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一個和打鐵鋪相關的設想，連起了兩顆心。
    又是幾天的時間，過去了。
    這天上午，柯家最小的女兒柯晨冰，要到山上去。
    這柯晨冰，也就是柯晨雪、柯晨霜的親妹子，柯曉露、柯曉霞的堂妹。相對於前麵的六位姐姐，她最大的特點，又是什麽呢？
    這是一個陰天，自西南向東北，伴著漫天思緒，柯晨冰信步行走著：此時此刻，這樣的一條路，似乎是非走不可的了吧？
    這幾天，曉霞姐姐和韓武大哥，要到城裏學習如何冶鐵煉鋼去了。他們倆的這一做法，既有助於眼前的民用，也可以展望於軍用，可謂是一舉兩得。附近的鄉鄰，在得知這一情況之後，都在稱讚我伯父，養了這樣一個好女兒！這樣的讚許，發自於內心，絕非作偽。
    仔細想來，我伯父前邊的兩個女兒，也就是我的那兩個堂姐，其實更有出息！大姐曉風，跟的是蒙學政蒙大人。現如今夫貴妻榮，以後成為誥命夫人，也是遲早的事情。而二姐夫袁護衛，智勇雙全，是十裏八鄉聯防力量的中流砥柱。二姐曉雨跟著他，可謂是夫唱婦隨，比翼雙飛了。
    而說到我自己，是不是有點“無地自容”了呢？
    是啊，家裏人比較寬容，一向是順其自然，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麽。那些鄉鄰村民，也是客客氣氣的。然而，那種無形的壓力，我還是感受得到了：再怎麽說，也到我走出“深閨”，有所表現了吧。
    到目前為止，我的晨雪姐姐，依然下落不明。而晨霜姐姐，也已經是遠嫁他鄉了。至於我，又該做點什麽事情呢？
    這樣的一件事情，倒是有點粉墨登場的意味了？別人的目光與話語，其實也有著挑剔的一麵：前麵的六個姐姐，或權勢顯赫，或獨當一麵，或即便是杳無影蹤，也牽扯著十裏八鄉的明天……總而言之，這六朵金花，都絕非尋常織女村姑所能夠比擬。如此一來，小七的表現，也就格外引人注目了吧？或者，對於類似於“虎頭蛇尾”的情形，到是有點煞風景的了……
    對於我來說，對於這一點，既是某種壓力，或許，也就意味著某種機遇，或者說我要麵臨著某種挑戰了？
    好幾天之前，曉霞姐姐和韓大哥的故事，就是從那鳳凰翅南側開始的。而此時此刻，我就走在鳳凰翅以東兩三百米的這條小路上。
    確實，如果要到山上去，直接在五指山偏東的那一側，徑直往北走，或者說是往北攀爬，也就可以了。而我如今的這種走法，分明就是多繞了一個大彎，一個大圈，路程也要遠得多！
    這其中，是不是也有著某種奧秘呢？
    當初，晨雪姐姐徑直往北走，從五指山偏西一側，走到山的那一邊去了。當初說好的去“采藥”，結果呢，草藥不見，人也沒了影蹤！因此，此次上山，我另走一條路，確實有著某些方麵的考慮，不想“重蹈覆轍”。
    當然，這隻是某種心理上的暗示，沒必要太當真。
    至於另一個原因，應該就是，正所謂龍鳳呈祥，既然這鳳凰翅一帶能夠給曉霞姐姐帶來好運氣，我從這一帶路過，能夠沾點光，也說不定。
    當然，這兩種想法，也就是想想而已，說說就好，不必太較真。
    其實，這一次，我要從西南方向上山，最直接的好處就在於，這樣的一條山路，坡度比較平緩，走起來沒那麽吃力！
    當然，事情也不是絕對的。
    這一刻，還是陰天，我也是剛剛走到山腳。而如果走到了山間的石階路上，那時候，正好出太陽的話，由於我大致上是自西往東走，這樣一來，就要迎著強光而行了。
    此時此刻，已然是夏季了，真要迎光而行，暴露在似火驕陽之下，那種滋味，也有你“好受”的。
    目前，我還可以這樣暗自慶幸：太陽公公的那張臉，還躲在雲層裏呢。
    其實，這次到山裏去，我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去找酒曲。
