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染少師劍:劍鳴彈作長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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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紋蓮花樓!
“殺滅妖女——”
“懲奸除惡——”
“懲奸除惡——”
“還我天地——”
“還我天地——”
“一蕩山河——”
“一蕩山河——”
遠處竟有人帶頭高呼口號,亮起刀劍,旗幟高揚,數十支小隊自四麵八方將魚龍牛馬幫總壇各處出口圍住,有人運氣揚聲,清朗卓越的道,“此地已被我四顧門團團圍住,諸位是非若是分明,不欲與我四顧門為敵,請站至我左手邊,隻消允諾退出魚龍牛馬幫,永不為患江湖,即可自行離去。”
說話的人白衣儒衫,神采飛揚,正是傅衡陽。
值此一刻的風華,也必將傳唱於後世,百年不朽了。
大樹後的李蓮花歎了口氣。
笛飛聲負手看著這虛幻浮華的一幕幕,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頭頂煙火盛放,地上烈焰焚天。
李蓮花站在樹後,慢慢抬頭望著夜空。
煙花若死。
空幻餘夢。
遍地死生,踏滿鮮血,一切可當真如這虛象一般美不勝收?
突然之間,不遠處“殉情樓”中一箭射出,激射傅衡陽。八名黑衣弓手自樓中躍下,結成陣法向四顧門的人馬靠近。四顧門旗幟整齊,結陣相抗,顯然是練習已久,對魚龍牛馬幫的陣法也很熟悉。
四周也是一陣腳步驟急,笛飛聲淡淡看了四周一眼,四周殘餘的守衛也是快步結起陣法,準備誓死一搏。隨即短兵相接,笛飛聲一掌拍去,便有數人飛跌而出,慘死當場,他連眉頭也不皺一下,提起一人便摔出一人,那些飛摔出去的人形尚未落地便已骨骼盡碎。李蓮花被逼得從樹後竄了出來,與笛飛聲靠背而立。角麗譙所吸納的人手有些服用了那毒菇的粉末,不得不為她拚命,故而即使傅衡陽廣開一麵,仍有許多人冒死相抗。
集結的陣法越來越多,笛飛聲且走且殺,四周陣法猶如潮水一般,擁著兩人直往一處殿宇而去。
李蓮花微眯起眼睛,他有時看得很清楚,但這時眼前卻是一片黑影,依據方才的印象,眼前這和京師百花樓相差無幾的殿宇叫做“妄求堂”。
那是一處漆黑的殿宇,自上而下所有磚石木材都是濃黑之色,木是黑檀木,磚石卻不知是什麽磚石了。
這地方窗戶緊閉,大門封鎖,一片烏黑。
難道其中藏匿著什麽絕頂高手?
刹那間,一個人影自腦中掠過,李蓮花脫口而出,“雪公公!”
笛飛聲渾身氣焰大熾,李蓮花自他身後倒退出三步,四麵射來的那些弓箭未及身竟被他蓬勃而出的真力震落。“妄求堂”那扇沉重烏黑的大門被他氣勢所震,竟咯咯搖晃起來。
雪公公乃是二十年前江湖一大魔頭。傳說他膚色極白,雙目血紅,除了頭發之外,不生體毛,無論年紀多大仍是頷下光潔,故而有“公公”之稱。又因為全身雪白,這人喜愛黑色,一向身著黑衣,所住所用之物也一色全黑。此人往往於夜間出沒,殺人無數,生食人血,猶喜屠村屠鎮,是極為殘暴的一名魔頭。
笛飛聲李相夷出道之時,此魔早已隱退,不知所蹤。此時眼前“妄求堂”通體濃黑,若其中住的當真是雪公公,角麗譙也堪稱能耐通天了。
然而那大門“咯咯”不停,其中便是無人出來。
李蓮花屏息靜聽,聽了一陣之後,他突的從笛飛聲身後閃了出來,出手便去推“妄求堂”的大門。
笛飛聲目中光彩大盛,往前一步,但見李蓮花推了一下未開,居然握手為拳,一聲叱吒,一拳正中木門,“咯啦”碎裂之聲爆響,大門如蛛網般碎裂,煙塵過後,露出漆黑一片的內裏。
開山碎玉的一拳,笛飛聲略為揚眉,他與李相夷為敵十四年,竟從不知他能使出如此剛烈的一拳!
一瞬之間,他眼中熾熱的烈焰再度轉劇,一雙眼睛狂豔得直欲燒了起來。
妄求堂大門碎裂,內裏一片漆黑,卻有一陣惡臭撲麵而來。
李蓮花從懷裏摸出火折子,晃亮以後擲了進去。
門內一切漸漸亮起。
門外眾人一起看見,妄求堂裏沒有人。
隻有一具屍首。
一具滿頭白發,肌膚慘白的老人屍首。
這人死去已有數日,一柄匕首自背後沒入,猶自精光閃耀,顯然殺人之人並未與雪公公正麵為敵,而是偷襲得手。
但究竟是誰能進得妄求堂的大門,能與雪公公秉燭而談,能近這魔頭三步之內?
李蓮花已變了顏色。
那柄匕首粉色晶瑩,在肖紫衿大婚的那天角麗譙拿它刺傷蘇小慵,而後康惠荷又拿它殺了蘇小慵,最後作為凶器被百川院帶走。
這是小桃紅!
殺人者誰,已是昭然若揭!
笛飛聲目見屍首,目中微微一跳。
李蓮花垂手自那屍身上拔起小桃紅,大袖飄拂,自笛飛聲麵前走過,他未向笛飛聲看上一眼、也未向身周任何一人看上一眼,衣袖霍然負後,筆直向外走去。
門外烈焰衝天,刀劍兵戈猶在,那翻滾的硝煙如龍盤旋,天相猙獰,星月黯淡。
他一眼也未看,就向著東南的方向筆直的走了出去。
一條婀娜的紅影向他掠來,“嘯”的一聲,刀光如奔雷裂雪,轉瞬既至。
他聽而不聞。
“當”的一聲驚天鳴響,那吻頸而來的一刀被一物架住。
紅衣人的麵紗在風中獵獵而飛。
李蓮花從她身邊走過,衣袂相交,卻視若不見。
架住她那一刀的人渾身黑血,一身衣裳汙穢不堪,滿頭亂發,麵目難辨。
但他站在那裏,四周便自然而然的退出一個圈子。
在他身周五步之內,山巒如傾。
架住她寶刀的東西,是半截鎖鏈。
是從他琵琶骨中抽出的血鏈。
紅衣人緩緩轉過身來。
她尚未全轉過身來,笛飛聲身影如電,已一把扣住了她咽喉,隨即提起向外摔落。
他這一提一摔與方才殺人之時一模一樣,甚至連麵上的神色都毫無不同。
“啪”的一聲,紅衣人身軀著地,鮮血拋灑飛濺,與方才那些著地的軀體並未有什麽不同。
四周眾人看著,一切是如此平凡簡單,甚至讓人來不及屏息或錯愕。
笛飛聲將人摔出,連一眼也未多瞧,抬頭望了望月色,轉身離去。
夜風吹過鮮紅的麵紗,翻開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四周開始有人驚呼慘叫,長聲悲號。
但這人間的一切再與她無關。
她來不及說出一句話。
或者她也並不想說話。
她沒有絲毫抵抗。
或者她是來不及做絲毫抵抗。
她也許很傷心。
或者她根本來不及傷心。
一張傾國傾城的麵容,絕世無雙的風流,此時在地上,不過一灘血肉。
或許連她自己也從未想過,角麗譙的死,竟是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