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小玲子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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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如何才能夠讓對方敞開心扉呢?
“小玲子,”趙昭婷緩緩地說道,“本姑娘也絕非強人所難之輩,如若有所不便,你也不必勉強自己……”
聽了這樣一句話,小玲子反而湧起了某種一吐為快的心理,隻聽她這樣說道:“趙姑娘,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你對奴婢寬厚仁慈、關心備至,從不擺什麽主子的架子。奴婢如若對你再有所隱瞞,倒是問心有愧了。唉,也就是在前幾年,奴婢一家屢遭不幸。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像一杯苦酒,奴婢隻能一個人默默地品嚐著。有時候,那些遭遇,盡管已然過去很久了,奴婢的心頭,依然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怎麽也挪不開,連那呼吸,也變得艱難起來……”
趙昭婷聽得出來,對方還是想傾吐一下的。
於是,她就這樣說道:“小玲子,事情,盡管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隻是,如果你依然走不出那些陰影,何不找人傾吐一下呢?本姑娘,本姑娘或許也幫不上你什麽忙,不過,即便是著眼於未來,幫你分擔一二,或是為你出一下頭,也不是就不可能……”
說著,用飽含深情的目光,凝視著對方。
霎時,小玲子從這樣的眼神裏,感受到了那和煦春風一般的寬厚、體諒與溫情。
也就在這時候,她也想起來了,眼前的這位趙姑娘,也就是她的主人,一年多以前,對於那些諸如養父罹難、生父薄情之類難以啟齒的遭遇,亦是不加隱瞞的陳述出來的。而當時,聽了這些往事之後,自己又何嚐因此而輕視對方呢?
這塵世間的人與事,看似散漫無章,然而,其中的一些人,會因為某些事情,最終結下了不解之緣。這其中,又有何玄機呢?
如果單用“緣分”這個詞語來解釋,看似不錯,其實,又不免有著循環論證之嫌吧?仔細想來,當事人之間的信任、寬容,就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因素了?是啊,那些肝膽相照、同舟共濟之人,才會真正把對方放在心裏,才會不離不棄。也正因為是這樣,那些已經開了個頭的故事,才有可能延續下去。
暗暗地吸了一口長氣之後,小玲子緩緩地說道:那些事情,哦,那已經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嗯,從記事之時開始,我就記得,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勉強也還是過得下去的。
當時,我的父母都還健在,家裏還有著兩三畝薄田,再加上種桑養蠶,也算勉強有口飯吃。我家,有三間瓦房。我家所在的那個村子,離這金陵城,有兩三百裏的路程。
嗯,我十二歲那年,也不知曉是什麽原因,我爹生了一場病。那病症,好像是傷寒之類的吧?我娘領著他,四處奔走,看了不少的郎中,錢倒是花了不少,病卻不見有什麽起色。那個時候,我也懂一點事了。我最大的感覺就是,爹生病之後,由於忙於求醫問藥,那些農活兒,也就耽誤了不少。這樣一來,那些日子的生計,出的多進的少,家中的光景,也就越發地艱難起來了。
那些日子裏,我也隻能是做點家務事,幫不上什麽大忙。不過,我也是很清醒的,總覺得頭上像是懸著一塊大石頭,也不知曉什麽時候會落下來。唉,那就是一種類似於“提心吊膽”的感覺了吧?
