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麵對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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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往皇宮的道路,我還是記得的。
    第二天,還真是個晴天。
    這天午後,趙昭婷和青兒一左一右,陪侍在劉大將軍身旁,在數百名侍衛的簇擁之下,前往皇宮。
    這樣的一幕,一年半之前,趙昭婷也曾經親曆過,因此也不至於太陌生。
    有所不同的是,這一次所帶的侍衛,隻相當於上一次的百分之十左右,陣仗、陣勢方麵,要小了些。
    在皇宮正門口,這數百名侍衛,停下了腳步。
    像上次一樣,跟著劉大將軍步入皇宮的,隻是趙昭婷和青兒兩人。
    一路上,利用這不長不短的一段時間,趙昭婷梳理著自己的思路:這一次,會不會也隻是走過場呢?從走出相府大門到現在,都是那按部就班的樣子。想想也是,劉大將軍權傾朝野,又有這麽多侍衛環侍身旁,又有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打他的主意呢?數十天前昭亭遇襲那樣的事情,是不可能再次上演的了。
    其實,此時此刻,我最想知道的,就是元熙帝的表現了。畢竟,他跟其皇兄司馬德宗有所不同,至少,他能夠清楚地表示自己的意思。
    當然,接下來,在元熙帝司馬德文麵前,劉大將軍要說些什麽,或者是要做些什麽,我尚無從知曉。有時候,劉大將軍隻是叫我們陪侍一旁,隻要求我們負責警戒與護衛,不需要我們懂得太多,也不需要多開口。
    於是,換一個角度看,這也自有好處:不到最後一刻,你就不可能知道事情的走向與結局,那好奇心,就像彩虹一樣,高懸著……
    沒有懸疑的事情,其意義,終究是有限的,甚至,它會讓你覺得無聊乏味,提不起精神……
    也就是過了一盞茶功夫,元熙帝司馬德文,就來到了劉大將軍麵前。
    跟上次一樣,劉大將軍是帶劍入內的,由於沒能在第一眼就見到元熙帝,他就吩咐那宮女道:“皇上是在裏間吧,老臣想跟他說幾句話……”
    惶惑地點了點頭之後,那宮女就到裏間叫人去了。
    因此,從趙昭婷的視角看,確實是元熙帝被召到劉大將軍跟前。
    趙昭婷注意到,從五官輪廓來看,這元熙帝與此前的義熙帝,長得極為相似,都是高鼻尖臉;所不同的是,元熙帝眼神更為靈動、柔和些。
    “丞相駕臨,有失遠迎……”元熙帝這樣打著招呼。
    左右上下掃了對方幾眼之後,劉大將軍這才淡淡地說道:“聖上,好幾天不早朝了吧?”
    一聽之下,元熙帝的那張臉,霎時紅一陣白一陣的。下意識地扯了扯衣角之後,隻聽他囁嚅道:“這,這朝中大事,一向都由丞相作主。對此,朕,朕也習慣了……”
    劉大將軍鼻子哼了一聲:“這種事情,你也能夠習慣?請問,還有什麽事情,你不能習慣的呢?”
    元熙帝似乎體會到,對方的這一句,可是話中有話啊!
    “劉,劉大將軍,丞相,”元熙帝支吾著,“有何訓示,尚請直言——”
    掃了一眼地麵之後,劉大將軍又抬起頭,望了一下橫梁之後,就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眶,然後,冷冷地說道:“聖上,你說說看,這一片天地,究竟是從何而來?”
