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謝讚夜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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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國之掙紮求活!
    謝讚見馬淳低頭不語,便繼續說道“其二,過於縱容商賈,隱患甚巨。崖洲一地物產豐富,糧產連年豐收,百姓無有缺糧之慮。可見你增產之術推行有方,且百姓勤於農耕,當政者不亂加稅賦,方有此盛況。
    不過老夫觀崖洲糧價偏低,似有傷農之嫌。自古以來,糧賤傷農之事屢有發生,其害可比災年缺糧啊。老夫聽說先前你曾定下固定糧價,更有縣寺專設糧鋪售糧以穩定糧價。卻不知為何這幾年這些糧鋪已經轉與私人經營,以至於島內糧價偏低。
    老夫又聽來往商販言,君侯隻許崖洲島種植糧米,不許交州其他郡縣種糧,隻許他們種植甘蔗等作物。這些年來,島內糧商低價收糧,卻高價販賣到島外各郡縣,雖比不上吳地價高,但仍使島外之民頗有怨言。
    而且他們又低價收購島外甘蔗、礦產販回島內以謀取暴利。嗬嗬,若是你馬子厚刻意為之,則各地不均,一旦其他郡縣民怨沸騰,區區崖洲一島,安能獨善?
    若非是你本意,則其背後定是有人暗中操控。子厚,商賈狡詐重利,可用而不可重。崖洲百姓人人言利,少習聖人之道,長此以往,政局危矣。”
    謝讚這第二點,是和前麵一點聯係起來的延伸。因為馬淳治下律法不全,導致了很多漏洞。而馬淳又過於放權,將許多應該控製在崖洲高層手裏的權力下放到底層,甚至很多關係到政局穩定的物資定價權也放到市場,由市場自行決定。
    這個在現代社會中稱之為完全開放的市場經濟,被後世實行了很久的成熟製度。在兩千年前的魏晉三國時期,華夏局勢異常複雜的情況下,這個製度卻過於超前了。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商業是一個低賤的行業,商人往往被當權者所壓製。為何?因為各地交通不便,信息不通,所以商貿產生的利益實在過於巨大。導致了商人短時間就能擁有巨量的財力、物力,以至於足可影響一個國家的經濟和社會穩定。
    西周時周赧王債台高築的典故,讓春秋時期的人們看見了商賈的力量足以使一朝天子惶惶不安,甚至要築起高台躲避要債的商人。
    而戰國時期,齊國重商而富甲天下,商賈勢力遍布朝野。秦國敏銳的看到了這一點,以重利賄賂商賈相國後勝,明碼實價買齊國不出兵援助其他五國。最後秦滅了五國,殘存到最後的齊國也隻好舉國投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這些例子馬淳在前世不知道,但求學於謝氏時,在謝氏藏書中熟習過這些典籍。隻是當時的他因為頗受後世影響,對此往往不以為意,覺得隻要控製得當,不會發生這種看上去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現實卻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謝讚隻是走馬觀花般的看了崖洲島一個月,就看出了其中弊端。其實他嚴格來說也是商人出身,前世做了那麽多年工廠,自然會經曆過許多幕後交易,當然從謝讚的話中一下子聯想到很多更深層次的意思。
    他過於超前了,在沒有建立好一個完善的市場體係前,沒有完備的約束製度,沒有設立一條涉及國計民生的紅線前,就將市場經濟這個洪水猛獸提前釋放出來。
    這頭毫無約束的猛獸,短短幾年就成長成為一頭嗜人怪獸,將崖洲島淳樸民風咬的蕩然無存,官吏們腐敗應該已經不是個例。若再不加以控製,或許真的像老師謝讚所說的,十年之內崖洲島必將政亡人息。
    馬淳起身,躬身施禮“謝師,請言其三。”
    謝讚見狀微微點頭“其三,崖洲各地牧守權力過大,且兵精糧足各為其政。老夫聽聞崖洲治下已有遼東總督府,殖民地林邑總督府等疆域。
    特別是遼東總督府,屬地方圓近萬裏,亶洲四島、琉球諸島、三韓之地,乃至挹婁、沃沮、扶餘等國皆受其轄製。糧倉五十餘處,工坊數百,戰馬無數。戰和攻守,皆出總督甘文茂之手。
    子厚,崖洲島一隅之地,與遼東都督府疆域天壤之別。你在,尚能壓製這些驕兵悍將,將來若是,可不堪設想啊。”
    的確,遼東遠隔萬裏,若是一切政務決策都要崖洲決定,那麽遠的路途,肯定不可能及時處理各種事務。而且遼東要麵對強敵曹魏,隨時都可能發生戰爭。所以馬淳才會最大限度給予總督甘昌自主之權。
    可是正因為路途遙遠,馬淳在世時遼東這些臣屬還會忠心聽令。如果馬淳有個三長兩短,幼主馬延繼位,遼東還會這麽聽話嗎?