    對於酒曲，一般人多半會有某種陌生的感覺。
    簡單地說，熬酒釀酒的時候，需要某種引子，才能夠完成整個發酵的過程。用行話來說，這種酒水的引子，也就是酒曲了。
    當然，在一般情況之下，圩場上也會有酒曲賣。由於是成品，又作成拇指大小的餅狀，一般人也習慣稱之為酒餅。對於那些賣酒餅的人來說，其配方，一般都是不外傳的。因為，隻要是獨門生意，就不愁沒有客源。
    至少，從祖父那一代開始，我家也會釀一些酒，逢年過節的時候，就可以開懷暢飲了。不過，祖父、伯父、父親都覺得，自家所釀的酒，似乎總少了點什麽。而就我個人的感覺來說，多半就是，在入口之時，稍稍有一絲辛辣味。而入喉之後，酒水的那種回味，似乎也不夠綿長醇厚。總的來說，離瓊漿玉液的美稱，總像是欠缺了些什麽，總是差了點火候。
    那麽，問題究竟出在哪兒呢？
    釀酒所用的水源，均來自於龍潭。龍潭水一向以清甜甘爽、沁人心脾而著稱，應該沒有什麽問題。至於整個釀造的過程，也都是盡心盡力，嚴格把關的，不存在那些偷工減料、敷衍了事的情形。甚至，為了驗證這一點，每一次釀完酒，都會留下一小壇，密封之後妥善保存，隔了數年或是十數年，再拿出來飲用。有道是“薑是老的辣，酒是陳的香”，然而，就算取出來的是陳釀，那種辛辣味，也隻是有所減輕，並沒有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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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一來，似乎也就隻能夠這樣說了：問題，就出在酒曲上。
    想想也是，我們在釀酒的時候，買的都是那些現成的酒餅。如果賣家水平有限，所出售的酒餅，並未到達極品的程度，那麽，我們所釀製出來的酒水，在酒味上有所不足，也在情理之中。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賣家也有堪稱極品的酒餅，隻是，為了不影響自己的獨家生意。或者說，為了讓自己家所釀出來的那些酒，能夠獨占鼇頭，因此，他們就有意藏著掖著，隻賣一些稍稍次一點的酒餅。這種做法，有點類似於“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說法：你把自己的獨門絕技顯現之後，也被變成別人的了。到了那種時候，你在生意場上的優勢，也就蕩然無存了。
    釀酒上，甚至是整個生意場上，那些彎彎繞繞，多多少少都是存在的。這一切，跟你願不願去麵對，毫無關聯。
    當然，對於一般的飲酒之人來說，像我家所釀造出來的那樣的酒水，也就過得去了。對於他們來說，有酒喝就行了，至於口感，也就沒必要計較太多了。隻是，對於釀酒師來說，似乎又沒那麽簡單了。要說這人心，總是極為微妙的：越是得不到的，你就越想得到。於是，每次開懷痛飲之後，祖父、伯父、父親他們，有意無意之中，就會說起，如果這酒水，再純厚一點，那該多好啊！
    限於年紀，我酒量有限，品酒上的功夫，也不怎麽樣。不過，多聽了幾次之後，我不由得湧上這樣一個念頭：如果我能夠找到更好的酒曲，豈不是了卻了他們的一樁心事？如果說得再長遠一點，找到這樣的酒曲之後，我們家也可以釀造出更多更好的酒水來，甚至，此後，我就是以此謀生，也未嚐不可吧？
    祖父年紀大了，不便於再上山找酒曲了。於是，幾番軟泡硬磨之後，老人家也想起來了：就是在那山穀一帶地方，確實有一種草，如果真能夠找到，再配上如今的酒曲，多半就能夠去除此前的那種辛辣味，以收到回味醇厚綿長之效……
    此時此刻，我的這一趟山行，也就是為此了。
    要說我對酒水有多高的要求，那也不盡然。隻是，一旦從祖父嘴裏得知那樣的一件事情之後，我倒是有點深陷其中，難以自拔了？