    趙昭婷心頭一震:看來,劉大將軍是不想再繞圈子了。他,他是有點不耐煩了。由此,也不難想象,元熙帝接下來的回答,至關重要。稍有不慎,這晉室的國祚,隻怕就難以為繼了……
    除了”這……“幾聲,元熙帝一時半會兒之間,也沒能夠說出幾句有實際內容的話語來。
    然而,劉大將軍隻是靜靜地盯著他,並不想讓對方”顧左右而言他“。
    ”這大晉社稷,“元熙帝緩緩地說道,”一百五十多年之前,由武帝受禪於曹魏元帝。十多年之後,攻滅孫吳,至此一統天下。享國三十餘年之後,受擾於夷狄,於建武元年,衣冠南渡,至今亦有一百零三年了……“
    ”嘿嘿“地笑了幾聲之後,劉大將軍這樣說道:”依老臣之見,相較於武帝司馬炎,最近這幾代晉室在位者,真可謂是‘一蟹不如一蟹’了……“
    趙昭婷暗自尋思道:民間一向也有“一代不如一代”的說法,這“一蟹不如一蟹”嘛,意思與此相類似。隻是,把別人比作“蟹”,似乎倒是多天了幾分戲謔、揶揄、輕視的意味!元熙帝遭此屈辱,真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帶著幾許掩飾不住的尷尬,元熙帝苦笑道:“本朝衣冠南渡之後,要想重振先世雄風,重整旗鼓,確實相當不易……”
    冷冷一笑之後,劉大將軍這樣說道:“能不能重整旗鼓,確實是受到各方麵因素的製約。隻是,老臣覺得,有相當一部分人,連收複失地的心思,都蕩然無存了!俗話所說的不肖子孫,就是這個意思了……”
    說著,那目光如火炬,如鷹眼,凝視著對方。
    元熙帝汗顏不已,低下頭去。
    趙昭婷暗暗想道:人們總習慣於說起刀劍的尖銳、鋒利,如今看來,這眼光的咄咄逼人,又何嚐在刀劍之下呢?當然,劉大將軍身經百戰,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呢?這樣的目光,也正是他底氣之所在!在他麵前,元熙帝又有何威儀、尊嚴所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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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過良久,元熙帝先是慨歎一聲,接著滿臉羞慚,這樣說道:“遠的就不說了,就是最近這二十多年以來,朕與先皇兄,就親身經曆過桓玄篡位,數年之後,朕與先皇兄,受叛匪挾持,飽受顛沛流離之苦。此刻想來,依然深感愧對列祖列宗……”
    “聖上,”隻聽劉大將軍這樣接過話,“人言‘知恥近乎勇’,那麽,老臣鬥膽問上一句,聖上的‘勇’,又表現在哪裏呢?”
    元熙帝張口結舌,嘴角搐動了好一陣子,卻說不出什麽話語來。
    趙昭婷暗自思忖道:這些年,要說這司馬德文一直都是渾渾噩噩、麻木不仁,倒也不盡然。對於宗廟社稷的衰微,他還有有切身體會的。隻是,從小就養尊處優慣了,再加上最初孝武帝立長不立幼,二十多年以來,他也隻是陪在低智的皇兄司馬德宗身旁,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然而,他想過有所改變嗎?他為此做出過努力,進行過抗爭嗎?
    皇兄撒手而去之後,下一個,自然就會輪到他了……朝野內外,能夠看出這一點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此時此刻,真要說“如果”的話,那麽,似乎也可以這樣說,這位元熙帝,隻懂得虛度光陰,蹉跎了歲月。
    其皇兄在位的時候,智力水平有限,那麽,他想著要充任起攝政王這一類角色嗎?
    司馬德宗能力有限,自然不會去計較這些,因此,如果真相信自己,這位皇弟就應該有所表現了。
    是啊,一百多年之前,司馬攸是徒有此心,皇兄司馬炎把握住權柄,不肯相讓。於是,司馬攸就隻能抱憾終身了。甚至,就是在司馬寧身上,我都還能夠看出那久久不能釋懷的遺憾。
    可惜啊,近些年,司馬德文有機會了。
    然而,他又做得怎樣了呢?
    在飲食起居方麵,他對兄長,甚至可以說是無微不至的了。隻是,這些事情,換作一個普普通通的下人,也都可以勝任。
    也就是說,司馬德文的著眼點,應該在於宗廟社稷方麵,而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當初,他是沒注意到這一點,還是有著某種僥幸心理呢?
    上一次,劉大將軍帶劍進宮,司馬德文碰巧外出,不在皇宮裏。試設想一下,那一次,如果他也陪著皇兄,在皇宮裏。看到當朝大丞相仗劍入朝,又作何感想呢?
    或許,那時候,這司馬德文也還有點血性,甚至也敢頂撞幾句。隻是,在劉大將軍的利劍麵前,這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了吧?
    今上,司馬德文,似乎是躲過了那一劫?