兩三個月之後,我最擔心,最不敢去麵對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爹,我爹過世了。
那天夜裏,看著我爹那錫箔紙一般的臉色,我隻覺得,頭上的那片天,真的要塌下來了。
禍不單行的是,再過了兩三天,娘由於哀傷過度,再加上幾個月以來一直陪伴在我爹身邊,受了感染吧,也隨我爹去了。
娘撒手而去的那一刻,我連淚水都流不出來了。
如此慘絕人寰的一幕幕,就像一計大錘,快要把我的那顆心,都要打爛、敲碎了。
我,有一刻,我突然異乎尋常的清醒:現在,現在,眼淚解決不了什麽問題!當務之急,就是,如何讓爹娘入土為安……
“小玲子,真,真是為難你了……”聽到這兒,趙昭婷握住小玲子的手,出聲安慰道。
擦了一下眼淚之後,小玲子繼續說道:趙姑娘,你,你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奴婢深感盛情。在此,先行謝過。
嗯,還是先說一下那件事情吧。
當時,我就想,要想讓爹娘入土為安,最起碼,要有兩個棺木吧?另外,還得請人來抬一下。既然要請人,那麽,人家也不能喝著西北風,就能幫著你,把兩副棺木抬出去吧?
這一切,歸根到底,就是需要銀錢!
隻是,自從我爹染病之後,家裏原先的那一點積蓄,早就用光了!此外,後麵幾個月的求醫問藥,那些費用,都還是東挪西借的!
舊債尚未還清,如今又要一大筆錢,對於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來說,從哪裏找到這麽多的錢呢?
那時候,望著爹娘的遺容,我甚至湧上一種很奇怪的念頭:或許,死都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似乎倒是: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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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人死了,眼睛一閉,一了百了;而活著的人,一直開著眼,卻有著不少棘手而艱難的事情,正等著你……
就在我一籌莫展、哀哀欲絕的時候,一個名叫齊善德的大財主,拿著一把香燭,來到了我家。
問了一下情況之後,這位齊善德齊大財主抹了一下眼淚,動情地說道:“蘇兄弟、弟妹,你們,你們就這樣走了!我,唉,我這樣做哥哥的,對不起你們啊!”
我爹姓蘇,這位齊大財主此時跟他稱兄道弟,意味著什麽呢?莫非,我爹生前,還真有這樣一位生死之交?
眼看他哭得昏天地暗,我倒是有點不忍心了,就這樣問道:“齊世伯,你,你這是……”
用長袖拭了一把淚水之後,齊善德這樣說道:“大侄女,齊某跟你爹,也是莫逆之交了。哦,當時你還小,也不太清楚吧?現如今,我,我這蘇兄弟英年早逝,就留下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兒!我,我這個做伯父的,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哦,大侄女,你,你不嫌齊某多事吧?”
在那種時候,我的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突然來了一個自稱伯父的古道熱腸的有錢人,我千恩萬謝都唯恐不及,怎麽會嫌他“多事”呢?
“侄女家門不幸,迭遭變故,”我抑製住自己的悲痛,盡量用上一種江湖上的套話,“如今深感齊伯父仗義前來。隻是,侄女年齒尚淺,先嚴先慈之事,操辦起來甚是不易。齊伯父若有高見,尚乞明示……”
那時候,這齊善德的出現,在我的心裏,就像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因此,眼看他頗有相助之意,我就用這麽幾句文縐縐的話語,把自己的求助之意,含蓄而委婉地說了出來……
“小玲子,小玲子的故事……”趙昭婷暗自低語道。
然而,再過了好一陣子,對方依然沒有接著往下說,趙昭婷心頭一怔:這個小玲子,這一刻,她在想些什麽呢?如果故事尚未開頭,她有點遲疑,似乎也不足為奇吧?隻是,這一刻,都說到緊要關頭了,她為什麽不接著往下說呢?
那件事情過於久遠,一時記不起來了?這種可能性,也不是說就沒有,不過,這多半是說不通的吧?如果想不起來,如果記不清,從一開始,她多半就不會往這些方麵說了吧?
這世上,確實有一種說書人。他們在說故事的時候,說到扣人心弦處,就會有意地停下來。而那些聽書的人,很快就會想起來了:要想接著往下聽,就得賞一點銀兩了。
說起來,這些都是說書人的套路了。隻是,這一刻,小玲子並不是說書人啊,而我呢,就算要給點聽書費,也不會就在這種時候吧?
那麽,問題出在哪兒呢?