    確實，這樣的一個小執念，就像一個漩渦一般，你如果不在其中，對於其中的滋味，倒是有點難以體會的了。
    那麽，這樣的一個小執念，如果把它看做一顆種子，那麽，它如何會在我的心田裏萌芽的呢？
    或許，應該是這樣的吧：從祖父的角度來說，他上了一點年紀，不便於再上山找尋了。而父輩呢，也各有其事，而且，還都是一些正經事。如此一來，像上山找酒曲這樣的小事情，就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了。甚至，是不屑為之的了。而我的那幾個姐姐呢，也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在這種時候，如果我再不出馬，還能再去指望誰呢？
    如此說來，盡管這隻是一件小事情，然而，對於我來說，依然是責無旁貸的。因為，我如果再不挺身而出，就有著某種逃避責任之嫌了。當然，在現實世界裏，沒有人會跟我說起這一切。我這樣想，繼而這樣做，也隻是因為，我覺得，既然自己都已經長大了，就應該有所表現了。
    在這責無旁貸的背後，或許，還真有著某種不便於啟齒的原因吧？
    說得遠一點，當初，曉風姐姐如果不是想著到外麵去，那麽，和蒙大人相關的那些故事，你能夠想象嗎？說得近一點，當初，曉霞姐姐如果不往鳳凰翅方向走，那麽，她又怎麽會遇見韓武韓大哥呢？
    這些故事，其中的情形各有風采，不盡相同。不過呢，有一點，還是相近的，那就是，她們都想著往外麵走。也就是說，不是待在自己的閨房裏，等著別人上門提親。由此，也就不難想象，外麵的世界，盡管也有風險，或者說是磨難什麽的，不過，要想有所改變，走出家門口，那是必不可少的第一步。
    當然，那些，都是別人的故事了。輪到我的時候，依然會如此神奇嗎？就好比說，讓你拋銅錢，前麵的六次，都是正麵，那麽，到了第七次的時候，對於正麵，你依然會堅信不疑嗎？
    要說猶豫，自然也是會有的。隻不過，猶豫本身，並沒有多大意思。說起來，猶豫就像那天邊的晚霞，再怎麽絢麗，再過一段時間呢，都是會飄逝而去的。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在於，猶豫隻存在於你的內心，它改變不了什麽，最多，它隻是讓你駐足不前。
    再思忖一下，前麵的那六位姐姐，她們都屬於走出去的了。而如果到了我，就變成枯坐家中，似乎也有點不像話吧？
    此外，和晨雪姐姐相關的那件事情，至今依然是茫無頭緒。那麽，對此，我是不是應該要有所行動呢？
    是啊，就算是到了外麵，或許也不會有所收獲。不過，到了外麵，至少也意味著某種機會吧？反正，晨雪姐姐哪一天突然回到家裏，這樣的喜從天降，也沒有我什麽事情。而如果我到外麵去，哪怕隻是見到她的一片衣角，也足夠喜出望外了吧？總而言之，走到外麵去，無論如何，都是極為重要的。
    於是，這樣的一個上午，我作出決定，要到外麵走一趟了。
    到這一刻為止，我所走出的路，依然是極為有限的。這樣一來，什麽找酒曲，什麽尋訪晨雪姐姐的影蹤，也還看不出什麽端倪來。這一切，其實也是很正常的。這世上，過於簡單的事情，也就是所謂的舉手之勞，其意義，終究還是有限的。那麽，如果帶上一個隨從，會不會更好一些呢？身邊有一兩個人，能夠說上幾句話，閑聊一番，確實是不錯的。隻是，走出家門口的那一瞬間，我所想到的，隻是，如何出去轉一圈兒，如何能夠找到那和酒曲兒相關的本草，或者說是能不能見到晨雪姐姐……總而言之，各種各樣的念頭，倒像是風中的飛絮，也不至於就太少。隻不過，帶一兩個隨從這樣的一件事情，倒是沒能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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