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層麵紗，正在一層層地揭開？
    此前，有好幾次，柯曉霞就從娘親和叔母那兒，聽說過黑風寨的劣跡，而最近幾個月，堂姐柯晨雪的下落不明，多半也應該和黑風寨有關。這一刻，追擊至鳳凰翅一帶的那兩個漢子，既然如此自報家門，如何不讓她驚恨不已呢？
    當然，她家學淵源，膽大心細，也算沉得住氣，尚不至於隨即衝上前去喝罵對方，然而，最基本的防備心理，總還是少不了的。
    由於上午出門的時候，沒有帶任何兵器，這樣一來，就隻能遊目四顧，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一戰的防身武器了。掃了幾眼之後，發現這兒隻有荊棘和雜草，甚至連一根像樣的樹枝都找不到！遊目良久，好在腳邊還有一塊碗口大小的石頭，“有塊石頭，也聊勝於無吧！”這樣想著，她就用右手拿起那塊石頭，以利一戰。
    “年輕人，”這一刻，隻聽那偏北一側的漢子獰笑道，“你，你是想拖延一下時間，看看有什麽變數吧？”
    這一句話，正說中的那個年輕人的心事。好不容易跑到這裏，確實是精疲力盡了，他就想著先喘息一下。當然，他最大的希望還在於，這兒就是一大片莊稼地了，如果正好遇到正在幹活兒的農友，即便這農友不肯上前幫忙，借用對方的鋤頭鐮刀什麽的，也還是有一點可能性的。此外，隻要這位農友心存正義，跑去跟附近一帶的聯防武裝報一下信，也不是就沒有可能！然而，不湊巧的是，遊目四顧一番，除了莊稼草木，卻是連半個人影也見不到！
    盡管已然是身陷絕境，不過，這個年輕人依然這樣說道：“你們，你們這兩個盜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越界追殺無辜，就不怕天理王法嗎？”
    那漢子拍了拍腰間，冷笑道：“要說王法嘛，如果真有官府中人在這兒，我們，我們倒也不敢造次。隻是，你看清楚了，這方圓數百丈之內，恐怕隻有樹枝樹葉為你出頭了！至於天理嘛，隻要打得贏，天理就在你那邊了！”
    他如此口出狂言，自是有恃無恐：己方兩個人，且都手持利器！這個年輕人縱然神勇，最多也就是支撐個三五十回合。
    “就，就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年輕人依然想拖延一下。
    “小兄弟，”那漢子接過對方的話語，“若是你我之間的一點個人恩怨，你隻要陪個禮，賞給我和這位宋兄弟幾個酒錢，什麽賬都可以一筆勾銷。隻是，出門之前，少寨主一再叮囑，對於逃走之人，就隻有兩條路，一是押解回來，二是就地解決，決不能留下活口……”
    話音未落，躲在叢莽間的柯曉霞心頭一震：“決不能留下活口”？這種話語也說得出口？好歹毒好凶殘啊！由此看來，看來，對於我們這一帶地方的聯防，那黑風寨裏的人，還是頗為忌憚的。不能留下活口，自然就是要趕盡殺絕了……
    “如此說來，我隻能跟你們回去了？”那年輕人不緊不慢地說道。
    “不想死的話，”偏南一側的那宋兄弟嗬斥道，“就隻能跟著蘇大哥走一趟了……”說著，將目光轉向偏北一側的蘇大哥。
    看來，這蘇大哥不僅年紀大，在寨中的地位，也要高過這宋兄弟。
    那蘇大哥點了點頭：“年輕人，你蘇大哥還是想奉勸一句，隻要肯跟我們回去，舊賬一筆勾銷。而且，表現好的話，也不用幹重活兒了！愚兄願意向少寨主舉薦你，到時讓你做個監工。到了那種時候，咱哥倆喝酒吃肉，豈不逍遙快活？”
    那年輕人把臉一沉，冷冷地回應道：“我倒是想奉勸兩位，及時投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那蘇大哥先是一愣，接著就是哈哈哈一笑：“小兄弟，你這是在消遣蘇某人啊！你，你既然如此有恃無恐，就先亮兵器吧！”
    原來，他倒還是有點好麵子，心想，自己一方兩個人，首先就占了人數上的優勢。而且，短刀在手，實力之強勁，已成碾壓之勢。如果不提醒對方用兵器，倒顯得是恃強淩弱，勝之不武了。