    甘昌年輕,才二十餘歲,將來獨領一方多年之後,他會不會有異心?這都是馬淳不敢保證的。
    可是眼下崖洲政權正是蓬勃向上的時候,各地官員人才缺乏,根本不可能找出一個比甘昌更合適的總督人選。這讓馬淳也頭疼不已,想不出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法。
    謝讚不愧是精於史書、律法的高人,一眼就看出了馬淳要害錯漏。雖然有些危言聳聽,但把馬淳這些年來隱隱不安卻找不出來的隱患用一席話說的明明白白。
    “謝師既然發現了崖洲有三害,還請謝師指點迷津。”馬淳出言相詢道。
    謝讚卻微笑捋須並不答話。馬淳微一愣神,隨即恍然大悟,拱手施禮道“若謝師不棄,學生願以崖洲資政之職相請,專司崖洲治下律法製定,參議崖洲內事,不知謝師可助學生一臂之力?”
    謝讚哈哈一笑,雙手相扶,然後正衣施禮道“讚老朽之身,垂暮之年,竟蒙主公不棄,授以要職,定當竭盡全力以報主公厚恩。”謝讚雖然不知道崖洲資政品級有多高,但馬淳要他專司崖洲治下律法製定,參議崖洲內事,這個權力等於相權。也就是說,崖洲資政就是輔佐馬淳的丞相。
    隻不過馬淳現在公開職務不過是忠義縣令,軍職還是個威遠將軍這個雜號將軍,就算爵位,頂天了還隻是忠義縣侯。要是封謝讚丞相之職,簡直就是一個笑話,會被世人所恥笑。
    其實崖洲一地的官職本身就比較尷尬,因為馬淳的職位實在過低,所以手下臣屬官職前麵都有一個“假”字,隻能算是臨時代理。
    另外為了方便統軍作戰,馬淳不得不從後世剽竊來“總督”、“提督”等臨時軍職,地方上更是一大堆“假刺史”、“假郡守”、“假縣令”。這些人真正的職位不過是吏而已,要不然以馬淳縣令之職,怎麽能以下令上,使得大家職權不分,徒惹人笑。
    崖洲資政也是馬淳參照了新加坡資政的故事信手拈來,隻要不明目張膽的稱呼丞相,旁人也就不會笑話了。
    謝讚目前還是東吳侍中,招撫崖洲叛賊馬淳的朝廷天使,當然明白其中關竅。
    學生馬淳擁有逐鹿天下的實力,這點謝讚毫不懷疑。所以他想要趁此機會投靠到馬淳麾下,在馬淳最需要的時刻一舉打動這個未來天下之主,獲得最大的利益。
    而恰恰在謝讚最拿手的地方,他發現了馬淳有致命的缺陷,這如何不讓他立刻抓住這個時機。他一個晚上都不想等待,便連夜前來馬淳府上求見馬淳。
    他就是要告訴自己這個得意弟子,老夫雖年老,也沒在朝廷做過官,但老夫有能力幫助你打天下。而且老夫的能力是你不能缺少的,沒了老夫,你將功虧一簣。
    謝讚知道,隻要自己提出這崖洲三害,以馬淳的英明,定然會引起重視,並且一定會以高位相請,要求自己幫助他解決這些難題。
    現在果然如自己所料,馬淳毫不猶豫的拋出崖洲資政這個類似於丞相的職位延請自己,這樣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麵當然是他想要的。
    謝讚誌得意滿,從懷裏取出一卷厚厚的帛書道“臣沿途所見,以及應對之策皆在卷中,獻與主公,望主公略有所得。”