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水碼頭邊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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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有那樣一句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睜開眼的那一瞬間,趙昭婷心頭一陣狂跳:這,這不正是徐大哥嗎?
    隻是,那一刻,那個人是跟她背向而行的,無法在第一時間見到麵部。因此,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她又有點遲疑了:不,不會吧?難道,難道還真有那麽巧?
    就在她遲疑不定的那一小段時間裏,那個人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徑直往前走,走向水碼頭。
    而與此同時,來來往往的裝卸工們,也在按照自己的路徑,各自行走著。
    那人不停步的原因,她自然很清楚,弄裝卸、搬運的,對時間的要求,一向都是較為嚴苛的。要不然,你就達不到那“計件”的要求。
    望著趙昭婷怔怔直視、目不轉睛的樣子,一旁的小玲子忍不住這樣說道:“趙姑娘,他,他就是徐大哥了?”
    皺了皺眉頭之後,趙昭婷這樣說道:“單看那背影,確實有幾份想象。不過,不過,人家都已經走過去了……”
    小玲子淡淡一笑:“這,這還不簡單嗎?走過去,就有走回頭之時……”
    趙昭婷點點頭:“是啊,既然是走向水碼頭的,就不會是最後一趟。”
    想清楚這一點之後,兩人就站在原處,靜靜地等著那人返回了。
    太陽偏西甚久了,對於蹲守在原處的趙昭婷來說,倒是一件好事情:那些返回之人,麵對著陽光,那臉上的輪廓,也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將近十分鍾之後,果然,扛著一大袋貨物,那個人由水碼頭返回,要走向碼頭上方的卸貨之處。
    由於貨物比較重,那人隻能是微微低著頭,壓低步幅,隻能夠看到腳下一兩丈遠的地方。
    而對於趙昭婷來說,由於是居高臨下,占據了地勢,凝視起那人來,還真是盡收眼底了。
    相距隻有四五丈遠之時,趙昭婷已經可以確認,自己所緊盯著的、正走向自己的這個人,確實就是徐大哥!
    趙昭婷站在當道,一時思緒如潮:剛剛到這水碼頭的時候,我也曾經這樣想,這裝卸、搬運的活兒,不用太傷腦筋,隻要有力氣,做做也無妨。隻是,拉近距離之後,一旦發現他們忙得連汗都顧不上擦,我還會這樣想嗎?世上有“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說法,說的就是像我一樣的人了。徐大哥到城裏幹活兒,我可以想象得到。隻不過,得知他隻能夠做這樣的苦力,我的心裏,又有點不自在了……
    “徐大哥,你,你……”當那人離自己隻有一丈之遙的時候,心神激蕩之下,趙昭婷還是開口了。
    一直低著頭扛著重物往前走的那個人,隨即抬起頭來,隻見他稍稍眯縫著雙眼,還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樣子了!
