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夕陽無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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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祥紋蓮花樓!
    方多病在李蓮花走後沒過多久就借口溜了出來,李蓮花那日尚在半山腰施舍水袋,方多病就已回了武林客棧,還因四處尋找不到關河夢、蘇小慵、李蓮花幾人和掌櫃的吵了一架。幸好關河夢三人適時回來,才免去掌櫃的被方多病屈打成招,承認自己是一個叫做“腳力喬”的苦力的同黨。
    這日已是喬婉娩嫁與肖紫衿的第四日。聽聞蘇小慵重傷,喬婉娩和肖紫衿也來看過,不知為何,這對新婚的神仙伉儷臉色都有些蒼白,並沒有什麽喜氣,倒是行色匆匆,留下許多名貴藥物,來了便去,好似都懷著十分沉重的心事。方多病心下希罕,但左鄰關河夢因為義妹之傷而憔悴如死,心情憤懣;右舍李蓮花這幾日卻說人不舒服整日躲在房中睡覺,他無聊得緊,隻得在楊垂虹房中玩耍,他本要去找人賭錢,楊垂虹卻說要聯句,方多病憋了半天,硬生生說了句“好”。這幾日他便哈欠連天的和兩位文武全才的江湖俊彥聯句,什麽“一朵梅花開,開完又要開”,什麽“暖玉溫香抱滿懷,銷魂暗解輕羅衫”,什麽“紅顏未老恩先斷,從此蕭郎是路人”,如此這般的絕妙好辭層出不窮,直聯得他頭昏眼花,心裏大叫救命,而那兩人卻詩興大發,佳句連篇,仿佛這一輩子沒有做過詩一般。聯到第三日,好不容易捱到酉時,方多病供了拱手,“兄弟肚子餓了。”言罷溜出門去,不管身後人如何招呼,他是萬萬不會再回來了。
    肖喬聯姻之後,如楊垂虹、梁宋這般的江湖少年尚有不少留在扁州,一則是因為此地仍有不少武林大豪未走,二則是因為笛飛聲和角麗譙都現身此地,留此不走,說不定會看到些熱鬧。方多病卻是因為老爺方而優先走了,他便在此多留兩日,並且昨夜聯句之後實在無聊,他竟跑去小喬酒店大大的醉了一場,日上三竿方才回來,回來之後,李蓮花卻還沒有從他那客房裏出來。
    “死蓮花,李小花,吃飯……”他敲了敲李蓮花的房門,李蓮花睡了一天,再不起來就要發黴了。“咦呀”一聲,房門一敲就開,方多病一腳踩進李蓮花的房間,“李小——”他突然怔住了,“李蓮花?喂?李蓮花?”
    李蓮花擁被坐在床上,一雙眼睛黑而無神,茫然看著門口。方多病不是沒見過李蓮花兩眼茫然的模樣,但……不是這樣。
    不是這種空洞得像死人眼睛的眼神。
    方多病一觸及那目光,倒抽一口涼氣,竟覺得全身都寒了起來,那分明是一個很熟悉的人,但怎會有這樣的眼神——就像李蓮花的身體裏進去了一隻吃人的惡鬼,那隻鬼透過李蓮花的眼睛惡狠狠的瞪著他。“喂?李蓮花!”他頓了一頓,全身冷汗都出來了,李蓮花卻毫無反應,仍是眼睛眨也不眨,陰森森的盯著門口。方多病終是忍耐不住,大步走過去搖晃了他一下,“李蓮花?”
    “啊……”李蓮花全身一震,終於轉過目光看了他一眼,“你……你……”他眨了好幾下眼睛,微微一笑,“是你啊。”方多病全身雞皮疙瘩還未消退,他仍覺得李蓮花方才根本沒有認出他來,“你怎麽了?”李蓮花道“沒什麽。”方多病半信半疑,“真的沒什麽?”李蓮花道“沒什麽,蘇姑娘怎麽樣了?”方多病道“也沒怎麽樣,大概今晚就會醒了。”李蓮花問道“關大俠呢?”方多病道“不知道,你若是關心,不如去看看,在這房間裏睡了三天,也不嫌悶?”李蓮花歉然道“這倒也是。”言罷鑽進被窩,換好了衣裳,慢吞吞從被裏鑽了出來,“我們去看看蘇姑娘。”
    蘇小慵的房間在關河夢隔壁,兩人從關河夢房門而過,李蓮花足底一滑,抬起腳來,隻見那鞋底染上一塊黑紅色的汙漬,他尤自呆呆,“這是什麽……”方多病卻越看越眼熟,“這好像是……豬血……血?”李蓮花大吃一驚,兩人相視一眼,齊齊伸出手,猛地推開關河夢的房門。
    血跡是從床下蜿蜒出來的,地上丟著一支匕首,血跡順著匕首刃尖緩緩流向門口,從門檻縫隙中滲了出去。血跡早已幹涸,兩人目光上移,隻見床上一片狼藉,被褥淩亂,被下依稀一個人形,被褥上十數個刃孔,被下人一隻手臂垂於床側,鮮血便是順著手臂和手指流了滿地,最駭然的是床上尚插有一支長箭,直透被褥床鋪,箭尖露出床板之底,箭尖下的地麵卻並無多少血跡。
    跌在地上的匕首,短小精亮,泛著淡淡的粉紅色光澤,赫然正是“小桃紅”!而穿過被褥的長箭箭身比尋常箭長而尾羽更短,竟是“風塵箭”!方多病心頭砰砰直跳,遲疑良久,走過去輕輕揭開那蓋在床中人臉上的被褥——不出所料,被亂刀戳刺,而後被長箭貫穿胸口的人,是蘇小慵,並非關河夢。
    李蓮花站在門口,文雅溫和的眉目有瞬間泛起了一層憤怒之色,方多病狠狠一跺腳,低聲道“這……這是怎麽回事?有誰要她死?她不過是一個什麽也不懂的……”李蓮花按住額頭,半倚在門框上,長長吸了口氣,而後慢慢吐了出來,“是我的錯,昨夜我居然沒有聽到半點聲音。”方多病眉頭一皺,方才李蓮花那模樣猛地兜上心來,“你這幾天真在生病?”李蓮花靜了半晌,點了點頭。方多病也長長呼出一口氣,“那我明白,以你那樣子,就算隔壁敲鑼打鼓你也不會聽到……怪不得你。”李蓮花臉色蒼白,苦笑一聲。方多病道“重要的是誰——是誰要殺蘇小慵?誰和她有深仇大恨,竟忍心把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亂刀刺死?這凶手委實殘忍狠毒,泯滅人性!”李蓮花搖頭,聲音微微有些沙啞,“重要的是關河夢。”方多病一怔,“關河夢?”李蓮花慢慢的道“這裏是關河夢的房間,蘇小慵為何在他床上?蘇小慵為人所殺,關河夢卻在何處?”方多病悚然一驚,不錯,這裏是關河夢的房間,關河夢卻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