    那年輕人微微一笑，接著向北邊望了望：“這一帶地方，以前，我是經常來的。當初，也曾經落下一把鐮刀。隻是，時間久了，隻怕一時也找不到。這樣吧，我就隨便折一根樹枝，陪兩位走幾招，如何？”
    柯曉霞暗自尋思道：這位年輕人的這番話，真假難辨。不過，既然對方已經開口，總不能不讓對方這一下這根樹枝吧？如此一來，這個年輕人，總算還是為自己留下了一線生機。
    “哈哈哈哈，”那蘇大哥狂笑道，“小兄弟，你的那點心思，蘇某如何不知道？這樣吧，就給你一袋煙功夫，你找到鐮刀也好，就是隻折了根樹枝也好，總而言之，到時候，蘇某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說著，還真的就從腰間拿出旱煙杆，開始裝煙絲了。
    那年輕人也深知，所謂的一袋煙功夫，可長可短，如果對方隻裝一丁點兒煙絲，那麽，留給自己折樹枝的時間，就極為有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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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不宜遲，這年輕人閃到那棵枇杷樹之後，折了根拇指頭大小的齊眉棍，順帶還把潛在的逃跑路徑，掃了幾眼。
    再過了一些時候，調整好呼吸之後，他開始返回。
    回到原處之後，凝神片刻，這年輕人眼看那蘇大哥將旱煙杆放回腰間，當即齊眉棍一指，沉聲說道：“蘇大哥，得罪了……”說著，手中的棍子，已經砸向對方左腕。
    原來，這蘇大哥也有點托大，心想對方就是一根齊眉棍，也翻不起多大的浪，就把短刀交到左手，再用右手將旱煙管放回腰間。
    按說那位年輕人此時出手，也不算失信，畢竟，你所說的是“一袋煙功夫”，這一刻，既然已經開始將旱煙杆往回收了，也就意味著，對戰的時間，真的到來了！
    當然，眼見對方如此進招，蘇大哥還是有點驚愕的：一般情況之下，實力較弱的一方，往往都是以防守為主，拆了一些時候，如果戰局對己方有利，才開始考慮反擊。而這位年輕人，倒是頗有膽識，隻想著打對方一個出其不意，竟然敢率先發難！
    平心而論，年輕人的這一把，還真的押對了！
    從這年輕人停下步子之際，躲在草叢中的柯曉霞，她的思緒，就隨著雙方的言行，翻滾如浪濤：這個年輕人，能夠在兩個山賊的窮追不舍之下，逃出這麽遠，畢竟還是有兩下子的！此前的情形，我沒見到，自然不便於妄加猜測。而從目前的情形來看，這位年輕人，首先就絕非有勇無謀之輩！怎麽說呢，一般情況下，被追趕的一方，總想著如何跑得更快一點，如何不被敵方捉住。這種想法，看似有道理，隻是，卻忽略了這麽一點：你的體力總是有限的，如果到自己精疲力盡之時，對方就比你多幾口氣，那又如何呢？
    是啊，有些事情，確實不能一概而論。你累了，對手就不累嗎？因此，在這種情況之下，那些真正敢停下來的人，未必就會處於下風吧？
    確實，那兩個盜賊也是血肉之軀，而不是什麽金剛不壞之身，追趕了這麽久，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因此，當這位年輕人停下來之際，對於他們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了。
    想想也是，對手停下來了，他們追上來之後，為什麽沒有立即上前進攻呢？不難想象，他們也是要喘一口氣的了。這位年輕人，真實的武功如何，我知之甚少，自然不便於妄下結論。不過，他臨危不懼，處變不驚，單是這份膽識，就足以讓人高看一眼。
