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徐大哥，倒是時常冒出幾句驚人之語。
    “徐大哥，過獎了……”我連忙謙遜道。
    眨了眨眼之後，他這樣說道：“有時候，膽識、決斷，確實很重要。”
    要說膽識、決斷什麽的，玄而又玄、神乎其神的，我可不敢當。其實，我隻是抱著一絲希望，心存僥幸而已。
    這樣想著，我就轉了一個話題：“其實，在沒有到山腳下之前，我也不敢肯定，到底還有沒有楊梅？”
    他微微一笑：“管它有沒有，到了再說吧……”
    這樣邊走邊聊，再過了一些時候，我們兩個人，就來到了山腳下。
    其實，在離山腳尚有近十丈遠之際，我就開始遠眺了。而到了近處，更是仔細搜尋起來。
    站在那幾棵楊梅樹下，睜大了雙眼，仔細打量，我看得很清楚，灰枝綠葉倒是不少，甚至還稱得上是滿目蒼翠，至於那些深紅或紫紅的楊梅果，則是連個影兒都沒有了。
    “這一趟，算是白走了……”徐大哥不由得這樣感慨起來。
    “是啊，這一路上涼風拂麵。而到了這兒，連望梅止渴的機會，都沒有了！”我這樣附和道。
    “我們這一帶的孩子，”他接過話語，“就是喜歡吃楊梅。還沒過幾天，再來的時候，就隻能看枝葉了……”
    我皺起了眉頭，如今天色尚早，就此返回，一時卻心有不甘。
    停了一會兒，我這樣說道：“以前，見過這樣幾句詩‘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那大意是說，山裏的季節，和常人所居之處相比，要稍微遲一些……”
    沉吟片刻之後，徐大哥這樣說道：“昭婷啊，你的意思是說，在那山裏麵，或許還能夠找到楊梅果？”
    掃了那偏西的天空幾眼之後，我緩緩地說道：“從道理上說，確實是這樣的。徐大哥，如果家裏另有要事，你，你就先回去吧……”
    這一刻，我就是要透露出這樣一層意思：這個午後，就算是孤身一人，我也要到山裏走一趟！當然，我還是希望，他能夠聽出我的言外之意。
    果然，凝神片刻之後，他的語氣，變得堅決起來：“昭婷啊，你既有此意，我就陪你走一趟！”
    按捺住心頭的欣喜，我淡淡地說道：“事不宜遲，就此出發吧。”
    此時此刻，早已起了點涼風，再加上山路上不時有些樹木、岩石遮擋住陽光，爬起山來，就不算太吃力了。也就是過了一頓飯功夫，我們就到了山頂。稍作休息之後，就沿著北麓下山。
    這大山的北邊，地勢甚是平緩。下了山之後，我就四處張望起來。
    再過了一盞茶功夫，我眼前一亮：前方十來丈遠的地方，幾棵高約四五丈的大樹，如高塔，如巨傘，就那樣傲然挺立著。那滿樹的葉片，正蒼翠四溢著。
    “徐大哥，你看——”輕輕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我興奮地說道。
    他高興地點了點頭：“嗯，是楊梅，真的是楊梅！”
    說著，我們撒開腿，就向那楊梅樹跑去。
    到了大樹底下，抬頭一望，果然沒讓我們再失望：繁枝綠葉之間，一串串楊梅紫裏透紅，壓彎了枝頭，倒像是在向我們點頭致意呢！
    搓了搓手掌心之後，他就像個小猴兒一般，手腳並用，躥了幾下，蹭蹭蹭就到了樹上。
    其實，這幾年以來，摘楊梅的時候，也都是這樣的：他在上麵找和摘，我就在樹下等和接。當然，他也不會吃虧的，由於“近水樓台”的原因，他時常是先挑幾顆熟透的先吃，我在樹下饞得直流口水的時候，他才慢吞吞地向下遞送。
    這一次，頗費一番周折之後才來到這樹下，因此，前麵的那幾顆楊梅，就顯得特別甜。
    十來分鍾之後，看看也差不多了，徐大哥也就下了樹。
    站在離樹幹三四丈遠的地方，我們繼續吃著楊梅。
    剛剛吃了十來顆，突然，我隻覺得手背一涼。
    仔細看時，手背上，一粒水珠濺開之後，正流淌開來。
    帶著幾分驚愕，我手掌心向上，繼續等待著。
    與此同時，我也下意識地抬起頭，想確認一下是不是變天了？
    一連幾顆水珠滴在掌心，然後四散開來。
    就像那斷了線的珠子，雨滴，自上而下，落向大地。
    夏天雨天多，這也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不過，在山的這一邊，遠離村落的山的這一邊，那可有點不妙了。
