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張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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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祥紋蓮花樓!
    方多病全身被點了二十八處穴道,一身武功半點施展不出來,在景德殿這人來人往的地方方則仕也不好再讓侍衛跟著他,簡略說了幾句就走了,言下之意自是要他乖乖聽話,皇城重地,不得胡鬧,否則為父將有嚴懲雲雲。方多病聽話了半日,但見時辰已至深夜,如何還忍耐得住,當下悄悄翻開窗戶,摸入後院去也。
    這裏離皇帝和公主尚有老遠,他若能從這裏出去,說不準還能在方則仕發現之前逃離京城,而他逃走之後他老子是否會被皇帝降罪,他自是半點懶得想。二更時分,景德殿這等微妙之處,人人行事謹慎,戰戰兢兢,自然從來無人敢在半夜翻窗而出。方多病武功雖然被禁,身手依然輕盈,自殿中出去,一路無聲無息。月色清明,映照庭院中影影綽綽,他屏住呼吸,正在思考後門究竟在何處。
    “咿呀”一聲輕響,是不遠處木橋上傳來細微的聲響,方多病往地上一伏,趴在花叢之中,無聲無息向木橋那邊望去。
    一個不知什麽顏色的身影正在過橋,庭院木橋的花廊上爬滿了藤蘿,裏頭光線黯淡,他隻依稀瞧出裏頭有個人,卻看不出是個什麽樣的人,說不定是景德殿巡夜的侍衛。方多病耐心的屏住呼吸,紋絲不動的伏在花叢中,依稀已和花木凝為一體。
    “咿呀……咿呀……咿呀……”木橋上微乎其微的聲響慢慢傳來,那“侍衛”在裏頭走了半天卻始終沒從橋上出來。方多病等了許久,終於覺得奇怪,凝神聽了許久,似乎那木橋之中並無呼吸之聲。他慢慢的從花叢中起來,有一種莫名的氣氛讓他覺得應當去木橋中瞧上一眼,庭院中花木甚盛,夜風沁涼……他突然覺得有些太涼了——這時候他已經走到了橋頭——
    方多病瞪大眼睛看著那木橋。
    木橋中並沒有人。
    花廊中懸了一條繩索,繩索上有個圈,圈裏掛著件衣裳。
    風吹花廊,那件衣裳在風中輕輕的搖晃,繩索拉動花廊上的木頭,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音。
    這是什麽玩意兒?方多病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那衣服還在,並且他認出那是件女人的裙子。就在這時,不遠處貨真價實的傳來腳步聲,巡夜的來了,他飛快的在那繩索和衣服上下看了幾眼,在衣服之下,木橋之上掉著個眼熟的東西。他突然興起個大膽的主意——一把扯下那繩索,連繩索帶衣服一起團了團揣入懷裏,拾起木橋上的東西,往一側草叢中一跳一滾,又暗伏不動。
    巡夜的侍衛很快從木橋經過,並未發現那橋上的古怪。
    方多病心頭怦怦狂跳,老子膽子不大,還是第一次幹這等傷天害……阿呸!這等褻瀆先靈的事,但這事絕對不簡單、絕不簡單……
    他抄起衣裙的時候知道這是件輕容,這東西極輕所以貴得很,能拉動繩索搖晃證明衣服裏還有東西。而另一件他揣在懷裏的東西才當真讓他心驚膽戰——那是一張紙條。
    一張十字形的紙條,並且留著很深的折疊的痕跡——它分明曾是一個方塊,隻是未曾用漿糊粘好,並又被夜風吹亂了。
    他奶奶的這裏離角陽村有百裏之遙,離死蓮花現在住的阿泰鎮也有五六十裏地,這可是皇城啊!怎麽也會有這東西?
    是誰在木橋裏掛了個吊頸的繩子,又是誰在裏麵掛了件衣服?方多病手心漸漸出汗,不管這鬧事的是人是鬼,顯然它的初衷絕不是給自己看的。
    “它”必然是為了給這景德殿裏的某一個人、或者某一些人看。
    方多病在庭院裏伏了一個時辰,終於做了個決定。
    第二天天亮。
    “哈——”的一聲哈欠,方多病在景德殿為各路官員準備的木床上醒來,這床又小又窄,硬的要命,和方氏家裏的不能比也就算了,居然比李蓮花那樓裏的客床還硬,真是豈有此理。洗漱之後,他數了數,住在景德殿內的官員共有五人,麵上看來並無人身帶武功。方多病在各人臉上瞟來瞟去,似乎並沒有人發現他昨夜摸了出去,人人神色如常。
    “方公子。”前來搭話的似乎是位自西南來的遠官,做官的名堂太長方多病記不住,隻知這位生著兩撇小胡子的大人姓魯,於是齜牙一笑,“魯大人。”
    魯大人麵色猶豫,“我有一樣東西,不知如何卻是怎麽也找不到了,不知方公子可有看見?”方多病剛剛起床連口粥都沒喝,聽了這話心裏咯噔一聲,假笑道,“不知魯大人何物不見了?”這位西南來的魯大人姓魯名方,年不過四旬,聞言皺了皺眉頭,麵上露出三分尷尬,“這個……”
    “是魯大人從家裏帶來的一個盒子。”身旁另一位姓李的幫他說話,這姓李的也來自西南,卻說的一口京城腔調,“昨日我方才看見它還在魯大人桌上,今日不知為何就不見了。”方多病也皺起眉頭,“盒子?”他頓時風流倜儻的微笑,“不知魯大人丟失的是什麽樣的盒子?若是魯大人偏愛某一種盒子,我可請人為魯大人購回幾個。”魯方大吃一驚,“萬萬不可。”方氏有錢有勢他自是知道的,方多病即將成為皇上的乘龍快婿他也是知道的,猶疑了一陣,終於窘迫的道,“那盒子裏放著我托京城的故友為我家中夫人所買的一件衣裙,我夫人隨我清貧半生,未曾見得輕容……結果昨夜那衣裙卻突然不見了。”方多病大吃一驚,他明知魯方有古怪,卻不知道那件衣服竟然是他的,那件吊在繩子上的衣服如果是他的,難道那吊頸繩其實也是要吊到他脖子上?這未免奇怪也哉!魯方不會武功,又是遠道而來,按理決計不會認識清涼雨,那為何他的身邊卻帶有一張和封小七身上帶的一模一樣的字條?封小七的字條肯定是從清涼雨那裏來的,清涼雨卻又是從哪裏得來的?
    莫非——難道他是從魯方這裏拿走的?
    那又是誰故意偷走他的衣服,又故意把那些東西掛在花園木橋之上?
    “方公子看起來很吃驚。”身邊那位和李蓮花一般姓李的慢條斯理的道,“在這地方遇到竊賊,我也很是吃驚。”方多病瞧了此人一眼,隻見此人尖嘴猴腮,膚色慘白,神態卻很從容,生的雖醜,看著倒不是特別討厭,“不錯,這裏是皇城重地,怎會有竊賊?”
    “不不不,並非竊賊,多半是我自己遺落、自己遺落……”魯方連忙澄清,“此地怎會有竊賊?絕不可能。”方多病和那姓李頓時連連點頭,隨聲附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