    接下來，雙方還有一番唇槍舌劍。如果撇開其中的是非對錯，我也不難想象得到，這兩個盜賊，依然想著要不戰而屈人之兵，想著要把這位年輕人哄回去。從這些話語來看，他們就算是人多勢眾，依然不打算輕易動手，這又是為什麽呢？是啊，他們的心裏，應該是很清楚的，這個年輕人，既然能夠逃出來，而且，還能夠逃出這麽遠，也是有兩下子的。既然不是易與之輩，要想戰而勝之，多半就要付出一點代價吧？於是，這兩個山賊才會先送出高帽子，試圖軟化這個年輕人。撇開他們背後的險惡用心不論，這兩個家夥，對於眼前的這位年輕人，還算是較為客氣的。至少，不是那種趾高氣揚的樣子。
    而這位年輕人呢，偏偏就是不吃對方的這一套。由此看來，他的心思，還是蠻縝密的啊！試想一下，你如果耳根子一軟，跟對方回去了。這一路上，那兩個山賊，或許也會裝模作樣一番。然而，一旦回到那黑風寨，隻怕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吧？畢竟，那兒是對方的老巢，每一個角落，都是他們的人，一旦到了那兒，你還不是羔羊入狼窩，任人宰割？是啊，如果一直抱有幻想，那麽，當初何必又要逃出來呢？人說“好馬不吃回頭草”，多半也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退一步想，就算是回去之後，得到禮遇，受到重用。這位年輕人，隻怕也會嚴正拒絕吧？那麽，這又是為什麽呢？這夥盜匪，平時為非作歹、殺人越貨，做的都是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作為一個正直善良的人，是不屑於與他們為伍的吧？
    在這種關鍵時刻，這位年輕人，意誌堅定，經受住了考驗，確實不簡單啊！確實，如果隻是普普通通的協商，尋常百姓，自然也會理直氣壯地回絕對方。然而，這一刻，可不是這麽一回事啊！對方人多勢眾，來勢洶洶，稍有遲疑，可能就會被對方辱罵、毆打、殺傷，在這種時候，在這種情況之下，這位年輕人依然不為所動，依然敢於據理力爭，甚至，不惜一戰！如此的膽氣，讓人肅然起敬。
    當雙方兵戎相見的那一刻，即將到來的那一瞬間，這位年輕人，又在想些什麽呢？不向邪惡勢力低頭，隻能說是膽子大。然而，在這種情勢之下，光是有膽子，還是遠遠不夠的。東郭先生跟狼講道理，有用嗎？這兩個盜賊，像狼一樣的惡人，你去跟他講什麽仁義道德，不啻於對牛彈琴。對於這一點，這位年輕人的心裏，無疑是很清醒的。要想全身而退，就先得拿出本領來，保護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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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我換做他，那又如何呢？
    是啊，對於餓狼，你就不能像隻小綿羊。盡管處於劣勢，這位年輕人，依然沒有放棄，依然要抗爭。於是，他先是盡量拖延一下時間，以待轉機。當這一切都無濟於事的時候，他就隻能憑借自己的功夫，為自己贏下一線生機了。這，這又怎麽說呢？
    如果不論是非善惡，單從武力的層麵，我並不看好這位年輕人，畢竟，就那麽一根齊眉棒，要想自保，實屬不易。不過，既然都到了這一步，麵對著兩個持刀盜賊，一條齊眉棒，也聊勝於無吧？
    由此，隻要有機會，我還是要想出一點辦法，來助他一臂之力的。當然，在這種情形之下，依然要冷靜，隻可智取，不可力敵。
    此前，我也有過隻圖看個熱鬧的想法。而到了這一刻，我還能這樣想嗎？既然這兩個盜匪來自於黑風寨，那麽，他們也就成了我的仇敵！這一刻，要想著如何戰勝他們，要想著如何助這位年輕人一臂之力，這是肯定的事情了。盡管，我的勝算，也不算太大。然而，這種想法，肯定是要有的。要不然，近些年，我練的那些功夫，又有何處呢？哦，這一瞬間……
    如果單單從武藝上說，這蘇大哥確實要稍勝對方一籌，隻是，他並不是左撇子，因此，眼見對方長棍砸來，一時竟是不敢招架，隻是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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