    不過,他還是很快回過神來了,帶著一絲歉意,這樣說道:“昭婷,你,你來了?哦,身邊這位……”
    原來,對於負重而行的人來說,站在道路中間跟別人說話,頗有不便。而對於徐大哥這一行的人來說,如果你把貨物放下,再與攔路者打招呼、閑聊,那些工友,如果有點小心眼的話,又覺得你這是在消極怠工。
    “徐大哥,邊走邊談吧?”一旁的小玲子,說了這樣一句。
    趙昭婷這才醒悟過來,自己情急之下,就這樣攔在道路中間,如此跟徐大哥說話,確有不妥。
    拍了拍那貨物袋之後,她這樣說道:“徐大哥,走吧,先卸貨再說……”
    徐大哥點了點頭:“是啊,邊走邊說……”
    單就點頭這件事而論,這一刻,他倒是“得天獨厚”的了。不過,肩頭上的重物,倒是極為客觀冷靜的,因此,走起路來,比起趙昭婷和小玲子,他的步伐,倒是要稍快一些。
    “卸貨的地方,快到了吧?”趙昭婷這樣問道。
    “也就是,也就是幾分鍾的路程了。”徐大哥邊走邊回應著。
    “哦,做得也差不多了吧?”她接著這樣問道。
    “單就卸貨這樣一件事情來說,還有兩趟。不過,卸完之後,再繼續裝車運走……”徐大哥回應著。
    暗暗地吸了一口涼氣之後,趙昭婷不再多說什麽,隻是默默地跟在一旁。
    到了卸貨之地之後,趙昭婷發現,那些貨物,橫七豎八的擺放在那兒,快要堆成一座小山了。
    這時候,她的思路,大體上也很清楚了:外地的貨物輪運而來,這些裝卸工,先是把那些貨物搬下輪船,然後,再經過一級一級的水碼頭台階,來到這裝卸之地。運送貨物的汽車到來之後,這些裝卸工,接著再把這些貨物裝上車,運往各地。而平時我們所看到的琳琅滿目的商品,多半就是這樣來的。
    趙昭婷掏出一塊小手帕,幫徐大哥擦了一把汗,然後這樣說道:“徐大哥,你,你先忙吧……”
    這徐大哥也不是第一天到此處幹活兒了,自然知曉,這一刻,還不是敘舊談心之時,於是,就這樣回應道:“好吧,你們就在附近找個地方,歇息一下,先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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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徐大哥走向水碼頭的背影,趙昭婷暗自思忖道:來回兩趟,再加上裝車,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多半是少不了的了。到了那時候,也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這樣的等待,也是夠漫長的了。
    我在這兒閑坐著,隻覺得漫長難熬,而徐大哥呢,則忙著趕路、搬運、裝卸,這其中的難度,不可以同日而語啊!換作我,幹這樣的活兒,能夠堅持得兩三天,就蠻不錯的了。而他呢,卻要長年累月地幹下去。這其中的艱辛與苦澀,又能夠跟誰人說起呢?或許,他現在年輕力壯,咬咬牙,也還能夠堅持下去。隻是,如此高強度的體力活,隻怕也不是長久之計吧?看著就讓人心疼,而做著的人,就隻能默默地去承受了。
    是啊,到了休息的時候,一定要問一下他,到底還要在這種地方幹多久?反正我覺得,做苦力,絕非長久之計。
    徐大哥來自小集鎮附近,對於農活,對於體力活,自然也不至於太陌生。隻是,他也讀過幾年書,也不是那種目不識丁、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之輩。如此說來,他如果有意留在這城裏的話,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該換一下工種的了?再說,這年頭,隻能夠憑力氣換口飯吃的人,還是較多的。徐大哥如果另找門路,也不至於就影響到這水碼頭一帶的正常運轉。他的這一輩子,也不是非要和這水碼頭連在一起的。
    那麽,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又會是什麽呢?
    是啊,如果他也想著要換一下工種,我,我是不是也能夠為他出謀劃策、另謀出路呢?
    剛剛出門的時候,我心中所想的,就是如何能夠找到他。
    一旦見了麵,我又在想著,裝卸、搬運這樣的重活兒,太艱難了,絕非長久之計!於是,我的心思,又轉到了另一個方向,想著為他籌劃一下未來了。人的心思,就是這樣複雜與微妙。
    那一句話說“人心不足蛇吞象”,多半也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不過,現在這一刻,多的是時間,我如果不往那些方麵想,那可是無聊至極了!再說,我不幫他想,還會去為誰著想呢?在好幾年之前,我的心思,就和他連在一起了。隻是,那種時候,更多的是“兩小無嫌猜”。而這些日子裏,經過這一次變故之後,對於各種各樣可能出現的情形,我更是細細琢磨了好些時候。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對於這碼頭工,徐大哥大體上已經能夠勝任。由此看來,當初,他決定離開家鄉,還是經過一番考慮的。在那窮鄉僻壤,過著一眼就可以望到頭的生活,他自然是心有不甘。權衡再三,為了自己的未來,他還是背井離鄉,到這大都市裏來了。
    對於他的這種想法,我也是讚成的。
    隻是,當初,決定要離開的時候,他為什麽不先跟我說一聲呢?
