眼睛搖著尾巴,好不愜意。
可不正是他家狸奴!
“你可叫我好找!”宋清然快步上前,一把將貓兒攏在懷中,不停用下巴摩挲著貓兒的腦袋。
貓兒舒服地呼嚕嚕直哼哼,仿佛完全不在意昨晚走丟一事。
“你要是再亂跑,我就,我就……”
宋清然抬起手想打狸奴屁股一巴掌,最終還是輕輕撫摸了它的皮毛。
他能怎麽樣,如果狸奴不要他。
比從前一個人的時候更加孤寂。
也養不了別的貓了。
這世上隻有風生是他的狸奴,時常愛鬧卻又偶爾貼心的狸奴。
端午過後,時節慢慢熱起來,自從發生那次丟貓事件,風生好像更黏他了。
夏日時分,貓兒毛發厚重,總喜愛睡在地上,如今卻是再熱也要趴在他身側。
第二天,宋清然身上總要起許多熱痱。
試了許多方法,風生總不願離開他,宋清然隻能依著她,然後忍到秋日才能轉圜。
村裏盛產秋菊,每到金秋,總有來賞菊和買菊的人。
隻是這個秋天,注定不會太平。
不知何時,村裏來了一撥衣著華貴的商人,說是買菊,卻總是挑挑揀揀,從未買過一支菊,仍日日流連。
“我說,看樣子不像是來買菊的,倒像是來找什麽東西。”
“聽我家小孩說,他曾撞到過一個商人,聽到他們在找什麽風……風狸獸。”
“咱們這哪有什麽那個獸,要說有,那也是在山裏,在村子裏有什麽好找的。”
村民們紛紛議論,終於傳到宋清然耳朵裏。
這事,還是張漠告知於他的。
他說,那夥商人曾向他爹打聽關於“風狸”的事,但他爹隻是一個普通獵戶,並不知曉有關於風狸的事,也就沒什麽好說的。
“夫子,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風狸嗎?”
宋清然也不清楚“這世上獸類種種,我隻是一介普通文人,也並不知曉風狸的存在,是否真的有風狸也或未可知。”
張漠有點遺憾“好吧,我爹說,那夥商人告訴他,風狸獸腦十斤與菊同食,可增壽五百年,商人還說,若我爹有風狸的消息,可許他百金。我看,風狸存不存在還不一定呢,說不定是假的,哪有這樣好的事。”
隻是宋清然歸家後,赫然發現自家大門敞開,屋裏東西被亂翻一通,而門口站著的,不就是村民說的那夥商人。
“你們!何故闖我家中!”宋清然不由氣急。
那夥商人臉上訕訕,反倒是隔壁鄭嬸出來打圓場“誤會,誤會,是他們聽說你這裏有風生獸,便趕來尋找,也不知道聽誰說你家貓兒叫風生,哦對了,風生獸就是風狸,也是他們此次要來尋找的走獸。”
鄭嬸的手中還握著一把碎銀,顯然是剛收了對方的好處。
“宋夫子,實在對不住,我家有老人患病急需風狸治病,這才……這袋中銀錢作為賠償,萬望收下。”
為首的一個商人遞給宋清然一個沉甸甸的錢袋,然後匆匆離去。
待到宋清然想找到他們理論,卻不料那夥商人已離開村子,不知所蹤。
宋清然打開錢袋,裏麵均是沉甸甸的銀子,比起他們所翻亂的東西,家裏的東西簡直不值一提。
“嗷嗚……”一聲軟糯的貓叫,風生跳到他懷中。
已是深秋,家中燒炭,風生又貪玩,不知怎的弄了一身炭灰,簡直像個灰白貓兒,和原先的模樣大相徑庭。
“你呀,怎生這般貪玩,又該沐浴了。”宋清然抱了抱貓兒,心中怒氣釋懷,點了點風生的小鼻尖。
一聽到“沐浴”二字,貓兒頓時跳出宋清然的懷抱,頭也不回地不知跑到哪裏玩去了,惹得宋清然哈哈大笑。
就這樣,宋清然和風生過了十年有笑有鬧的生活。
第十年的時候,宋清然忽然身染惡疾,無人能治的癆病,讓他一天天形銷骨立。
逝去之前的時日,他總是抱著風生不撒手,而風生也一改往日不耐煩的性子,任由他整日抱著。
也許是宋清然感覺到自己已經到了最後時日,他終於鬆開風生。
“去吧,風生,去更好的地方,我呀,不能陪你了,去你來時的地方,或者去別人家,過好日子去吧。”
豈料,風生卻不肯離去,一直將自己心愛的小草棍往宋清然手裏塞。
宋清然虛弱地握不住,風生便一遍遍塞,翠碧色的眸竟然沁出淚來。
仿佛在說,拿啊,拿啊。
可宋清然最終也沒握住小草棍,在最後摸了摸風生的腦袋後,溘然長逝。
村民們一向對宋清然愛敬有加,合力為宋清然辦了葬禮,將他葬在附近的山上。
至於風生,則在宋清然逝去後再也消失不見。
隔壁鄭嬸曾說過一件離奇的事。
宋清然逝去後便是端午,風生曾來過她家,雙爪合十,看模樣像是朝她拜了拜,然後拿走了門口擺放的一根菖蒲。
也有人說,曾在宋清然的墓前見過一隻風幹的小獸,不知鼻中塞了什麽,仿佛是一種什麽植物。
番外
“阿娘,你看這是什麽妖獸,長得好像宋夫子家的風生!”
“又看閑書,我忙著呢,你趕緊去學習,不許再看了。”
“哦……”
小兒將手中的誌怪傳奇放下,悶悶不樂地走開。
忽有疾風來,將書頁吹開,恰好翻到剛剛那頁。
左頁畫著一隻貓似的小獸,隻是耳略長,全身青黑毛發,隱約有光輝。
右頁則寫著風生獸,又名風狸,火燒不亡,斫刺不入,鐵錘鍛頭乃死,張口向風則立即複活,然石上菖蒲塞其鼻即死。取其腦和菊花服之,盡十斤,得壽五百年。此獸常持一小杖,名曰風狸杖,遇物則指,飛走悉不能去。人有得之者,所指必有獲。所願皆能償,即便重症不治時日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