看來,說著說著,小玲子有點後悔了,於是,就不想再往下說了?
那些不幸的往事,過了一些時候,也就會慢慢地淡了些。打個比方說,就像一個傷口,止血之後,就會慢慢地愈合,結痂結傷疤了。也就是說,那樣的傷口,隻要你不去觸碰,久而久之,也就不會過於疼痛、酸楚了。人們總習慣說“往事不堪回首”,其實,未必就是“不堪”,而是不願意!
是啊,那好不容易才愈合的傷口,有多少人願意,再去揭開呢?特別是,在外人麵前。
那些當事人,午夜夢回之際,依然是驚魂未定、心有餘悸:那些往事,在這個夜晚,為何還有再次回到我的夢裏呢?在現實生活中,我基本上都把它給忘了啊!然而,在這樣的一個夜晚,她為何依然不願意放過我?為什麽還要想著,來到我的夢境裏,成為那揮之不散的陰影,成了那夢魘,成為那幽靈一般的夢境……
從這個角度看,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回首往事的。與此同時,也不是所有的往事,都可以用來回首的。
如此說來,這樣的一個夜晚,要求小玲子說一下自己的往事,是我的不是,是我在強人所難了。
對此,我確實是考慮不周。為此,我深感歉疚。
小玲子,對於這一點,你能夠原諒我嗎?
然而,換一個角度看,我之所以會這樣想,我之所以提出這樣的一個要求,也不是無緣無故的吧?
那些個尋常的日子裏,小玲子也隻是做點端茶倒水的活兒,低眉順眼的,跟一般的侍女相比,似乎也沒有太多的不同尋常之處。然而,多看幾眼之後,我就會發現,她的眉宇之間,總有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雲。人的神情,如果是發自內心的,肯定是掩飾不了的。
那麽,這樣的一片陰雲,究竟從何而來呢?
這一切,才是我最為關心的。
思忖再三,我覺得,趙家的這個深宅大院,似乎也沒有虧待於她吧?在這深宅大院裏,她衣食無憂,所要幹的那些活兒,也不會是“挾泰山以超北海”之類的重活。也就是說,都是她能夠勝任的了的。而每個月的工錢呢,也都是足額發放,從不拖欠。在這方麵,我父親做得很不錯的,再怎麽樣,他都不會想著去坑下人。再說,有些時候,遇到我心情好的時刻,我還會額外賞她一點小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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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這個方麵的原因,也就可以排除了。
既然是這樣,那麽,小玲子依然愁眉不展,所為何事?
思忖再三,大致上也就可以肯定,如果真有什麽事情,那麽,這樣的一些事情,就隻能發生在以前的那些年月了。也就是說,至少,也是在她來到趙家之前。
如果自己忙得不可開交,在那種時候,我自然沒有閑情,去過問人家的陳年往事。而最近幾天,又有所不同了。那放榜之事,也隻是盛傳而已,畢竟,還沒有揭曉。閑著無事,我自然就會想著,要找一些事情,打發一下時間。於是,這樣的一個夜晚,我就想起來了,要過問一下和小玲子相關的事情了。
或許,應該是這樣的吧?
在下意識裏,我在想著,我是一個俠女,小玲子是一個弱者,因此,我應該行俠仗義,對她有所幫助。
由此看來,今夜裏的這件事情,確實也不是無緣無故的。
如果從大的方麵,對於小玲子,我是一片好意。對此,我是無愧於心的。然而,從實際效果來說,卻又適得其反?
那麽,這究竟是什麽原因呢?
也不是說就不該問,而是,所選擇的時機不對。
當然,事情也已經到了這一步,所說過的話語,也不能夠再收回的了。如果,如果真有某些無心的傷害。那麽,我也希望,小玲子能夠理解我。但願,她也不是那種過於小心眼的人。
又或許,故事說到了這兒,她隻是想稍停片刻,看看該不該接著往下說?又或許,她在想著,說故事時的語氣、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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