    或許,在他看來,我有可能會成為一個包袱。於是,就懶得跟我說起了。又或許,他隻是這樣想,自己獨自一人,先出來闖蕩一下。如果順利的話,到時候,再回頭叫我。
    如此說來,在這一方麵,他倒是頗有主見的了?
    隻可惜,他這樣做,未免小瞧於我了。
    記得那一次,到山的那一邊去找楊梅,最初,也是我的提議啊!那樣的一段經曆,我一直都是記憶猶新的。
    哦,會不會是這樣呢?那一次,回到家之後,他心有餘悸,似乎總覺得,我就是喜歡折騰。於是,就開始想著,要疏遠我一下了?
    這種可能性,自然也是存在的吧?
    現如今,回首往事的時候,我時常會從那個雨夜開始。不是去摘楊梅的那個雨夜,而是孤燈下繡鴛鴦的那個雨夜。那麽,為什麽會是這樣呢?現如今,我是不是依然覺得,繡鴛鴦的那個夜晚,更像是一個新的起點?
    是啊,那時候,已經是暮春時節了。那樣的一個夜晚,自然也在元宵佳節之後了!而此前的元宵之夜,他就提著一盞花燈,守候在離我家數十丈遠的一棵大樹之下。那天夜裏,我也想著,要到外麵閑逛一下。獨自一人走出家門之後,不一會兒,就看見那燈光了:
    去年元夜時,
    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
    人約黃昏後……
    那一瞬間,掠過我心頭的,就是這樣的幾句詞!而且,我也能夠確認,那一刻,大樹旁提著花燈的,就是他了!然而,奇怪的是,我並沒有飛奔過去。相反地,暗自一跺腳,就停下了腳步……
    今年元夜時,
    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
    淚濕春衫袖……
    確實,正是這首詞的下半段,讓我戛然止步了。那麽,為什麽會是這樣呢?是啊,這樣的一個元宵佳節,我的徐大哥,分明已經提著花燈,過來找我了!如果要說,還有什麽不足的話,那隻能是,他沒有一直往前走,走到我的家門口,然後再正式開口邀請我,和我一起到集鎮上去看花燈!隻是,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我會不會覺得:徐大哥啊,這件事情,沒必要弄得如此張揚吧?這樣的幾步路,我走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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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看來,要想找一下岔子,總是會有“理由”的。
    因此,他守在大樹之下,這一行為本身,並沒有什麽過錯!
    既然是這樣,那一刻,我為何沒能第一時間跑過去,跟他相聚呢?或許,那樣的一首詞,顯得有點失魂落魄,影響到了我的情緒。一怔之下,我反而有點遲疑了。
    在那種時候,我的心思,真有必要那麽微妙、細膩嗎?
    人家的那一首詞,就是人家的真實寫照吧?在內心深處,我可以湧上幾許悲憫同情,隻是,真有必要把那些語句,生搬硬套嗎?遠的且不說,就在這一刻,數百丈之遙的集鎮上,笑容滿麵的青年情侶,多的是!而且,平時看過這首詞的人,也不在少數吧?既然是這樣,人家為什麽就能夠歡欣鼓舞呢?由此看來,我是不是想多了呢?
    “唉——”的一聲響起,再過了一會兒,大樹之下,那盞花燈晃動了幾下。緊接著,那一搖一晃的燈影,就閃爍在離我遠去的地方了!
    不難想象,提燈之人有點沉不住氣了,有點不耐煩了,正在往回走了。到了這一刻,我也不想著再作矜持了。於是,隨著一聲“徐大哥——”,我向那燈光所在的地方,快步走去!
    這樣的一個元夜,盡管也玩得很開心。不過,我的心裏,自始至終,總有著一個疙瘩,我隱隱覺得,我和他之間,似乎總像正隔著些什麽?
    或許,應該是這樣吧?當人太在乎一個人的時候,反而有點患得患失了。當然,徐大哥不會那麽小心眼的。而且,我的這點小心思,他未必就能夠覺察到?
    當然,這一切,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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