    好在，這樣的雨，都有這樣一個特點：先零星地撒一陣子，等於是在提醒你，該作好相應的準備了。
    我和徐大哥久居江南之地，對於這一切，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對視幾眼之後，兩人心領神會，目光所到之處，自然就是希望有一個遮風擋雨之所了。
    幸好，這棵楊梅樹偏西六七丈遠的地方，隱隱像是有個山洞的樣子。
    懷揣著一絲希望，我們向那地方跑去。
    離洞口尚有幾步遠，那豆大的雨點，就傾灑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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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穩了一下心神之後，我打量起這山洞來。
    這山洞，也就是兩三丈見方的樣子，說不上有多寬敞。不過，讓兩個人容身，還是綽綽有餘的。
    心情稍稍放鬆下來之後，我就觀賞起外麵的雨景來：這樣的雨，也就是俗話所說的瓢潑大雨了吧？那樣的一片天地之間，原本已經有點昏暗了，卻因為這些密集而透亮的雨點，倒是顯出幾分敞亮來。
    “飛瀑”自天而落，打得那些竹樹草木、岩石土丘，噠噠直響。而不時刮起的陣陣狂風，又將那些雨幕，扯得七零八落。
    甚至，借著風勢，那些雨點還像長了眼睛似的，唰唰刷的直撲向我們所在的這山洞口，將洞內的泥地打濕了一大片。
    這樣一個如此悶熱的天氣，突然下起大雨，這原本也是見怪不怪的。隻是，去叫徐大哥的時候，我想得更多的，倒隻是吹起一點涼風什麽的。於是，趁著時候尚早，我就攛掇著徐大哥，到這山裏來了。
    楊梅果雖然好吃，也解饞，不過，如今也要付出一點代價了吧？
    如果天剛過午，那倒也沒什麽。畢竟，雨過天晴之後，再返回家裏，不是什麽大問題。隻是，這一次，似乎就不那麽樂觀了吧？
    太陽偏西之時，我們才從村子裏出發，再加上是翻過這座山才到這兒來的。如此算來，這一刻，就算不下雨，也應該是時近黃昏了吧？而且，這樣的雨，如果再下一兩個時辰，那又將如何呢？
    對於這樣的下雨天，除了看老天爺的臉色，還能怎樣呢？
    如果你隻想著回家，首先就要走出這山洞。然後，再自北向南，到達那座山的北麓，緊接著，就是翻山越嶺了。到了南麓，找到此前的那一片楊梅樹，然後再往家裏跑。這樣的一段路程，往少裏說，也要一個多時辰吧。再加上雨天路滑，所需要的時間，隻會比平時更多！
    從時間上看，天黑之際，回到家裏，也不是就不能想象！隻是，需要注意的是，外麵大雨傾盆，隻怕過不了一刻鍾，全身就會濕透了！在那種情況之下，如何還能夠往家裏奔跑呢？
    真要讓雨水澆透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傷風感冒、發燒發炎之類的病症，會有你好看的！也就是說，一般情況之下，如果是大雨天，距離較遠的話，一般隻能就地避雨了。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雨天路滑，翻山越嶺極為艱難，甚是艱險！試想一下，無論是上山還是下山，如果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的話，較為平坦之處，也就是摔傷而已；要是跌倒山崖之下，後果不堪設想啊！因此，一般情況之下，能夠不爬山，最好還是不爬山！
    這樣一來，現在這山洞裏避雨，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其實，我真正有點放心不下的，就是，也不知曉，這場大雨會下多久？如果隻是一刻鍾左右，那也沒什麽的。天晴之後，再沿著老路回去，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然而，大雨如注，鋪天蓋地而來。你一眼看過去，整個天地之間，黑沉沉灰蒙蒙一片的。這樣一來，所持續的時間，隻怕也不會太短吧？
    因此，到了外麵，不少的事情，就不是你能夠想象和決定的了。
    “出門由路”，“下雨天留客”之類的話語，大概也是因此而來的吧？
