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窟窿:閻羅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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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祥紋蓮花樓!
    “不能。”李蓮花道。
    “明日我送一千隻一模一樣的母雞給你,你現在能不能爬回來和‘本官’繼續討論案情?”
    “啊……”李蓮花已經把那隻雞從櫃子底下捉了出來,他拎著雞翅膀,對著方多病揚了揚,微笑得十分愉快,“這是一隻妙不可言的雞,和你吃過的那些全然不同……”
    方多病耳朵一動,驟然警覺,“哪裏不同?”
    李蓮花把母雞提了出來,“不同的就是——這隻雞正在拉稀。”
    “你想說什麽?”方多病怪叫一聲,“你想說這隻雞得了雞瘟?”
    “哎呀,”李蓮花微微一笑,“我隻是想說,明天你千萬不要送我一千隻和這隻一模一樣的雞而已。”他在小母雞身上各處按了按,拔去一處羽毛,隻見雞皮之上有些淡淡的淤青,突然“撲”的一聲,那隻母雞又拉了一團雞屎,方多病啊的一聲叫,那團雞屎裏帶了些血,“它……它怎麽會這樣?”李蓮花惋惜的看著那隻似乎還正青春的母雞,“你在小遠鎮買一千隻雞,隻怕有九百九十九隻會是這樣的,所以你千萬不要在這裏買雞送我,好歹也等我再搬次家……這裏的風水實在不怎麽美……”
    “難道那阿黃的老婆居然敢在母雞裏下毒,要謀害巡案大人?”方多病勃然大怒,咬牙切齒,渾然忘記自己其實不是巡案,重重一拍桌子,“這刁民刁婦,委實可惡!”李蓮花微微一笑,“大人莫氣,這隻雞雖然不大好吃,但也不是得了雞瘟,剛才買菜之時,我仔細看過,大凡小遠鎮村民所養之牲畜,大都有些拉稀、模樣不怎麽好看,喜歡長些斑點之類的毛病,倒也不是阿黃老婆在母雞裏下毒。”方多病瞪著那團帶血的雞屎,“你硬要說這隻雞沒有問題,不如你就把它吃下去如何?”
    “吃也是吃得的,隻消你會殺雞且能把它煮熟,我吃下去也無妨。”李蓮花漫不經心的道,“你在這裏慢慢殺雞,我出門一下。”方多病奇道“你要去哪裏?”李蓮花望了望天色,正色道“集市,時候不早了,也該去買晚飯的菜了。”方多病張口結舌,卻又說不出什麽不對出來,當下重重哼了一聲,“去吧。”
    李蓮花麵帶微笑走在小遠鎮集市的路上,夏日雖然炎熱,但傍晚的風吹在人身上十分舒適,他並沒有去買菜,自集市穿過,散步走到了集市邊緣的一家店鋪門口,扣指輕輕敲了敲打開的大門。
    “客官要買什麽?”店鋪裏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這是間打鐵鋪,鋪裏深處坐著一位老人,滿牆掛滿打造好的刀劍,閃閃發光,十分鋒銳的模樣。
    “不買什麽,隻是想問嚴老一個問題。”李蓮花含笑道。“什麽問題?”嚴福問,“若要問嚴家當年的珍珠翡翠,咳咳……沒有就是沒有……”李蓮花道“就是一個……關於解藥的問題……”嚴福臉色不變,沉默良久,卻不回答。李蓮花很有耐心的看著他,十分溫和的仔細問了一遍,“你卻沒有拿到解藥麽?”嚴福沉重的歎了口氣,沙啞的道“沒有。”他從打鐵鋪深處慢慢的走了出來,手扶門框,佝僂著背,看著陽光下的李蓮花,“三十年來,前來尋找黃泉真經的人不少,從無一人看破當年的真相,年輕人,你的確有些不尋常。”他仰起頭呆呆看著門外的夕陽,緩緩的問“我究竟是哪裏做錯,能讓你看穿了真相?”
    “我在小遠鎮也住了不少時日了,這裏的村民人也不錯,雖然亂葬崗風景不美,但也通風涼快,隻是有件事不大方便。”李蓮花歎了口氣,“那就是喝水的問題。”他前進兩步,走近打鐵鋪屋簷底下,和嚴福一樣背靠門框,仰頭看著夕陽,“這裏的村民好像從來不打水井,喝水定要跑到五原河去挑水。所以那日我不小心掉了兩錢銀子下‘窟窿’,發現底下有水,實在高興得很。”嚴福嘿了一聲,“你想說你挖‘窟窿’不是為了黃泉真經,而是真要打井?”李蓮花歉然道“不錯。”嚴福淡淡的道,“那‘窟窿’底下,其實也沒什麽好瞧的。”
    “‘窟窿’底下的情形……”李蓮花又歎了口氣,“下到底下的人都會瞧見屍骨,既然‘窟窿’隻有人頭大小的口子,表層的黃土被人多年踩踏,硬得要命,那當年那些屍骨又是如何進入其中的?這是常人都會想到的疑問。但其實答案很簡單,那水中有魚骨,證明‘窟窿’裏的水並非天上掉下來的雨水,那些水必定和河道相通,否則不會有如此多的魚。所以阿黃摔下水中之後失蹤,屍體在五原河中浮起,半點也不奇怪,他不幸摔入潛流河道,隨水衝了出去。”嚴福嘿了一聲,“說來簡單,發覺那底下尚有河道的人,你卻是第一人。”李蓮花臉現歉然之色,“然而問題並不在人是如何進去的,問題在於,人為何沒有出來?”
    嚴福目中光彩微微一閃,“哼!”李蓮花道“既然人是通過河道進入‘窟窿’,那‘牛頭馬麵’被分出來的半個為何沒有出來?他被從兄弟身上分出來以後,顯然沒有死,非但沒死,他還往上挖掘了一道長長的洞口,又在洞內鐵門那裏留下了許多抓痕,但他卻沒有從河道逃生,這是為什麽?”嚴福淡淡的反問“為什麽?”李蓮花道“那顯然是因為河道無法通行的緣故。”嚴福不答,目光變得有些古怪,靜靜的盯著打鐵鋪門外的石板,像他如此一個佝僂的老人,流露出這種目光的時候,就仿佛正在回憶他的生平。“河道為何會無法通行?”李蓮花慢慢的道,“那就要從阿黃的死說起,阿黃摔入河道,依他夫人所說,阿黃水性甚好,那麽為何會溺死?又為何全身青紫、七竅流血?就算是尋常村婦也知……七竅流血便是中毒。”他側過頭看了嚴福一眼,“‘窟窿’底下全是魚骨,‘牛頭馬麵’死在洞內,阿黃通過河水潛流出來,卻已中毒溺水而死,那很顯然,河水中有毒!”
    嚴福也緩緩側過頭看了李蓮花一眼,“不錯,河水中有毒,但……”他沙啞的聲音沉寂了一會兒,沒再說下去。李蓮花慢慢的接口,“但你當年,並不知情。”嚴福的背似乎彎了下去,他從門內拖出一把凳子,坐在了凳子上。
    “‘窟窿’底下的水中,為何會有毒?毒是從哪裏來的?”李蓮花看了嚴福一眼,仍舊十分溫和的說了下去,“這是‘阿黃為何會淹死在五原河中’的答案,但‘窟窿’底下的疑問,並非隻有阿黃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