    然而,這其中的禍福榮辱,又從何說起呢?
    或許,也正是因為,由於沒有當初的切身之痛,因此,繼位之後的這一年多時間裏,今上依然抱有僥幸心理,依然在做著美夢。
    人心的可笑與可悲之處,大概也就在這兒吧?
    沒見到皇兄的窘態與難堪,今上就覺得,那隻是別人的事情,輪不到自己頭上。這樣一來,這數百天的時間裏,今上其實也沒做出什麽像點樣子的事情來。唉,怎麽說呢?有劉大將軍為自己撐腰,今上似乎也就心滿意足了。隻是,劉大將軍是劉大將軍,今上是今上。這二者之間,其實還是有所區別的。
    於是,這一次,跟隨著劉大將軍,我就發現,劉大將軍召見了今上。此前,我們都習慣於這樣想,君臣之間,畢竟還是不同的。然而,這一次,我體會到了,要說不同,還真是不同!
    而且,是整個兒反過來了。
    君不再是君,臣不再是臣。
    如果能夠自由選擇,那麽,我願意再到這皇宮裏來嗎?
    不,不會的!
    我,我到這兒來,隻因為我是劉大將軍的手下,我要奉命而行。
    這塵世間的事情,就是這麽波譎雲詭,難以揣度:今上和他的皇兄,隻因身在皇宮,結果就當上了皇帝。然而,他們兄弟倆,顯而易見,都不具備君臨天下的實力與能力。而司馬寧呢,僅僅是由於旁係方麵的原因,就隻能靠邊站了。於是,寧王子覺得,老天虧待了他。
    我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又將如何呢?
    或許,我的思路,跟司馬寧也差不多。
    嗯,也就是,大晉王朝從第二代開始,顯而易見,就不在一個正常的軌道上了。是啊,當初,如果司馬炎還政於司馬攸,以後的那些悲劇,或許都可以避免。
    然而,太久遠的事情,我卻不願想那麽多了。
    從今上的角度來看,其實,他也是可以勵精圖治一番的。現如今,他也快年近不惑了吧?那麽,這麽多的日子裏,他都做了些什麽呢?無論是文治方麵,還是武功方麵,都看不出什麽吧?
    那麽好的一個機會,如果他能夠攝政,那麽,即便不是扭轉乾坤,也不至於就像今天這麽狼狽不堪吧?
    或許,他是這樣想的,反正,當時又不是我在位,皇兄的事情,我也不便於越俎代庖。隻有皇位傳給我之後,我再慢慢地打理,那也不遲吧?這種得過且過的心理,應該還是比較真實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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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那十多年的時間,今上其實隻是一個旁觀者。對於朝政,他是無動於衷的。然而,當他如願以償地當上皇帝之時,卻又發現,這皇位,卻有點像那燙手的山芋了。
    怎麽說呢,你虛度了光陰。這逝去的時光,也會反過來懲罰你的。說得直白一點兒,以目前今上的實力,又如何能夠跟劉大將軍相抗衡呢?
    今上就算不想做一個傀儡,然而,由於他錯過了太多,蹉跎了歲月,現如今,想要後悔,也是來不及的了。
    劉大將軍說他們“一蟹不如一蟹”,雖說是刻薄了些。然而,從實際情況來看,還是頗為真實傳神的。
    從這個角度看,甚至,我都有點欽佩那孫複孫公子,畢竟,他還敢於亮出自己手中的長劍,還敢於采取行動。
    而今上呢,且不說他身上帶不帶寶劍,就算給他一柄寶劍,隻怕他也耍不了三招五式吧?
    想來想去,盡管是非對錯,一言難盡。然而,如果置身其中,如果我們不能夠有清醒的頭腦,不懂得未雨綢繆,到時候,多半是會懊惱不已的。我作為劉大將軍的一名隨從,機緣湊巧,對朝野內外的是非成敗,有了一點模糊的認識和理解。
    而這第二次步入皇宮,對於今上,也有一點了解了。此時此刻,我隻是覺得,今上的表現,隻怕未必能夠讓劉大將軍滿意。如果,我的猜測不算太離譜的話,那麽……
    隻是,繼位之後,他這一年多的表現,恐怕隻能用“乏善可陳”來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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