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像我這樣的人

字數:4449   加入書籤

A+A-




    我用高中知識說修仙!
    夜。
    這是個裝飾華麗的屋子,發亮的嵌花地板,巨型吊燈從金色的天花板垂下。
    鋪著潔白桌布的飯桌上,是一剩著大半紅酒的透明高腳杯。
    在紅酒的反射光裏,是一男子仰在真皮沙發內。
    他手撐著太陽穴,緊皺著眉頭。上頭,掛在牆上的石英鍾噠噠走著。
    光影輪轉……
    “媽媽,這外麵,是有什麽呀?”三四歲的孩子,瞪著明亮的雙眼,奶聲奶氣。
    正操著針線縫補著褲子的她手一停,伸手摸摸他的頭,
    “這外麵,可是有很多好東西呢!”
    “我一定要出去,離開這大山!也要讓這村裏人一起出去!”
    十二三歲的少年,皮膚黢黑,在山頂上,朝著遠方,大聲呐喊,太陽是聽了這話,一下子就竄出來,灑在他的背上。
    十六歲的他,背起用蛇皮口袋裝著的行囊,是仰著頭,迎著初陽走出了村子,清晨的陽光是灑在他的臉上,朝氣蓬勃。
    在他身後,是待他走遠後變成了個小點,才敢默默抹淚的母親,和眼眶濕潤卻不停安慰的父親。
    二十歲,街邊的燒烤攤,他的臉上寫滿了摸爬滾打的疲憊。
    他呆呆地看著桌上的酒杯出神,猛地一口幹了,濃黃色的啤酒和著白沫翻騰著落入他的舌根,隨著喉結的滾動掉入胃中。
    他回頭遙望,在漫山的樹林之外,有著慈祥的母親和緘默的父親,以及在桌上早已熱氣騰騰的飯菜。
    他端起酒杯,是朝著故鄉的方向,一揚頭,抹一把嘴,放下杯子,是走出了這白熾燈下的燒烤攤,走入了這鋼鐵洪流。
    二十五歲,或許是從小在村裏習武的緣故,身子骨比較硬朗,幸得老板賞識,跟在老板身後走南闖北個三四年,是長了見識,遇了貴人,也攢了些小錢。
    也是這一年,娶了某某的女兒為妻。
    婚禮上,他身著黑色西裝,端著酒杯,是由著穿著紅衣的新娘帶著,在滿座賓客之間觥籌交錯。
    他掛著從未落下去的笑容,又是一仰而盡,周圍,是接連不斷的叫好聲。
    四十三歲,這麽多年,他也算混出個名堂,在這城裏,有了個小廠,手下也有了個十幾號人。
    這通訊錄也是存著這些年結交的人脈關係,倒是能在酒過三巡後,吹噓一翻。
    可是這身子,卻也因為早已不再鍛煉的緣故,加上二十多年酒精和煙子的浸泡,雖沒有太過肥胖,可也每日得與這白色的藥丸子打交道。
    他看著白色的體檢單上是有著五六個加號,心中唉噓短歎,這上了年紀了,這裏痛那裏痛,才是覺得,身體健康才是福。
    也是這些年,是最親的人相繼過世,這個家,終究是他為頂梁柱了。
    他是有些累了,是想回到老家去。
    可是這妻子畢竟也是城裏人,是跟她說道是否跟著一起回去。
    她隻是波浪卷一甩,身段子一扭,嘴中瓜殼子一吐,拋出一句,
    “你回去就是,扯上我幹嘛?”
    便出了門,吆五喝六地喊上幾個姐妹,
    “姐妹們今晚湊幾桌牌局去!”
    “喲,你今天,也不回去啊?”
    “這回去幹啥,他還管我?”
    ……
    也罷,他倒是回去了,可這也是這村裏的大紅人,榮歸故裏了都,一時間,倒是被鄰裏親戚簇擁著,挺好。
    他是想著是好久沒有來了?
    是好久了吧,來這也隻是趁著掛親,去山上。
    在父母各自安眠的地兒,砍掉長勢極好的枝椏雜草,掛下白條,擺幾碗肉和白麵粑粑,匆匆住個一兩天,便是又回了大城市,那還有一堆子事等著呢。
    唉,兒子也不省心!前幾天又逃學玩遊戲去了,這年頭不讀書哪能行呢?
    怎麽又想多了?
    這想多了有一天不想了反而還不習慣。
    算了,回老家權當給自己放個假咯,過幾天,還得繼續回去掙錢呢!
    可是看著這自己被親戚們簇擁著,他又有點好笑,罷了罷了,畢竟自己也算是能在這大城市裏站住腳很,有些事能幫就幫吧,權當回報老家了。
    隻是,假如我很有錢就好了……
    可是,這世上本來就有這麽多遺憾事,哪有萬事順意呢?
    假如,我很有錢……
    假如……
    光影交錯。
    是少年腰椎一撐,太陽穴青筋如虯龍,大袋水泥灰起落,黑色發紅肌膚在烈陽下反射油亮的光。
    是青年癱軟在床,抱著便盆狂嘔不止,一道水漬劃過臉頰,混進黑色粘稠的膽汁在嘴角蕩漾,是腥鹹衝淡了苦澀。屋外,月光明亮,機械車聲轟鳴。
    是中年端坐沙發,大波浪卷兒一手叉腰,一手指他,嘴裏劈裏啪啦地吐唾沫星子,臥室內,是一男孩聚精會神埋頭電腦前,嘴中粗鄙之語不停。
    客廳中書頁翻動,隻停留一句話,“你終將會遇到三個人,一者驚豔了時光,一者溫柔了歲月,但是,這兩個人極大可能,都不是你最後攜手到老的那個人。”
    是老年……
    鍾聲大響!
    一隻皮鞋狠狠地踩上這些如電影畫卷般放映的記憶,記憶破碎!就像鏡子掉在了地上,裂成了無數片。
    皮鞋磕在木質地板上,回聲大作,聲音一停,停在了門前。
    原本還能隱約聽到些屋外“還不出來”“你進去叫”之類的些許吵鬧聲,卻是頃刻間似有所感。
    一瞬間都像是被一雙大手掐住了脖子,鴉雀無聲。
    隻聽得院外雷聲作響,
    一時寂靜。
    仿佛時間停止。
    “哢噠!”
    似乎聽到屋內鎖舌響動,防盜門緩慢拉開。
    是順著屋外眾人的目光望去,是見一身著西裝的中年男子,帶斯文眼鏡,站在門道上。
    目光匯聚。
    看著屋外麵的這些人,是漫天星光盡收於他的眼底,他閉眼,睜眼,歸於平靜。
    “是時候了,走吧。”
    他說,是抬腳一階一階地走下台階,穿過村民們為其讓開的通路,率先踏出院子。
    院外,月亮正圓。
    屋內,電視機閃著光,是一個穿著小白鞋的人坐在台上,他閉著眼睛,握著話筒,
    “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
    一杯敬故鄉,一杯敬遠方。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過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
    “碰!”
    房門關閉。
    片刻,大雨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