    當然，到目前為止，我還算沉得住氣，也不是非要趕著回家的樣子。畢竟，家裏麵，也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等著我。此外，這次外出，我並不是孤身一人。我的身邊，有徐大哥在。有他在身邊，凡事也就可以商量一下了，沒必要把自己弄得那麽緊張吧？
    耳邊那“噠噠噠”“刷刷刷”的聲音，就是風吹雨打的聲音了。既然一直這樣持續著，那也就意味著，一時半會兒之間，是不會停下來的了。
    這麽多、這麽長的時間，倒是可以仔細回想一番的了。
    此前，我總是覺得，自己的腦子，蠻不錯的。
    先是由燥熱的天氣，我從“物極必反”這個詞語生發開去，覺得有可能會刮起涼風。接下來，果然還能夠體會到一番涼風拂麵的感覺。還有呢，由白居易的詩句“人家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我就想起，這山裏麵，應該還會有一些楊梅果的。這樣的兩件事情，都讓我蒙對了。甚至，我也為此而沾沾自喜。
    那麽，到了這一刻，受困於這山洞之中，我又作何感想呢？
    說起來，有一些事情，我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既然物極必反，燥熱之後下一些雨，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吧？
    然而，我隻想著到這外麵來，於是，我就隻想著有涼風了。至於隨之而來的大雨，我就懶得去想了。記得，那一個詞語，就叫作“利令智昏”。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也未能免俗啊！
    至於那物候方麵的事情，我也算是想對了。不過呢，既然是在山裏，那麽，也就意味著，那回家的路程，也會相應地變得更遠一些！在當時，如果隻是多走幾步路，那也在我心裏的承受範圍之內，我也不怕多走幾下。而問題就在於，這樣的大雨天，路途遙遠，也就意味著，風險也在相應地增加！對此，我在心理上、情感上，準備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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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這也不盡是我的錯吧？
    這天氣變化，一向都是高深莫測的，我有某些失算之處，也不足為奇吧？徐大哥將我稱為“女中諸葛”，我還是很謙遜的，表示我戴不了這樣的高帽！是啊，正因為說話留有餘地，到了這一刻，我才沒那麽尷尬。如果以後還能夠總結一番，那麽，對於我來說，謙虛謹慎，也就是其中之一了。大自然變幻莫測，多一點敬畏之心，很有必要啊！
    這一次，真可謂“人算不如天算”了。
    那句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還是很在理的。特別是，就我目前的水平，要想事事順心如意，無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管怎麽樣，這樣的一天，總是令人難忘的。
    那些蟬聲，也曾是喧囂一時，也曾讓人心煩意燥的。而燥熱的時間久了，那些鳴蟬，也就懶得去振動翅膀了。這種現象，又意味著什麽呢？或許，應該是這樣的吧，要振動那些翅膀，也是要花費不少氣力的。而那些知了呢，時間久了，就變得不耐煩起來了，或者說，也沒那麽多氣力了？
    如果我的猜測，也有一點道理的話，那麽，這樣的一場大雨，再怎麽盛極一時，也有停下來的時候吧？“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吧？或許，這樣的道理，也不算太難懂。隻是，由於我們身處其中，受到一些表麵現象的蒙蔽，就看得不夠清楚了。
    這樣的一場大雨，倒是讓我暫時平靜下來，仔細斟酌一番了。
    原本以為自己神機妙算，結果依然難逃如此尷尬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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